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賭咒一般的話語帶著她積攢了十年的怨,十年的恨,如今這般說出來,雖是如同混了一般,卻不再有絲毫的保留,這樣的語言終於令龍天舒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他曾氣過,氣這個女人仗著自己喜歡她的嬌媚而無法無天的囂張;他曾恨過,恨這個女人竟然毒蛇心腸嚇死了他的錦瑟;他曾痛過,痛他愛憐的一出姐妹花卻是相殘的下場;他曾憐過,憐這個風光不在的女人眉目與他相對依然可見其直率的愛恨……

但所有的這些,在十年的日夜裏蒙上了塵埃,他把她丟在角落,他不再理會她,縱然給的一次機會她不留戀,那麽他這個心痛的人又怎麽會心軟?

不知錯的賢妃,不知悔的賢妃,那個囂張跋扈的錦衣,從此朕不會再碰你!這是他的賭咒。

君與妾,從不曾這般雙雙痛快的相對,如今這麽一對,這麽賭咒般的話語一出,又怎麽不能龍天舒驚的頓住……

賢妃看著龍天舒的表情,臉上的淚開始變成河,她慢慢的將下巴靠在黑貓的身上,口中喃喃:“姐姐,多少次你入夢告訴我,你冤枉了我,你錯怪了我,我不怪你,怪的是你和我一樣都輕信了人。我比你鬧,比你脾氣大,比你在乎那些名,所以我終究被自己所累成了別人手裏的刀……”

賢妃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令龍天舒不覺的擰了眉,他從來見慣的都是她驕橫的一麵,看慣的都是她挑著眉得意洋洋的嗔色,這般柔弱的楚楚,即便當年將她丟進角落也沒看到過。那時瞪大的雙眼和盛氣的臉龐同今日的滿麵淚痕嬌弱無力都叫龍天舒越發的覺得自己內心裏築下的城牆在瓦解。

“姐姐,十年裏你給我希冀,叫我淡薄,於我相伴日夜,如今皇上來了,皇上真的進了我的院,站在我的麵前,可是他……他卻心硬如鐵!不,不,我不是怪他,他是皇上,是天,怎麽會有錯?他是因為愛你,因為對你許下了種種而成遺憾而痛心如此!他恨我,是因為他愛你,可是我,我也愛他啊,我,我根本沒害過你啊!他為什麽就不聽我說?他為什麽就認為我會害你呢?嗚嗚……姐姐,你能入我的夢,為什麽就不如他的夢?你為什麽就不告訴他,告訴那個愛你的人,你到底是被誰害死的……”錦衣說著忽然身子一軟向下倒去,累及貓兒警覺時已晚,也被摔在了地上……

“錦衣!”龍天舒緊張的上前一步,可人卻又頓住看著那倒地的身子,不知該如何。

“喵嗚!”黑貓委屈似的叫著,它舔,著錦衣的手,扯著錦衣的衣,忙的上竄下跳。

龍天舒看著那貓兒,想著方才的種種,再回想到賢妃才說的那些話,忽然就蹲下身子凝望著貓兒:“是你嗎?是你嗎,錦,錦瑟?”

“喵嗚”黑貓點點頭,鑽進了龍天舒的懷裏蹭了一下,卻又急忙的舔扯著錦衣……

龍天舒腦袋裏嗡的一聲炸開了一個悶雷一般,他看著黑貓費勁的上竄下跳,終於有所覺悟的伸手去抱賢妃起來。

這一抱,他的心更驚訝:怎麽如此輕?

“喵嗚”貓兒叫著入了房門,龍天舒即便心中詫異還是不敢耽擱的一路隨了進去。

穿過弄堂與花廊,黑貓最終進了大屋,龍天舒也騰出一隻手挑了門簾進去。

一入屋門,他自己都驚住了,滿目望去灰黑色的家什三兩的靠在牆上,無有花草無有擺設,空****屋子裏每一縷空氣都在落寞。龍天舒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前最近的桌子,那張方桌上不但沒有什麽茶具擺設,更加是幹淨的尋不到一絲塵埃……

“喵嗚”貓兒叫著跳上了床鋪,沒有屏風遮擋屋子,一條通炕便是她休憩的地方。

龍天舒的震驚到了這個時候近乎麻木,他抱著人才放到**,就忍不住有些哆嗦的伸手摸著那通炕。

薄薄的牛皮泛著一點黴色蒙在炕上,一層褥子便做了底鋪,兩張相近的被褥疊在一起,龍天舒一看就明白,錦衣應是和銀鈴一起睡在這張通炕上。

“喵嗚”一聲貓兒竄出了屋,這次龍天舒沒追著出去,而是摸著那通炕心裏滿是悲情:這就是她住了十年的地方啊!她那麽驕橫奢華的人,如今連張大床都睡不上!我自翊讓她住在玉茗院裏做個閑人,以為沒發她去冷宮就是恩賞,可這,這與冷宮有什麽不同?無非是有道未上鎖的門罷了……這些年,她難道就是這麽熬過來的?

龍天舒想著眼觸及到錦衣,此刻她昏睡中,臉色透著一絲慘白,想著剛才抱在懷裏再無昔年那種豐盈美感,他便伸手向她,待摸著她骨瘦如柴的身子時,他終於顫抖著不知該做何表達……

而此時銀鈴從外麵進來,本是戰戰兢兢的想要行禮,可一看見主子昏倒在**,她便顧不上皇上,自己衝到了櫃子前,翻找出一瓶子藥倒了顆藥丸塞進錦衣的嘴裏,又急忙的從角櫃裏拿出茶壺倒了杯水,掰開錦衣的嘴給灌了下去……

水一進錦衣的喉嚨,那冰涼一激,錦衣便咳咳的出聲,繼而眉眼煥彩的醒了過來。

“這……我,我是不是又再做夢?”錦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口中喃喃,她掃到了身邊是帝王含情的眼,她怎麽能相信這是真?一時糊塗的連之前的事都沒想起。可再一眼看到銀鈴含淚的眼,便又笑了:“奇怪,常日都是夢見姐姐,今,你怎麽湊進來……”正說著忽然想起先前的事,立刻清明的蹭的坐了起來。

這一起猛了些,竟是和不及錯身的帝王撞到了一起,碰的一聲脆響下,兩個人卻都似傻子一樣的頓在那裏。

銀鈴見狀不出聲的往後退,慢慢的從房子裏退了出去,剛巧遇上不放心而來的王公公,她便大著膽子一拉王公公到了花廊出言到:“皇上說要和賢妃娘娘單獨說會話,叫我們別擾他!”

王公公有些不信,但皇上又沒出來,再加上剛才黑貓一個在門口叫著,他和銀鈴一塊過來,黑貓卻衝他呲牙,他隻能站定,如今進來的,又見銀鈴這般說,他是寧可順著話也不想惹是非的,故而幹脆點點頭和銀鈴一起站在了花廊裏。

大屋內,錦衣與龍天舒眉眼相對,忽然間錦衣淡淡一笑說到:“那天,我和皇上你也是這樣撞到了一起……”

“是……”龍天舒伸手扶著額頭點了點。

“皇上還記得是哪一天?”

“初幸你那日。”龍天舒說著眼盯著錦衣有些不太自然。

“噗哧”錦衣笑了,繼而又含著淚說到:“想不到皇上還記得,好,好,我蘇錦衣沒白活……皇上,說到底你也沒能忘了我……”

龍天舒深吸一口氣說到:“你,你這是怎麽了,剛才直接就,就暈了過去……”

“當日假稱病,隻為兩全,可十年的苦和悶都壓在心裏,又怎能不病?說來也許皇上又會懷疑我說假話了,我,我現在和姐姐一樣,體弱而不易激動了……”

“你有心病?”龍天舒伸手抓了錦衣的肩頭,可緊跟著又收了手。蘇錦衣瞧著皇上這般,淡淡一笑,伸手抓了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這裏病了……”

“我,我真不明白,昔年你們三個人多好?我看著你們在我身邊歡笑,扶曲,合樂,我,你可知道那是我最快樂的日子,錦瑟是我的最愛,你錦衣又驕橫著我的心,玉蝶賢惠過人,你們三個的和美是那麽的令我愜意,自從朕登基以來遭逢變故,每每回憶昔年都不忍歎息,可你怎麽就……”

“皇上!”賢妃猛的喊了一聲,伸手抓了龍天舒的手說到:“皇上,我累了,十年了,我們就在這事的兩頭,你說我錯,我說我沒錯,你恨了我十年,我怨了你十年,可是,我耗不下去皇上,我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我,我真的耗不下去了啊,皇上!我不認錯,你非要我認錯這又是何必呢?我脾氣大但不是不明事理,我真的沒害姐姐,姐姐知道!”錦衣說著忽然就開始找那隻黑貓,而此時黑貓正縮身在桌幾上,此刻便是頭一歪跳了過去。

“姐姐,你告訴皇上好不好,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沒害過你……”錦衣激動的抱著黑貓往龍天舒的懷裏塞,而龍天舒低頭看著那隻黑貓終於哆嗦著聲音道:“如果你是,你是錦瑟,那麽你,你就,就咬朕一口!”

黑貓有些愣的看了下他,繼而真的衝著龍天舒的食指就咬了上去。

“嘶!”龍天舒口裏抽著冷氣,人卻顧不上喊痛,他有些激動的抱緊了貓兒叫著:“錦瑟,你,你真的是錦瑟!”

錦衣瞧著一人一貓的樣子,淡淡地笑著說到:“姐姐,我欠你的還清了,對嗎?”

“喵嗚”一聲,貓兒做了回答,賢妃的臉上湧起了笑容,而此時龍天舒看著賢妃,忽然下定了決心般的問道:“你說我當初和錦瑟許下了種種,是她當年告訴你的?”

錦衣笑著看了黑貓一眼:“不,是姐姐在夢裏告訴我的……”

“喵嗚”一聲黑貓竟是點點頭。

龍天舒歎了一口氣:“我想回到過去的快樂,還可以嗎?”

“喵嗚”貓兒做了回答,錦衣也笑了:“很難,我和你的皇後娘娘注定是一個對一個錯……”

龍天舒愣了一下忽然抱著黑貓走到門口一挑簾子:“來人!”

王公公和銀鈴趕緊到了跟前。

“傳朕的旨意,賢妃即日起搬離玉茗院遷往鳳藻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