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羅敷在一片醉人的花香中醒來。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日子,在初醒的迷蒙中,她似乎感到了什麽,房間外的院子裏,一片喧嘩熱鬧,仿佛有說不盡的喜事在等著她。很快,她便想起了,今天是她與宮家的公子成親的日子,一覺醒來,她幾乎忘了,還以為自己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女,什麽事情都有父親的庇護,在自己溫暖清雅的閨閣中過著平淡而快樂的日子呢。羅敷剛坐起半個身子,想到今天就要嫁作人婦,不由得羞紅了臉,趕緊又躺下去,用被子蒙住了麵孔,羞怯而幸福的,害怕別人發覺她此時的心情。

見無人來,她又悄悄坐了起來,撥開窗簾,探頭往下麵看去。此時天色都是灰蒙蒙的一片,還沒有亮透,可是在遠處似乎已經傳來了一陣歡聲笑語,還隱隱聽到了炮竹在響,也許是家裏的傭人忍不住想要提前慶賀一番了吧?羅敷無聲的笑了,此時是多麽的快樂,真想這個世界都永遠這樣美好。

天氣還略有些寒氣,她掀開衾被時,柔嫩的肌膚上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雙手環抱,扶著手臂的肌膚。探出一隻玉足,在地上搜索著繡鞋,找到了,她站起身來,走到銅鏡前,此時她並未梳妝,頭發略微淩亂,但依舊不掩風情。凝視著鏡中的花容月貌,她感到一絲羞澀與期待。

這時,門輕輕的被敲了三聲,一個熟悉而伶俐的聲音傳來:“小姐,該洗漱了。”羅敷怔了一怔,忙答道:“進來吧香茗。”

香茗推門而入,羅敷見她今日打扮得不與平常,更加豔麗嬌俏,充滿喜慶,頭上還簪了一朵紅花,很是可人。香茗見羅敷打量她,便笑道:“小姐,今日可是大日子,我是小姐的陪嫁丫頭,可不能給小姐丟了人哪,於是就略略打扮了些,小姐可喜歡?”

羅敷望著她很溫柔地笑了:“喜歡,當然喜歡了,香茗,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樣。”

香茗甜甜地笑道:“那小姐就快起床吧,雖然天色還早,可是今天要做的事情特別多,光打扮就不知要話多久呢。小姐趕緊起來,我還給小姐梳妝。”

羅敷順從的起床,坐在窗台前讓香茗為她打扮。香茗梳開了羅敷烏黑的長發,不禁讚道:“小姐的頭發真美,我見了那麽多人的頭發,沒有一個有小姐的這樣漂亮。”羅敷抿嘴笑了笑,不吱聲。她太快樂了,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是那麽可愛。

要出嫁的新娘,對自己的裝扮什麽都是挑剔的,一套套,一件件,全部從櫃子裏扯了出來,丟在**、椅子上,換了這件換那件,不斷地嚐試各種發飾,但是外麵的禮服是不變的,一件大紅色的新娘妝,加一件繡著嬌豔牡丹的紅蓋頭,格外豔麗喜慶。

等一切都就緒之後,香茗細細地打量著羅敷,然後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我早就說過小姐長得美,可沒成想,這一打扮,小姐這麽漂亮!瞧瞧,這簡直就跟七仙女似的塞著的俊哪~!”

羅敷羞澀的低下頭,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聽到這樣的話,是很難不動心的,即便誇獎自己的,也是一個女孩子,但還是讓羅敷心裏脹滿了幸福。是呀,今天是她成親的日子,能不漂亮麽?除了羅敷自己本身姿容絕色外,得到愛情的滋潤——雖然這愛情大多來自對美好新生活和自己丈夫的幻想——也讓她倍感充實愉快。

香茗悄悄的對羅敷說:“小姐,現在已經打扮好了,太陽也升起來了,你瞧,外麵越來越熱鬧,恐怕再過一炷香的功夫,迎親的喜轎就該來了,您現在裝扮就緒,老爺不適合再來見你,而夫人又去的早,沒個幫襯的人,待會兒,就由我和張嬤嬤來扶您下去吧。”

羅敷含羞點點頭,這一切的安排,她都覺得是好的。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張嬤嬤帶著七大姑八大姨匆匆趕到樓上,喜滋滋的對著蓋著大紅蓋頭的羅敷說:“小姐,該下樓了,迎親的囍轎來了。”

羅敷在眾人的攙扶下,緩步走下樓梯,她除了自己腳下的一小塊空地之外,什麽也看不到,隻好緊緊抓住張嬤嬤和香茗的手,慢慢往下走。

外麵一片喧嘩,敲鑼、打鼓、吹嗩呐的聲音,滴滴答答的,聲音洪亮而又奔放,充斥著劈劈啪啪的炮竹聲,還有人們的歡笑聲,一些府上的傭人、男仆在一旁玩笑著起哄,一些年輕的小丫頭也擠在一旁,嘻嘻哈哈,眼睛裏滿是豔慕與欣喜的神情,渴望著有一天這樣的幸福也能降臨在自己身上。

這一切披著蓋頭的羅敷都看不到,但她卻感覺到了,氣氛如此熱烈,是在祝福她呢,是在恭喜她呢,在自己溫暖舒適卻狹窄的閨閣裏生活了十五年,今天,她才真正感覺自己是主角。往日沉悶的氣氛一掃而光,多麽幸福啊。

不一會兒,羅敷被扶上了花轎,香茗趁機在羅敷耳邊悄悄說道:“小姐,該上花轎了,香茗暫時不能扶著你了,不過我會一直跟隨著花轎走過去的,小姐可千萬別緊張呀。”

隔著一層蓋頭,香茗能感到羅敷在輕輕點頭,於是放心的鬆開了手,讓羅敷坐進了花轎裏。

啟程了,羅敷感到花轎被抬了起來,後麵跟著長長的迎親隊伍,還有無數身著禮服的小廝抬著沉重的沉香木匣子,裏麵全是秦相國為女兒準備的陪嫁。道路兩旁的群眾早已把街道圍得水泄不通,前麵還得有家仆開路,驅散群眾。人們看著秦相國的女兒出嫁,嫁妝裝了足足有一百多抬,隊伍排的老長,一眼望不到頭,場麵無比氣派。

此時的羅敷在小小的花轎裏,終於鬆了一口氣,還好,沒出什麽差錯,剛才,羅敷一直緊張著,害怕自己一不留神,走路將腳崴了,倒在別人身上什麽的,那可就糗大了。不過現在好了,羅敷心裏暗暗笑自己怎麽那麽傻,好端端的走路,怎麽會摔倒呢,可見自己心裏是有多緊張。現在可以稍微放鬆一下了,反正坐在花轎裏,沒有人看到她。

羅敷輕輕掀開蓋頭,隻覺得自己在一個一片通紅的狹小空間裏,由於這是花轎,所以轎子內全部的裝飾都是用的上好的大紅蜀錦,羅敷滿心好奇,真想將那塊紅色的轎簾子掀開,看看外麵是怎樣一副光景,是否有在一旁看熱鬧的老百姓,是否有香茗站在旁邊對她甜甜地微笑?可是她知道不能,新娘子的蓋頭隻能由丈夫掀開,現在她偷偷掀開已屬於越禮,隻是沒人發現她才敢這麽做,若是掀開轎簾子被發覺,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別人都會覺得這樣的女人沒有教養,連帶著自己的娘家也要蒙羞,於是羅敷隻得作罷。

看了一會,除了一片紅色什麽也沒有,有些無聊了,於是羅敷又小心翼翼的將蓋頭蓋好,不露任何痕跡。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想著待會下轎子時千萬別緊張,想著自己未見麵的夫君見到自己時會是什麽樣的神情,想著想著,她感到轎子緩緩落了下來,她的心卻頓時提起來了。

羅敷聽見外麵有人笑著朗聲道:“請新郎用弓箭射在花轎門框上,為新娘辟邪祛災。”

一聽見新郎二字,羅敷心裏跳了一下,他來了,他來了,他今天高興麽?要娶我為妻,他幸福麽?他現在臉上洋溢著什麽表情?他今天穿著什麽樣的服裝,是否仍像那日相見時那樣玉樹臨風?羅敷覺得心裏酸酸甜甜,一會兒舒張著,一會兒又緊緊的收縮,愛情,就是這樣折磨著為它而臣服的男女。

不過,羅敷一聽見司儀說要讓新郎對著花轎門框射箭,她不由得緊張了一番,她傻傻的想著,萬一新郎沒射準,若是射到轎子內,豈不是傷了她,心裏一跳,還來不及細想,就聽見嗖的一聲箭響,一支箭穩穩的紮在了門框上,隻聽得外麵爆發出陣陣喝彩,接下來又是兩聲箭響,依然毫無懸念地命中門框。羅敷心裏一甜,這個宮家二公子,果真是個文武全才。

此時,簾子被掀開了,一雙素淨的小手伸進來扶她,她聽見香茗的聲音道:“小姐,下轎了,我來扶您。”

羅敷有條不紊的走下轎子,她依然被張嬤嬤和香茗兩人攙著,快進大門時,又聽見那個司儀的聲音朗朗道:“請新娘跨過火盆,祝日子紅紅火火,無病無災。”

羅敷聽見香茗在耳邊小聲說:“小姐小心,腳抬高…”

羅敷依然照辦,火盆並未燒著她的小腳或裙擺,羅敷吃吃笑了,自己真傻。隨後也就沒什麽新鮮,羅敷每跨過一道門檻,她就默默記下,到了最後的大廳,她數了一共有13道門檻。

該行參拜儀式了,即使蒙著蓋頭,羅敷也能感到自己身邊的人全都注視著自己啊,火辣辣的目光,隔著蓋頭,也燃燒了她嬌羞的麵龐。她仿佛隱隱聽見自己的父親與公公宮太尉笑著相談甚歡,仿佛聽見了有人在向自己夫君的母親道賀。一麵紅色的蓋頭,仿佛把她隔離在了另一個世界裏。今日外麵世界的歡樂,都是因她而起。她屏息靜聽著,她知道她的良人就在她的身邊,一定會與她執手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