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死亡(2)

喔哦哦哦……您怎麽了?我親愛的神父,”何塞懶洋雙手,語調輕柔地說道:“我相信您是對我有一定了解的,您到這兒來也沒興趣聽我述說一些不痛不癢的小過失,因為這樣您就變成了一個被罪犯耍弄的傻瓜而不是慨然拯救了一個亡命之徒的聖人了——但如果我真的說了些您所不應該知道的事情,那麽我可就是罪上加罪了——有可能,您離開了薩利埃裏莊園,走在聖南西亞市的某個小巷子裏的時候,會突然遇到不幸呢——命運從來就是一個很難揣摩的古怪孩子。”

他也不去看年輕的神父那有點發白的臉色,繼續說道。

您看,這是一個很明確的問題,我已經在這個位置待了那麽久,知道和掌握的東西絕對隻有比別人多不會比別人少,而我又有幾個非常多疑的朋友,他們對我,我的兒子,我的妻子和我的妹妹固然是放心的,因為他們知道我們是同一種人,準確點來說,我們有著共同的思想,習俗與準則——但您不是,就好像睡蓮開在水裏而水仙棲息在岸邊那樣,雖然您和我離的那麽近,但我們並不是發自於同一條根的,甚至可以說有著絕對的差別,所以他們能夠相信我不會說出不利於他們的任何一個字眼,可未必會相信您的職業操守與良心,因為這兩樣東西原本就不怎麽可靠……上次報紙上還說警察通過神父提供的一個告解電話而偵破了一件可怕的凶殺案呢。由此顯而易見,隨便什麽事情,什麽錯誤,隻要你願意努力尋找一下,總能找到妥當的借口的。”

“當然啦,”老薩利埃裏慢吞吞地眯起了眼睛:“您有很大的可能是無辜的,您也許根本沒想為警方出什麽力堅信聖哲懲戒的雷電會準確地打在那些惡人身上;不過在此之前,為了平息自己的不安,那些家夥們必定是要將那些可能會為他們惹禍的根苗給鏟除幹淨的,就算他們確實是過於敏感了——啊,說起來,親愛的神父,我是否說了些什麽已經無關緊要了,您知道,有很多人一直關心著我——非常關心……”何塞意味深長的看著對方。

“您在藐視教會父繃緊了下~說道:“您是一個可悲而又不知悔罪的人。您的靈魂會在地獄中受苦,就像您的哪些朋友一樣——殺死一個聖職者是永遠不得寬恕的罪行們將會失去永生的權利,萬劫不複。”

“確實,殺死一個聖職者的確是一件不可寬恕的罪行。”出乎神父意料的,老薩利埃裏並沒有勃然大怒,他反而在隱約的疲倦之中露出了一絲突兀的興奮神情像貪睡的孩子在被窩裏找到了一支青蛙:“但不是還有大主教麽,如果撒丁的大主教還不夠資格赦免我們這些罪人的話麽神聖公國的眾仆之仆(指舊約公教教宗)又如何呢?聽說教會中已經規定了贖罪金的價碼——從小罪,中罪,大罪,以致到需要教宗親筆簽字,親自公開的大赦;就像在後者的祭壇前發誓過要一生相守的夫妻如果決定離婚的話,需要付出一定的金額請求神聖公國頒發的“婚姻無效”判決書那樣有的罪行都能在支票麵前得到洗刷——我記得我的朋友之中確實有兩個很虔誠的人,那麽他們一定會為您祈禱並且為您代作臨終聖事來祈求聖哲的寬恕的——即便您是全然無辜的—但中世紀那些被綁在火堆上燒掉的可憐蟲也不曾幹過什麽大事情們隻是因為某些人的臆想或者貪婪,一點小恩小怨點出格的行為就被判定為魔鬼的幫凶……那麽有關於這場長達幾個世紀的可怕誤會,他們的審判官是如何說的?他們可以被認定為為了宗教的純潔以及聖哲的旨意而獻身的殉道者——他們會在天上的宮殿有著一席之地。”

“您也許也能在那裏占據一席之地的。”西撒丁所有暴徒認可的首領愉快而真誠地說道。

老頭子在心裏對這個猶如毫無準備地被毒蛇咬了一口還是堅持著沒有猛跳起來衝出門去的年輕神父表示抱歉——不過他同時也覺得很有趣,至少比原來那個老奸巨猾,不僅僅在口才,理念還能在棋盤上略勝薩利埃裏家長的老神父來的可愛,他衷心的希望自己的小小惡作劇不會令這個年輕人未來的道路產生什麽偏差。

畢竟這個年輕的神父是接受了卡梅的請求而來的——但他並不認為自己需要懺悔。

並非如神父所說。他不願悔罪。而是因為老薩利埃裏認為。自己所犯下地罪行根本就是不可救贖地——如果自己所做地一切可以經由某種方式洗淨地話。那麽那些受到傷害甚至死亡地人們呢?難道你要他們。或者他們地親人毫無芥蒂。帶著微笑擁抱你?把過去所受地痛苦全部忘記。所有仇怨一筆勾銷。就因為你已經在某個不知名地地方。對著不曾回應他們祈求地聖哲懺悔。乃至贖罪?沒有吃過糖地人永遠不知道什麽叫做甜。沒有受過傷地人永遠不知道什麽叫做痛。凶手不曾得到同等甚至更多倍地報複。被害人是永遠不會真心露出笑容地——所受地折磨會像一根尖銳地刺紮在他地心裏。直到怨恨從中生根發芽。用複仇地花朵將它包裹起來為止。

“西撒丁人從不會否認自己有罪。但我們並不會因此而歡喜或驕傲。我們不逃避罪惡。也不逃避罪惡帶來地懲罰。我們盡力行善。卻並非為了永生。也不是為了贖罪。因為我們不需要原諒。也不需要被原諒。我們隻是做我們能做地。想做地。必須做地。僅此而已……”老頭子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回去吧。神父。如果您真地想要拯救我們。請先了解我們。”

長時間地談話似乎令薩利埃裏地家長感到有些疲憊。所以他稍稍點了點頭。做了個抱歉地口型。就將頭顱放在柔軟地頸枕上。雙手搭在腹部。開始閉目休息。

神父微微張了張嘴——他是想要說些什麽地。卻發覺自己啞口無言。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輕微地噪聲衝開了這令人難堪地沉寂。

神父驚訝地看著這個嬴弱地老人陡然睜開了雙眼。灰色地瞳仁突然煥發出比之前更為強烈地光彩來。他露出一個真正地。而非譏諷與惡意地微笑。

“啊。看來我們地話必須告一段落了。神父。”他輕鬆地說道:“我地兒子回來了。”

神父驚訝地看著在玻璃過濾下顯得尤為幹淨晴朗的天空中突然出現的直升機,它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由遠及近,擦過紫杉樹林的尖端,而後消失在兩人的視野之外,然後轟鳴聲更加響亮了——直升機在距離地麵約有二十英尺的的地方短暫懸停,然後一個人從上麵直接跳了下來,如同一隻貓跳下書架那樣輕鬆自如。

一眨眼間,他從草坪上站了起來,或說在落地的時候就開始奔跑,神父的眼睛緊緊地跟隨著他,煦德薩利埃裏和維爾德格薩利埃裏以同樣的速度迎了上去,並且極為熱烈而親密地擁抱了自己的兄弟——那是亞曆山大利埃裏迪南德,撒丁的繼承人,國教未來的最高首腦,神父曾經閱讀過有關於他的報道,並且深深為之感動,一直以來——他都認為這個高尚,仁慈,溫和,勇敢的年輕王儲會是個聖徒般的國王。

但他確實是屬於薩利裏的,他是薩利埃裏的一部份。

卡梅~|埃裏與索尼婭利埃裏在門口抓住了亞曆克斯,在溫柔的親吻與擁抱之後,他們一起走進了門廳——現在神父與薩利埃裏的家長再也看不到他們了,但可以預知的是,在外遠遊的兒子回來的第一件事情定然就是來見自己已經時日無多的老父親。

神父的告已經算得上迅速,卻還是在寬闊的樓梯上遇到了亞曆克斯等人,在擦身而過的時候,亞曆克斯略略點頭,而神父抱著雙手行了一個簡單的鞠躬禮。

“那一位……是來聽取懺悔的?”亞曆克斯問道。

“應該是。”煦德回答,他有點不確定,因為神父的表情好像他才是那個來懺悔的,而非聽取懺悔的人。

亞曆克斯挑眉——固執的卡梅媽媽……神父什麽的,並不怎麽適合薩利埃裏家族的男性。看來那個小家夥被欺負的很厲害,不死者在心中微笑。

亞曆克斯踏在柔軟的地毯上,輕盈的滑過走廊,來到老薩利埃裏的門前—他凝視著身前的精美的木質雕花,它烏黑發亮,有著幾點細小的蟲蛀洞——這是第幾次敲響這個門了,今後還會有幾次呢?

他舉起手,輕輕地敲了敲門。

”我回來了,爸爸。“

他們安然於享受,也安然於痛苦,隻要這些都是他們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