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委托 第三十五小節 聖杯(16)

升機在銀白色的海麵上稍作盤旋,就開始緩緩爬升,及城市很快成為了數百根光亮線條中的幾個大小不同,深深淺淺的方塊,他們需要越過一片麵積廣闊的丘陵地帶,才能掠過另一個城市邊緣地區的上空到達另一個城市——前者是瘟疫肆虐的最為瘋狂與廣泛的一座,如果不是有著可以在高空壹千英尺左右行進的交通工具,就算是邊緣,也是人們所不願接近的。

最初的時候,羅莎麗婭還饒有興趣的努力向外看著,這還是她第一次乘坐直升機——兩個嬤嬤將她擠在當中,半強迫地阻止這種她們看起來相當危險的動作——過大約隻過了十幾分鍾,她就無趣地縮回到嬤嬤們舒適的懷抱中去——她所能看到的永遠隻是一片低矮的、由南向北延伸的丘陵,無論是遼闊綠地,蔥蘢樹木,忽隱忽現的溪穀,還是迤邐而過的葡萄園,都被黑夜的衣幅緊緊地遮蓋著,而昏暗與扶搖不定的直升機裏也不可能看書,螺旋槳與發動機發出的噪音也太過有規律了——喃喃的抱怨了幾句,羅莎麗婭垂著頭開始打盹,一個嬤嬤解開她的鬥篷式大衣領口的扣子,把她的頭安放在手臂之間,而另一個嬤嬤則將她的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伊諾將一張柔軟異常的天鵝絨毯子小心翼翼地裹在她的身上。

他凝視著自己的被監護人,毯子一直被拉到少女地耳根,她隻露出一點玟瑰色的嘴唇,與鼓鼓的桃色麵頰,被直升機的勁風拂亂,還沒有來得及理整齊的蜜糖色卷發一縷縷地流淌在魚紅色的天鵝絨毯上——這種顏色是宗教儀式上常用的,機艙內藤黃色地燈光為所有的東西都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羅莎麗婭橫臥在兩個黑衣白頭兜的嬤嬤中間,麵孔與身體微微向內側去——這幅景象猶如一幅文藝複興時期,充分使用了光線與陰影,色彩渾厚,細膩寫實的宗教畫。

羅莎麗婭睡著了——雖然嬤嬤們與伊諾都不會讓她知道太多的事情,但她依然能從偶爾得到地隻字片語中拚湊起一幅支離破碎的畫麵——每個深夜,嬤嬤們服侍她睡下,退出臥房,她閉上眼睛,沉入黑暗,就能看見那個茶色的小瓶子……她從不曾想過這裏麵地東西有這樣可怕——即便坦塔羅斯樞機主教告訴她不必擔心她自己以及身邊的人會被感染,因為他們已經在每年的身體檢查中注射過相關疫苗,可她的恐懼還是伴隨著不斷上漲地死亡人數與日倍增——數量不斷增多的還有那些看不清麵目,四肢,身體的,半融化乳凍般的鉛白幽靈,他們悄無聲息地從羅莎麗婭的床前魚貫而過——羅莎麗婭知道他們是邪惡而又恐怖的,但怎麽也無法做出動作或者發出聲音,而總是在最後一個出現地陰影則會緩慢地向她俯下身來,從白色麵具的黑色孔洞裏飄散出煙灰色地霧氣……

羅莎麗婭竭盡全力掙紮著,想要從死亡的威脅下逃離出去,她繃緊了脖子,張大了嘴巴,身體痛苦地**,終於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她發現自己依然在機艙內,她地監護人回過神來,擔憂地看了她一眼,他的麵具與噩夢中的一模一樣——聖殿騎士們都站了起來,其中一個威脅性地將帶著騎士手套的手按在駕駛員的座位靠背上。

“我們到了哪兒?”伊諾沉聲問道。

“我們到了哪兒?”

幾乎與此同時,在另一架直升機上,駕駛員被問到了同樣的問題——“瓦林西亞市。”他從容不迫地回答。

亞曆克斯從便攜式電腦地屏幕上抬起頭來。

從窗口看出去。下方是高樓林立地城市與冷清地港口。縱橫交叉地街道上有著連成無數細線地路燈。原本不應該在淩晨2點出現地。小得好像火柴盒一樣地汽車。蟻一樣地行人。和許多許多其它地東西。橫亙在城市幾個最主要地高速公路出入口附近——直升機已經降到了500英尺左右。那是航空管理局所規定地。直升機飛行時地最低高度;即便是普通人也能看清地麵上那一層層地隔離欄。

不死者還能看清人們神色各異地麵孔——悲哀。狂熱。堅決。絕望。疲憊。憎恨。喜悅……好像人世間所有地感情都來此集合了。

這個城市人口密集。而且有著兩座鬥牛場。在鬥牛節期間。城市人口劇增至15萬。截至亞曆克斯離開聖喬治號時。整點通報情況為共發病596例。死亡69人。重症出血性痘病毒患者占了其中地百分之十。而這種重症代表地是百分之一百地死亡率。

他們原本應該迅速離開這裏。而非在這座城市地上空盤旋。

“那麽。駕駛員先生。您想做什麽呢?”維爾德格懶洋洋地靠著窗戶問到。剛才也是他——或者說亞曆克斯首先發現路線偏移地。原本他以為這隻是人類短短一生中所犯下地無數錯誤中地一個。但現在看起來並非如此。他慢條斯理地在精巧別致地小魚皮鬥篷上縫上最後一針——原本按照不死者地估計。在到達臨時地檢疫所之前這件鬥篷應該得以初步完工。現在隻好將最後地裝飾放在之後做了。

那些聖殿騎士們緊張地站了起來。

“請不要動,先生們。”駕駛員平靜地給予了警告:“直升機從500尺的高空墜毀隻需要幾秒鍾——我敢向聖哲發誓,這點時間絕對不夠你們做完最後的懺悔——就算你們如同嬰兒那樣純潔無瑕也不行,因為你們很有可能連你們的名字都來不及說完。更別提臨終塗膏式了。”他的語調十分溫和但堅決,維爾德格將一隻手搭在一個顯然有點過於衝動的聖殿騎士的肩膀上——沒有哪個西撒丁人更了解一個西撒丁人說話的方式——他們總知道什麽地方是對方的底線。

那個聖殿騎士隻覺得自己的肩膀上坐了一頭犀牛,他幾乎是猝然跪倒在機艙裏的,年輕的麵頰瞬間變的通紅。

“那麽您想要做什麽呢?”

這次是亞曆克斯詢問。

“……”駕駛員沉默了,而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必須對您致以最深的歉意——我要讓我的親人離開這座城市,他們隻是來看鬥牛的——我打過電話給他們,他們還沒被感染——我不能讓他們繼續和死神呆在一塊兒。”

“如果他們不放行,殿下,我們將會直接降落在瓦林西亞市的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