入夜時,羅敷來到柳皓軒的寢宮,守夜的太監見皇後娘娘來了,忙要進去稟報,羅敷製止住了,道:“陛下這時候已經睡了,本宮自己進去就好,不要打擾陛下休息。”說完徑自走進了寢宮裏。

柳皓軒正在臥榻上熟睡,此時已經很晚了,書桌上還攤開了各種奏折,毛筆擱在硯台旁邊。羅敷見他如此辛苦,不禁有些心疼,走進一看,柳皓軒雖在睡夢中卻眉頭緊鎖,似有什麽不快,羅敷心想:他白天為國事操勞,夜裏還要為這些未解決的事情煩惱,不得安寧,實在辛苦。便不由自主地伸手去為他掖了掖被角。

柳皓軒本來就睡得不深,羅敷輕輕一個動作,便將其驚醒。柳皓軒臉色略顯驚恐,還以為又是午夜夢回,凝煙來找他,可睜眼一看,卻是羅敷,不禁鬆了一口氣。

羅敷溫婉地問道:“公子為何如此驚訝?”

柳皓軒忙掩飾道:“並非如此,隻是夢中驚醒,有些訝然罷了。”

羅敷點點頭,也上了臥榻,準備一同就寢。柳皓軒突然問道:“敷兒與國舅談得可好?”

羅敷含笑道:“今夜與哥哥相聚很是歡樂,多謝公子的安排。”又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假作毫不在意的問道:“公子,臣妾有一事相求,不知能不能應允?”

柳皓軒向來寵著她,而羅敷又守規矩得很,從不曾越禮冒犯,因此柳皓軒幾乎想都沒想便應道:“當然了,敷兒的任何要求我都可以滿足。”

羅敷天真無邪地笑了,宛若一個受寵的孩子:“那太好了!臣妾想去離皇宮不願的翠靈山為臣妾肚裏的孩子祈福,願我們的小太子一生福祉綿綿,幸福安康。”

未曾料到羅敷竟然有這樣的要求,柳皓軒陡然變色道:“不可,這是我不能答應。”

羅敷也急了,顯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公子怎可如此!天子一言九鼎,竟然出爾反爾。”

柳皓軒也無奈,既不能向她說明不能放她離宮的原因,又不能放她出去。可見她如此誤會,心裏又急又氣,連聲哀歎。羅敷撒嬌撒癡,就是要他答應。

柳皓軒隻得哄道:“敷兒,等我忙完這段時間,下次陪你一同前往,你看如何?”

羅敷想也不想便拒絕了這個提議,不是不想同柳皓軒前往,而是若兩人一同去的話,必定會讓柳凝煙礙於他而不肯出麵,這樣必然達不到最初的目的。因此一定要用自己作餌,來吸引柳凝煙,再在周圍部下埋伏,一舉殲滅。

柳皓軒見說不動她,隻得搬出了殺手鐧:“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要為小太子祈福,我能理解,可為何不等孩子百天之時再去?那時豈不是更有意義?何況你現在身子不方便,萬一出了一點差錯,那豈不是要了我倆的命?”

羅敷怔了怔,有了一瞬間的沉默。他說的沒錯,這的確有風險,這風險不是別的,就是她的孩子。若是冒著她自己的生命危險,她是沒有絲毫猶豫害怕的,可是要賭上這個孩子,她真的願意嗎?隻有片刻的軟弱,若是有這個孩子,而讓柳皓軒被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糾纏,也讓她痛苦不堪。孩子雖然幼弱,可畢竟還在她腹中,她走到哪兒,就能帶到哪兒,她能保護這個孩子。不會有那麽多意外,她告訴自己,一定有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羅敷軟磨硬泡,隻說孩子不會有事,自己又不是沒分寸的人,隻不過上山祈福,一路上都有隨從,丫鬟,轎夫跟隨,不會有任何危險。又磨纏了好一會兒,最後搬出哥哥秦武也會跟隨,要實在不放心,就請上佛光寺的大師,一方麵大師的法力也許增添些祈福的效力,另一方麵也可起到保護作用。

見羅敷態度堅決,又有秦武和大師的保護,柳皓軒不同意也得同意了。雖然心裏仍是不安,但也無可奈何。

翌日羅敷便開始準備這次旅程,和秦武早已安排妥當,秦武再去佛光寺把此時告訴大師和以靜言為代表的年輕僧人,大家都義不容辭的答應了。

翠靈山風光無限,鍾靈毓秀,是遊覽踏青的好去處。這是羅敷第一次上山,雖然是初次,卻沒有興趣踏青觀賞,一路上也隻是悶悶沉思,想著要怎樣辦好這一件大事。

翠靈山雖然幽靜,但白天仍然鳥鳴啁啾,夏蟬聒噪,響個不停。白天與各位一番部署後,決定晚上來實施這個計劃。在不安與躁動中,終於夜幕降臨。夜風刮過,寒意習習。羅敷咬咬牙,離開臥房,來到了山間最大的一間廟堂裏。這廟堂年久失修,大雖大,也不過是個空殼,沒有多麽豪華,連廟堂正前方的觀音像都布滿灰塵和蜘蛛網,毫無威嚴可言。這樣的菩薩怎能鎮得住妖孽?

羅敷咯吱一聲推開門,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此時她已經感到無邊的涼意,可她絕不想後退,便走了進去。聽見廟裏似乎還有吱吱響的聲音,想必是她的到來驚動了這裏的老鼠,連忙想躲藏起來。連梁上的蝙蝠,也撲著翅膀發出簌簌的聲響,甚至有大片灰塵,因為翅膀的拍打而落了下來。羅敷忍不住咳嗽起來,這唯一的人聲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有些刺耳。

羅敷走到離菩薩像隻有五步遠的地方,雖然地麵肮髒但她還是想也沒想便跪了下來。她雙手合十,十分虔誠的對著菩薩說道:“大慈大悲的觀世音娘娘,小妾乃是卞國皇上柳皓軒之妻,秦羅敷。小妾現如今懷有柳家的龍種,卞國的太子。這是小妾與夫君唯一的孩子,望菩薩保佑這孩子福祉綿綿,平安康健,保佑柳氏的血脈源遠流長。”說完,便在廟前給觀音娘娘磕下了三個頭。

羅敷剛把頭抬起來,便聽到一個幽幽的笑聲傳來,似乎由遠及近,隨著一陣寒風飄了進來。羅敷隻感覺自己的脊梁骨冒起了寒意,她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知道等待她的將是什麽。她想不顧體麵地尖聲慘叫,她想站起來拔腿就跑。可她還是做不到,盡管她的身子已經控製不住地在發抖。可她還是強忍著沒有離開。因為她心裏清楚,那個女人已經來了,她已經成功了一半,她不能半途而廢,何況,她現在即便想跑也跑不了了。她怕自己會被嚇得瘋了,唯一支持她神經正常的是她知道,哥哥和佛光寺的大師都隱藏在附近。隻要這個女人一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她就會立刻遭到攻擊。

柳凝煙來了,她進了廟堂。羅敷知道自己牙齒在打顫,她死死咬住嘴唇,免得自己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她甚至感覺嘴唇都咬出了血。她強忍著轉過身來,盡管有著心理準備,她還是被這個豔若桃李、但身體已呈半透明狀的女人嚇得快昏了過去。

“我方才聽你說,”這個女人開始說話了,她動了動嘴唇,也似乎沒有動,一個女鬼說話仿佛不需要用嘴,羅敷嚇得無法把眼睛從她身上移開,盡管她死死的盯著這個女人,卻根本看不清她。柳凝煙繼續說著,聲音平和溫婉,卻透著股股涼意,讓人毛骨悚然:“你說要為軒兒誕育兒子是嗎?”

“哎,你真幸運啊。”她幽幽歎一口氣,“你有福,你和他沒有血緣之親,不需要顧及這許多,你就能為他生兒育女。可我呢,就因為我是他的姐姐,我和他是一個娘胎裏出來了,我就不能和他在一起。”她似乎在自說自話,講述著一個哀怨的故事,仿佛這個故事與羅敷毫不相關。

可說完話後,她有突然把頭轉向了羅敷,用她那雙閃著綠光的眼睛盯著她,緩緩吐出一句話:“你說,我是應該感謝你為他生兒育女呢,還是恨你搶走我的愛人呢?”羅敷發現自己的腿腳已經不聽使喚了,連嗓子也被卡住了似的,話也說不出來。渾身血液冰冷,就跟在三伏天似的流汗。

“哎,你為什麽要給我這個機會呢?”柳凝煙又把頭轉開,仿佛十分遺憾地歎息了一聲,“我本不想傷害你,因為你死了軒兒會傷心。可你為什麽要孤身一人到這個遠離軒兒的僻靜地方來呢?這麽好的機會,難道是上天對我這個可憐人的福賜?”

羅敷攤到在地上,喘息著,竭力告訴自己,一定要喊出來,喊出來,可她的聲音仿佛被堵住了,完全失去了控製自身的能力。

柳凝煙帶著一絲輕蔑的冷笑看著她:“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覺得你很美,可現在呢?你怎麽不瞅瞅你這幅摸樣?渾身抖得好似篩糠,醜態畢露,我有那麽可怕嗎?從前在卞國的時候,軒兒總是說我美。”

她輕盈的身子飄在空中,還自在地轉了一個圈,聲音尖利地笑了起來:“你說,是你美還是我美?”

羅敷心裏一絲鈍痛掠過,公子……公子曾經也驚豔於這個女人的美貌嗎?盡管她是他的姐姐,可這個姐姐心懷不軌,還是讓羅敷感到一陣嫉妒。也許女人的本性受到了刺激,讓羅敷多少恢複了一點勇氣,她突然能說話了,雖然嗓子仍是啞的:“哪怕你是天下至美,又有何用?你身體裏的血液,已經注定了你和公子今生無緣了。”

“住口!你這個賤人!”一直對羅敷猶如把老鼠玩弄於鼓掌中的貓一樣的柳凝煙,突然淒厲的叫了起來,更可怖的是從兩隻眼裏流了下兩行血淚,“你這個賤人!你憑什麽說我不能和軒兒在一起!不知死活的下作小蹄子!我要讓你嚐嚐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