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逸眠隻是看了他一眼便微彎了腰公式化的稟報道:“啟稟統領,末將領命追擊敗寇,滅敵五萬人。”

她從房間裏傳出來的話不是關心這場仗的情況,而是:“可有受傷?”

辛逸眠楞了楞,火紅色的頭發隨著秋風飄落到他眼前,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是他聽錯了。有些幹澀的道:“沒有。”

“那便好。”她似乎挺欣慰,輕聲道:“逸眠好好休息吧,為明天做好準備。”

“嗯。”他低低應聲,轉身往大堂的方向走,完全無視了身後佇立的人。

悟蒼絕瀾也不在意,這個人對他有若有若無的排斥,他對他也沒有友好之意啊。其實,這不過初見而已吧,誰說隻有女人有第六感,男人也不是木頭啊。

這一天,注定是不平靜。辛逸眠剛走不久,走廊上再次傳來腳步聲,來人先是恭敬的對悟蒼絕瀾行了個禮,再道:“絕公子,請問統領在嗎?”

這才有禮貌嘛,悟蒼絕瀾重複今天說過兩便的話道:“阿木有事,暫且不方便見人。如有要事,可直言。”

對於這個人,高鬆從未將他當做外人過,從他見到統領的最初就有這個人存在了,加上又沒有什麽機密,所以在外麵他便道:“啟稟統領,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進展順利,大將軍的令牌已經歸還給他本人了。”

“有沒什麽特殊現象?”紫檀木問。

高鬆垂首,道:“沒有。”

紫檀木半拉著眼,看來她多慮了,也是,當時她還未出現,軍中內鬼也沒法橫插一杠。想明白這個,她道:“嗯,做的很好。”

“那麽,屬下告辭。”高鬆對緊閉的門行了一禮,回頭又對悟蒼絕瀾行了一禮,這才轉身離開。

一個人在屋裏洗澡,三個人來打擾,紫檀木有些懨懨,草草的了解,她換了一身衣裳出來,一開門,便見一尊無往不利的門神負手在她門前。今天若是任何一個士兵來給她守門都擋不住辛逸眠,還好是他。

悟蒼絕瀾一身血衣倒是和這景色般配之極,偶有幾片飄落的葉繞著他起舞,也偶有一兩片飄落他肩頭,他隻是看著空曠的天空,恍若未聞。

悟蒼絕瀾聞開門聲回頭,見她一身清爽,未幹的發絲有些淩亂的貼在臉頰,顯得整張臉更為消瘦。“阿木的部下真勤勞。”

“唔……”她撫了撫不聽話落下的發絲,走到他身邊站著,道:“還好吧。”

“你帶著著麵具,不會不舒服嗎?”她看著那古樸華麗的血色蒼龍紋麵具問。

“不會。”他笑了笑,有些無奈的看著她滴答滴答滴著水的發絲,道:“頭發這麽長,也不知道弄幹點。”

黑發長至腳裸,黏在一起的時候幾乎打濕了她整個後背,她站立的地方,有一攤小小的水漬。

“這還不簡單。”紫檀木淡淡的道,然後那滿頭的發絲從發根成波浪狀翻滾,一圈,兩圈,不過三圈,波浪停下來的時候,黏在一起的發絲一根根各自飛揚開來,洋洋灑灑的落在她身上。

悟蒼絕瀾的嘴唇始終含笑,一雙丹鳳眼看著她,以他高她大半個的角度。

海拔,真是個問題,紫檀木先是退後一步避免抬頭跟他說話,然後又自顧自的走到欄杆上坐下,看著這院中景象道:“無邊落木蕭蕭下,深秋了。”

“時間不多了。”他走了兩步到她身側,提醒道:“蒼國位於北方,北方軍隊抗凍,冬季作戰比其他地方的士兵強多了,這於你,是極為不利的。”

“我如何不知道呢?”隻是要在入冬前打完這場仗是不可能的。不願再說這個,她轉移話題,道:“為何你還不回國?你的大臣們都沒來催你嗎?韶華苦短,春宵更不長,何不回家去包美人呢?在這裏湊什麽熱鬧。”

桃木色的欄杆很幹淨,他挨著她坐下,丹鳳眼微咪,笑著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阿木,你說呢?”

“我可沒什麽好說的。”不看他,隻看景,看天。

“阿木,你從來沒喚過我的名字。”他微拉著眼簾,聲音帶笑,如此說道。

這個,紫檀木在腦中回憶了一會兒,似乎從在皇帝壽宴上見到他,她還真沒叫過他的名字,隻那晚問他她是該叫他悟瀾還是瀾皇,實則,並沒有喚出口。拿他的話來堵他:“你自己說隨便的啊。”

剛才,她一口一個逸眠,他才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他們早在三年前就相識了,可這麽長的光陰,她竟然連他的名字有沒叫過。不在意到無所謂,這一想到就不依不饒了。

丹鳳眼牢牢的鎖定她,引誘道:“叫什麽隨便你,可不是叫不叫隨便你。阿木可以喚我絕瀾,也可以,喚絕……”

該死的,她絕對不能長時間盯著他眼睛看,這雙眼,實在很惑人。她透徹的眼珠一轉,不甘示弱,柔聲道:“瀾瀾……”

喚過之後,方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其實是個有那麽些惡趣味的人,三年前讓辛逸息去逛青樓是,如今也是。越是可能讓別人難為情,她就越是想試試。

可悟蒼絕瀾是誰,他沒有絲毫難為情。嘴角慢慢的暈開,她喚他瀾瀾,她從未如此親昵的換過別人,他以為絕瀾才是她的選擇,畢竟這是她一貫叫人的方式。雙眼含了真切的笑意,他應道:“嗯。”

紫檀木微有些詫異,他認同了?認同這樣的稱呼?不怕影響他形象?她本來,隻是打趣來著……

“不過,隻準你這樣叫。”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便補充到。

這倒是正常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從來沒有收回來的,況且他都不介意了,她也不矯情,再次肯定道:“瀾瀾,瀾瀾,瀾瀾……”

這一喚,竟越喚越順口,頗有停不下來的意思。

薄唇張張合合,悟蒼絕瀾看的有些失神,有那麽一瞬間的衝動想要……眼中流光一轉,又收回了心神。“以後,你就這麽喚吧,我喜歡聽你這麽喚。”

院中繽紛落葉,飄飄散散,染紅了一天天。

若是這時光不被遺棄,我便永遠停在這裏,陪你看著這天高雲淡,看這落紅滿地,看盡這萬般浮生皆成虛幻。多少年後,你我鬢發皆白,於冉冉時光中相視一笑,眼底心間,皆不變。

次日,離國二十萬大軍在石殷城下集合,紫檀木一聲令下,大軍向楚城進發,厲兵秣馬,試要將楚城拿下。

同時,捷報迅速往檀都傳去,所過一處,百姓喜極而泣,他們有救了,離國有救,總算是……看到希望了!

人人都在心中鬆了口氣,與此同時,幽琳木這個名字,也被牢牢記在了心裏。

當人們需要你時,你就是英雄,稱讚和傳頌會將你推向前所未有的高峰。

而這些,遠在前線的紫檀木是完全體會不到,她的心裏隻有無時無刻不在形成和推翻的計謀。

披星戴月趕路三天,一路翻山越嶺,到達楚城。

紫檀木坐在黃泉背上行在大軍最開頭,辛嚴在他旁邊,此刻他看著眼前的情形道:“他們掛了免戰牌。”

城樓之上那麽顯眼的牌匾她怎麽可能看不到,據她了解,古代的免戰牌是向敵方宣布或要求停戰的牌子,是指以後再打,今天不打的意思。古代人大多是講信用的,並且高掛免戰牌的一方大多有堅實的城牆來阻擋進攻,所以一方掛了免戰牌對方就絕對不會攻打它,直到人家不掛了再打。

她嘴角冷冷一勾,道:“動了別人的地盤說不打就不打?那還能讓他說了算!”

辛嚴見她有強攻的意思,提醒道:“這是自古以來約定熟成的。”

“在軍事行動上沒有誠信可言,隻有做和不做,勝和敗。”紫檀木**裸的揭示這一條,雙眼明亮的看著辛嚴。

辛嚴沒有說話,卻聽前方城樓上傳來大聲的叫喊:“今日不戰,各位請速回!”

紫檀木順聲望去,見城樓前站了個將軍,將才便是他在說話。

“怎麽,拿了別人的東西還不準別人拿回去嗎?”她不無嘲諷的道,出口時本來不大聲,卻讓所有人都聽得到。

當下,離國這邊的士兵便不滿了起來,士兵們大聲吼道:“有種的出來一戰啊,縮在裏麵算什麽男子漢!”

“孫子,蒼狗是孫子!”

從進軍以來蒼國一直是無往不勝的,那種優越感早就在他們心中深種,如今被他們看不起的離國懦夫如此侮辱,這口氣,叫他們如何下咽?

然而,咽不下也得咽,石殷城一戰損失過半,元氣大傷,要發泄也要等到調理好了再發泄。

守城的將軍牙一咬,氣急敗壞的道:“不戰就是不戰!”

紫檀木雙眼一凜,別以為她不知道!懸掛免戰牌,主要就是避戰,但是用於攻城,在守得那一方,如若不戰,就可以掛免戰牌,而對方並不清楚城中的情況,所以不戰。而如果敵人對你的情況非常了解,即使你懸掛了免戰牌,還是照打。

石殷城一戰後,蒼軍此時所剩不過二十萬人,還都是些殘兵敗將,此時不攻打,難道能木塔帶了大部隊來之後被狂掃啊?那就是傻子!

雖然說攻城人數要比守城多,可是,她偏要創造這個特例!

紫檀木雙眼堅定的看著辛嚴,口中卻是對所有人命令道:“侵我家國者,不論原由,給我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