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回天之力

實話說,柳從之犯病,不是一樁新鮮事。

當然,他在打天下的年頭從沒有這麽麻煩過,否則他也活不到當上皇帝這一天,但古話有雲打江山易坐江山難,現在柳陛下龍體有恙,也是無可奈何,畢竟自古帝王,就算人人對其三跪九叩大呼萬歲,就算以傾國之力求長生,也終歸是有一死的。

據說這次柳從之病得很重,生命垂危。

這件事的有趣之處不在於柳從之的病情,而在於這個傳得沸沸揚揚的“據說”。

柳陛下似乎是病了不假,但他病他的,柳陛下做事不喜聲張,知道內情的也就他身邊的幾個人而已,那朝中那些憂心忡忡的大人們是長了千裏眼順風耳不成?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得知了消息?

當然,在薛寅得知此事時,此事也僅是一小部分人知道的秘密而已,再是眾說紛紜,柳從之這次可沒留空門讓人闖進來弑君。柳陛下這次雖是急症,但處理得十分有條不紊,下了幾道命令,依次是封鎖消息,命人待他傳話穩住朝政,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項,尋醫問藥。

皇帝身體出毛病了,該找誰?

禦醫?抱歉,禦醫無能,治不了這要命的毛病。

白夜?倒是可行,不過一身鐐銬的毒修羅昨夜沒事爬樹上吹風,導致今日咳嗽不止,帶到陛下麵前未免衝撞了龍體,何況此人乍聽柳從之病情有變,毫不驚詫不說,態度十分冷漠,無動於衷,對旁人的喝問責罵一概置之不理,隻睜著眼睛發呆。

這等情狀,著實讓人看著都眼睛疼。於是毒修羅也被放過了。

兜兜轉轉了半天,最後前往陛下病榻前為其診治的,乃是怎麽看都怎麽不靠譜的神棍莫逆。

薛寅睡至日上三竿方醒,接到柳陛下再度病倒的這個消息先是吃了一驚,很快又回過神來,施施然伸個懶腰,不緊不慢悠悠閑閑地起步去看望病危的柳陛下。

至於他為什麽如此冷靜——有些事是不需要理由的,比如說,直覺。

一路上折騰了這許多次,薛寅已隱隱領悟到了一個道理,即禍害遺千年。

柳從之從來不是會坐以待斃的人,以柳皇帝命數之硬,若他真的死了,恐怕才是稀奇事。

當然,如果姓柳的真的熬不過這個坎兒撒手人寰……薛寅一念至此,眼前莫名浮現出了柳皇帝一張從容含笑的俊臉,一時稍微失神,眉頭皺了皺,微一搖頭。

也罷,究竟如何,一看便知。

薛寅求見龍體抱恙的柳陛下。

不知柳從之是如何吩咐的,薛寅身份雖特殊,但一路暢行無阻,很快就獲準進入柳從之的寢宮。

薛寅踏進寢宮,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柳陛下,而是抱臂站在一旁的神棍,哦不,神醫。

莫逆悠閑地向他揮了揮折扇,算是打過招呼:“見過王爺。”

薛寅眉毛一抽。

這算命的留在京華,儼然已成袁承海心腹,他初返京,許多事都不清楚,昨夜本想約這人出來見一麵,不想算命的搖搖折扇,看了他留下的記號權當沒看到一般,他一轉頭這人似乎又在鬼鬼祟祟地向遊九那個小狐狸套話,也不知是發現了什麽。

總之能讓這算命的感興趣的,恐怕都不是什麽好事。

算命的打過招呼,又埋頭看手中藥瓶,一副思索模樣,他拿的這個藥瓶薛寅認得,正是當初白夜給柳從之的藥,而據說柳從之正是服用了這藥,身體才大有好轉。

薛寅對這樁事的內情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當下轉頭看躺在**的柳從之,這一入眼,卻是怔了。

柳從之半依在床頭,雙眸半閉,神色疲憊。他一頭長發未束,散落頰側,長發烏黑,更襯得麵色蒼白如雪,滿麵病色,毫無生氣。

柳從之一張臉俊美絕倫,然而如此情狀下,麵色蒼白如斯,固然比不得容光煥發時好看,然而一入眼,卻仍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一種脆弱如瓷,幾近凋零的美。

薛寅猝不及防,眼露怔忪之色,心口卻是重重地跳了一下,心底驀然生出一股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惶恐之意。

他施施然來,隻因他心底總有一股莫名的毫無來由的篤定:柳從之絕不會倒下。

柳從之這樣的人,怎會放任自己倒下?

可是這個人也曾倒下過,薛寅的思緒驟然回到了許久以前那片雪原,想起了閉目待死,眼角含淚的柳從之。

這個人確實很強,但也絕非無懈可擊。

他這個樣子,全無平日的神氣活現,連那份幾乎萬年不變的笑容也不複見,然而這樣的柳從之,如此脆弱的柳從之,卻讓他莫名地想要靠近……

腦中閃過此念的同時,薛寅悚然一驚,神色裏帶了兩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而後移開了目光。

小薛王爺並非把心中所想寫在臉上的人,掩飾功夫也頗不錯,心中這點莫名的起伏實不足為外人道,奈何在一旁的神棍眼利得很,又知他甚深,見這一幕,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又看向床榻上,悠悠一歎。

不怪小王爺這等見色眼開之徒迷花眼,這柳陛下著實是絕色,而且柳陛下這運數著實是一絕,運氣好到他這份兒上的人,實在是不多了。

莫逆仔細聞了聞掌中的藥丸,末了搖了搖手中藥瓶,心中已有成算。

依在床頭閉目養神的柳從之睜開眼,低聲笑問:“可有所得?”

他閉著眼時麵色蒼白如瓷,仿佛玉鑄的人,薛寅看在眼中,幾乎有那麽一絲見之生憐的意味,心中也隱現憂慮,然而現在柳從之睜開眼,薛寅晃**著的一顆心卻立刻平穩了下來,無論情況如何,柳從之始終是柳從之。

柳從之麵色蒼白,黑眸中光彩一點不減,側頭看一眼薛寅,眼角流露出些許笑意,目中有並無掩飾的眷戀之色。

小薛王爺又是不爭氣地心口一跳,受驚似地轉過頭去,看神棍。

神棍權當沒看見眼前這一幕眉眼那個傳情……正了正顏色,神態自若道:“這藥並非毒藥。”

此言一出,薛寅眉頭一皺,他認得這藥瓶,也明白神棍被叫過來大概是為了什麽,並非毒藥?那麽……

柳從之並不驚詫,笑道:“我使人查過,此藥確實無毒,但若我所料不錯,這定非救命之藥,對麽?”

莫逆漫不經心地掃一眼藥瓶,“陛下所料不錯,不過此藥是救命之藥,也是要命之藥。”

“願聞其詳。”柳從之淡淡道。

莫逆卻先打量一眼柳從之,“陛□有毒傷,遇見配這藥的人之時,恐怕已發作得十分凶險。”

柳從之含笑:“先生醫術當真通神。”

“醫術通神不敢當,不過混口飯吃。”莫逆道:“這藥若是由沒有傷病的人服食,並不會有什麽後果。此藥藥性霸道,若是服藥的人已經中毒,它會壓製住毒性,讓人一時有宿疾全消,身體大好之感。”

“然後?”柳從之問。

莫逆遺憾地搖一搖頭,“狼虎之藥總有後患,一旦這藥藥性褪去,先前被壓製的毒性凶狠反撲,服藥之人恐怕命不久矣。故而此藥救人一時,卻害人一世,救得了回天乏術之人,也害得了本無性命之虞之倍……”

薛寅早知這藥出自白夜之手,十有八九用不得,神棍這一番話解了他疑惑不假,卻也讓他心頭再添疑惑,神棍的醫術他知道,神是神,但是似乎也沒神到拿著一瓶藥隨便看一眼就能辨出藥性的地步啊,除非……

柳從之笑道:“先生知曉此藥?”

莫逆嘴角露出一個笑容,“說來也巧,此藥名回天。這個藥方出自我師父之手。”他閉一閉眼,神色一時有些複雜,低聲道:“請問陛下能允我與調配這藥的人見上一麵麽?草民無其它想法,隻是這人恐怕與我師門有淵源……”

“當然。”柳從之笑道,“多謝先生解惑,有勞了。”

莫逆點一點頭,再打量一下小薛王爺與柳從之,十分識時務地退後一步,躬身告辭:“此間既然已經無事,那草民先行告退了。”

柳從之“哦”了一聲,“你還沒說此藥可有解?”

一句話出,小薛王爺不著痕跡地翻了個白眼,而後懶洋洋地打個嗬欠。

“此藥無解,回天藥力反噬之時,縱使是大羅金仙也無力回天。”莫逆眼也不眨道,而後歎一口氣,“陛下既然從未服食此藥,何須解藥?”

柳從之低笑:“先生醫術當真厲害。”

“過獎過獎。”神棍裝模作樣地感謝了一陣,“至於陛下所中毒傷,具體種種草民已經告知陛下,就請陛下定奪了。”

柳從之微一頷首,“你走吧。”神棍依言退走,臨走時又施施然地扇起了他的折扇,悠悠閑閑,這下,屋內隻剩下薛柳兩個人。

柳從之有些疲倦地閉一閉眼。

薛寅靜靜地看著他,這才聞到室內竟然燃有熏香,這是藥用的熏香,入鼻有著淡淡的藥味,薛寅怔了一怔,忽覺這帝王寢宮堪稱空曠淒冷,而柳從之身在其中,卻是個纏綿病榻的病人。

這不像柳從之。

室內靜了一會兒,柳從之忽然睜開眼,笑看薛寅,柔聲道:“過來。”

薛寅直直望入他光華仍在的眼中,不自覺,邁出了步子。

他覺得自己約莫是中了什麽邪。

然而一頭黑發披散垂肩,看上去蒼白而又俊美的柳從之,確實讓他有些那個什麽……難以抗拒。

薛寅一步一步,走到柳從之床前,坐下。

柳從之彎眉一笑。

他這麽一笑,薛寅頭昏眼花的同時,可算是找回了一絲神智,剛喚了一聲陛下,想找柳陛下談談正經事,就見柳陛下低聲道:“我精神不太好,你能陪陪我麽?”

一句話分外低柔,其中落寞之意竟是讓人分外不忍,薛寅不自覺衝口而出:“好。”

一句話出口後,他才似乎醒悟到自己剛才究竟做了、說了什麽,一時麵色古怪至極,幾乎下一刻就想跳起來,

但一隻手止住了他的動作。

一隻冰涼的手。

薛寅默默地垂頭看著自己掌中,柳陛下金貴的爪子,再看**閉目小覷,唇角含笑的柳陛下,一時不知做什麽好,隻得一動不動地沉默。

就讓他睡一會兒吧。他默默地看著**人俊美的睡顏,這人似乎很累了。

喵基本上已經被美色給俘獲了……望天

握住了柳狐狸的爪子再想擺脫就沒那麽輕鬆了╮(╯_╰)╭薛喵好運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