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兮焱在檀都,辛逸息在檀都,閆雲也在檀都,回檀都大半個月後,她總算啟程去見這幾個故友了。

第一個,是辛逸息,地點不是將軍府,而是臆黏樓。

白天的臆黏樓大門緊關,兩人翻-牆而入後直奔奴蘭水榭而去。在奴蘭水榭最高的閣樓上,不意外的見著了倚在欄杆上的女子,青底白裳,一張絲巾遮住大半張臉,隻餘一雙晶瑩剔透的大眼睛露在外麵。

倚欄而立,幾欲乘風而去。

紫檀木輕步走上去,自然的握住了女子露在外麵的手,微蹙眉道:“這大冬天的,就算有功力護體,也不該穿這麽少便往這高樓上站,要是著涼了可怎麽好。”

辛逸息輕柔笑道:“琳木,沒事的。”

悟蒼絕瀾不緊不慢的站到紫檀木身後,丹鳳眼眯了眯,他怎麽不見她這麽關心過他?

“絕公子。”他不滿的目光並不加掩飾,辛逸息自然早就感覺到了,輕笑著跟他打招呼:“嗬嗬,或許,我該尊稱你一聲瀾皇陛下。”

唇角輕勾,邪氣頓生,“美人不必客氣。”

辛逸息輕笑了笑,回頭仔細看著一身女裝的紫檀木,真心替她高興道:“十三年了,你總算能以真實身份現身人前了。”

“嗯。”她點了點頭,側身看著下方如同擺在沙盤上的檀都。

兩人隨著她的目光看去,整個檀都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辛逸息道:“石殷城你傳信來讓我查的人我已經查出來了。”

紫檀木沒有側目,隻問:“是誰?”

“冰白,我動用聽音閣徹查了不少時日,總算給我揪出來了。這個冰白,就是冰逸殷的人。”辛逸息倒是有些讚賞的笑道:“用同一個姓氏,反而沒讓人給他們畫上等號,真是個大膽的人。”

“原來如此。”紫檀木回想著關於這個人的一切,老實說,她對這個人的印象還真不深刻,而正是因為這種低調,才讓他在軍中隱藏的很好。“馬上通知你父親,他知道該怎麽做的,我們沒時間了。”

“嗯,我明白。”辛逸息點頭,了然道:“這麽急,看來著檀都要變天了。別在我這裏耽擱了,還有什麽要準備的,抓緊吧。”

紫檀木淡淡笑了,她總能懂她。她也不多說了,最後囑咐道:“小心身子。”便快步向樓下走去。

自從蒼皇甩袖離開後,整個檀都便處於複雜的氣氛中,人們一方麵高興不用低人一等被欺壓了,一方麵又擔心四國即將而來的新一輪對抗,還有最貼近的一方麵,來自宮廷,朝中暗湧老百姓雖不甚明白,但隻言片語中還是能隱隱察覺到,離國的天,要變了。

因此,紫檀木他們走在街上時,來往的人流並不算多,整個都城都處在沉悶的氣氛中。

而有別於整個檀都的謹言慎行,有一座閣樓卻是人聲鼎沸,閣樓前上書兩個字:觀箴。端正凜然,浩然大氣。

紫檀木方一踏入,便有眼尖的人停下手中動作,雙眼呆愣的看著她喃喃道:“鎮,鎮國公主……”

班師回朝時大搖大擺的走過大街,幾乎沒人不認識她了。

這一聲鎮國公主雖然並不大,但這個敏感的詞匯再小也逃不出眾人敏感的耳朵。一句話出,大堂中所有人都頓住了手中動作往門口看來,果然,門口一身清冷的人,不是大軍凱旋時在大街上見過的鎮國公主幽統領是誰。

管事的震楞過後趕緊上前行禮,“參見殿下。”

他這一禮瞬間將眾人心思喚回,所有人都放下手中事情,對她行大禮。“參見殿下。”

紫檀木頓在門口,這樣的情景她倒是有些不習慣,手輕抬,淡淡道:“請起。”

眾人這才起身,她便問管事的:“閆雲何在?”

“在,閆大學士在的,殿下請隨我來。”管事的幾度躬身,伸手作引,帶著兩人向樓上去。

管事的帶兩人登上二樓的一間房間,裏麵,果然看見閆雲正和幾個儒生探討著什麽。管事的進去通報,不一會兒便見閆雲快步走出來,還沒到她麵前便對她長身一拜:“閆雲見過殿下。”

紫檀木伸手扶起他,淡笑道:“閆雲,多日不見,如今一切可好?”

“好,有殿下的提點和葛公子的鼎力支持,《關箴》如今正如日中天,我們這一群文人也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紫檀木之於閆雲有知遇之恩,他對她自然是恭敬至極的。

如今的《關箴》已不是當日能比了,暢銷整個離國,熏染著萬千百姓。

“閆雲,我這次來,是又有事情需要你。”紫檀木看了眼裏麵已經空出來的屋子,邊走進去邊道:“我們進屋說吧。”

幾人於是進屋,紫檀木尋了個座椅,悟蒼絕瀾隨手拉了把椅子靠在她身邊,閆雲在他們對麵卻並不落座,見旁若無人後,方才又對悟蒼絕瀾行了一禮,“參見瀾皇陛下。”

“平身。”悟蒼絕瀾懶洋洋的道,一雙眼睛恍若欣賞什麽風景般盯著紫檀木看。

紫檀木隻是瞟了眼他愈發放肆的眼,便不再管他,而是對閆雲說起了正事:“逸王爺隻手遮天想必你很清楚,不出所料,檀都近來會有一場驚變。而我需要你做的,僅僅是把一些逸王爺見不得人的東西公之於眾而已,你大可以放心大膽的去做,任何事情,我自有擔當,絕不拉無辜的人入水。”

“殿下說的哪裏話,閆雲並非怕死之輩,我們雖然是幫文人,但也希望能在這亂世中謀個一席之地。”閆雲麵孔雖然年輕,身子骨也很清瘦,但一身傲骨卻是寧折不屈,毫無懼意。

“好,辛姑娘會很快將資料送到你手裏。”紫檀木三兩句便交代完,全不脫泥帶水,起身告辭道:“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殿下慢走。”閆雲親自送他們下樓,直到看到他們背影已經遠到再也看不見時才轉身回自己的房間。

離國,就要變天了。他不懼死,隻願他今日所做的,能對她有幫助,對整個離國有幫助。

“要去見兮焱嗎?”悟蒼絕瀾嘴角噙著笑意,輕聲問。

紫檀木想了想,道:“兮焱是商,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把他扯進來。他是必然站在我們這邊的,可他家老爺子精明得很,此時定然是想隔岸觀火的。”

“兮焱有你這個朋友,可真是那小子的福氣。”他笑語了句,丹鳳眼光芒明明暗暗,有些幽深,“阿木,我有種感覺。”

“什麽感覺?”看著這雙忽然間幽深的雙眼,她有些拿不準的問。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耳瓣的發絲,輕聲道:“我感覺,我們的婚期似乎要遙遙無期了。”

不料他忽然說起這個,雖然她自己覺得推後並沒什麽不好,但看他此時的眼神,她還是極為識趣的道:“等等吧,總會有風平浪靜的一天,快了。”

“但願吧。”他眼波閃了閃,含笑道。

雖沒有說出來去哪兒,可兩人的腳步卻都是向皇宮而去的。寂寥的大街,隻有零星的路人經過他們身旁。

回宮,並不算是事情的終結,而是要去見另一個人。

紫檀木是頭一次踏入這皇宮中除了議政殿、皇帝寢宮、禦書房、她寢宮以外的地方,和大公主坐在她寢殿裏,她直截了當的說明來意:“大皇姐,我已經準備好了。”

大公主紫檀淩聞言看著她深吸了口氣道:“好,為了這一天,我也準備很多年了。”

紫檀木從袖中掏出一塊龍形玉佩遞到紫檀淩麵前。

“這是?”紫檀淩沒有馬上去接,看見這個色澤和圖形隱隱明白了什麽。

“這是離國曆屆帝王調動暗中力量的信物。”紫檀木替她把猜測說出來。

紫檀淩雙眼有些驚訝,微皺了眉頭搖頭道:“十三妹,這是父皇親自交給你的,而不是我的。”

她並沒有見權眼開,而是冷靜的提醒到。

“我知道。”紫檀木淡淡道:“從我答應幫你的那刻起便決定好了,大皇姐,接過它,離國,便是你的責任了。”

紫檀木的聲音很平淡,可紫檀淩全身卻綳的很緊,她屏著呼吸看著眼前玉佩,手慢慢抬起,如同頂著千斤巨石前進。她們都明白這代表著什麽。

向來都是別人把重擔加到紫檀木身上,這回換她交付她方知道這種感覺有多美妙,難怪都想卸下,看著別人一步步走向深淵的感覺果然很舒服。

當手中一鬆時,紫檀木終於輕輕的笑了,她淡笑著看著紫檀淩道:“大皇姐,多謝。”

“啊?”紫檀淩並不怎麽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她似乎並沒有做什麽讓她感謝的事啊。

紫檀木卻不多做解釋,而是笑著提醒道:“大皇姐趕快去找左相商量吧,有了這塊玉佩,相信他會很配合的。”

紫檀木說罷站起身來,邁著輕鬆的步子向外走去,身後傳來紫檀淩的聲音:“十三妹,謝謝你。若這次真能成功,以後不管發生什麽做姐姐的都是你堅實的後盾,絕不退步。”

紫檀木笑笑,她想,她似乎不會有什麽需要她幫忙的地方了。

該做的都做完了,紫檀木抬頭看著宮殿外的天光,淡淡一笑,轉身向自己的寢殿走去。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爺,看你了。

紫檀木在一天之內將這些事都安排完畢,然而,冰逸殷卻安靜的離奇,探子沒傳來任何有關於他的消息,恍若他真的那麽老實,沒有想過要在這個關頭做些什麽事情。

然而,就是這種安靜,讓人心中愈發搖擺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