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九章活著做什麽?
勞苦大眾願意將辛勤工作一年的收獲用於花銷。譬如小賭幾把,譬如年關前的年貨購買。再譬如——不願給但不得不給的壓歲錢。
近幾年,各類雜誌電視上頻頻出現春節過不起的論調。至於是否真過不起,就見仁見智了。
跟勞苦大眾不同。淩紅陳雪琴這類華夏頂級千金大小姐。便不存在無理智花銷後心疼的現象。過年了,總是要添置幾件像樣的衣服作於竄門趕派對。哪怕陳雪琴已改變許多,淩紅自麥長青過世後也極少參與公開活動。可像她們這樣的富貴小姐。春節前若不買幾套拿得出手的衣服,實在說不過去。
臘月二六。距春節僅剩三天。陳雪琴興致勃勃地約淩紅出門血拚。後者如期而至。倒也沒有爽約。
跟陳雪琴一樣,她的家裏同樣冷清不堪。縱使麵對麥家長輩強顏歡笑。可那份虛偽的笑容過後,取而代之的是愈發濃烈的冷清與空虛。
將孩子喂飽。淩紅抱著誠誠駕車出門。
如往常約會那樣,陳雪琴總是喜歡主動抱誠誠。淩紅對此並不抗拒。也便由著陳雪琴釋放母性。
她們購物相較普通職場女性,多了份豪邁,少了份猶豫不決。更受售貨員歡迎。
有句潮話說得好,投胎是世界上最具有技術性的活兒。一語中的。
瘋狂血拚一上午,兩人挑了家環境優雅的西餐廳進餐。以這對姐妹淘的姿色和氣場,吸引一些異性目光是再容易不過的。尤其是淩紅,懷裏抱著小寶寶,卻絲毫遮掩不住她曼妙豐腴的身姿。對某些口味有些另類的牲口而言,人-妻才是王道。
陳雪琴落座後,便是似笑非笑地攪拌著咖啡,有一眼沒一眼地盯著淩紅,透著一股戲謔的意味。
淩紅卻是輕籲一聲,說道:“小妮子,你這是打算笑話我麽?”
“哪能啊。”陳雪琴笑道。“紅姐你市場這麽大,我替你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笑話?”
淩紅輕笑著搖頭,不置可否。
她這輩子不會再嫁。
麥長青過世的那天,她便打定主意。
略一回神,卻見陳雪琴期期艾艾地盯著自己。不由微笑道:“有話要說?”
“嗯。”陳雪琴微微點頭,咬著嘴唇說道。“紅姐,你春節打算怎麽過?”
“什麽怎麽過?”淩紅美眸中掠過一絲異色,卻還是神色如常地問道。
“聽說麥伯父往年春節是帶妻兒回部隊。”陳雪琴鼓起勇氣說道。“紅姐你也打算跟著去?”
淩紅略一愣神,旋即便是搖頭道:“不想去了。可能留在家裏。”
“那豈不是一個人?”陳雪琴頓時精神奕奕。
“不是有孩子陪我麽?”淩紅說道。
“可那也無趣啊。”陳雪琴麵露一絲黯然,放下勺子輕歎一聲。“我父親過世了。陳家也冷清不少。往年春節他不能下床,卻終究還是會陪我們過除夕。這次便隻剩我與哥哥兩人。唉…”
“你至少還有個伴。”淩紅安慰道。“好過我一個人,連個聊天解悶的人都沒。”
“不然——”陳雪琴試探性地問道。“紅姐你跟我和哥哥一起過春節?這樣一方麵熱鬧些,二來也有個伴。”
“你還怕沒伴?”淩紅表情淡然道。“吃了團年飯,你有多少派對要去?”
“我現在不去這些無聊的派對啦。”陳雪琴見淩紅並不排斥自己提哥哥,心下一喜,忙不迭哀求。“紅姐,你就答應我嘛。大不了我替你帶孩子,你可以安心打麻將,好不好?”
淩紅聞言,神色變得有些複雜。手中的勺子輕輕攪拌一會咖啡,終於還是搖頭說道:“不了。”
“為什麽啊?”陳雪琴急忙問道。“都這麽久了,難道你還在生我哥哥的氣嗎?”
“其實你不用一直替陳逸飛討好我。”淩紅輕輕搖頭道。“沒這個必要。前些時候我的確氣他、為什麽死的不是他,而是我丈夫。時間長了,我卻是想通了。若是我丈夫出現危險,他也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候若是死的是你哥哥,我同樣會做你現在做的事兒。”
“將心比心。我慢慢體會了長青當時的心情。”淩紅苦澀地笑了笑,說道。“也許,這便是男人之間的兄弟情義?”
“是啊。”陳雪琴神色顯得有些落寞。在她心中,麥長青始終是一個大哥哥形象的人物。她有麻煩,而哥哥又不在身邊時,她總是會想到麥長青。他死了,陳雪琴一樣哀傷難過。如今淩紅能想通,她也深感安慰。緊了緊手中的勺子,略微有力地說道。“紅姐,以後把我們陳家當成你自己的家。有什麽困難,我和哥哥都會全力幫你。畢竟,在這個圈子找幾個朋友。比找幾個敵人難多了。”
淩紅微微一笑,捋了捋額前的青絲道:“除夕夜就不叨擾你們了。初一我帶誠誠去拜年。記得給我兒子封個大紅包。”
“這是自然的。”陳雪琴眉開眼笑。
不知是打開了淩紅的心結讓陳雪琴極為亢奮,還是兩人血拚了一上午有些累。陳雪琴趕急趕慢地將衣服塞進車裏,跟淩紅打過招呼後便回家了。
淩紅卻是等她車一走,那原本大姐姐味道濃鬱的笑容頓時收斂起來。冷眼上了轎車,衝睜大眼睛瞪視車頂的麥至誠說道:“兒子,初一咱們去給仇人拜年。你會不會覺得委屈?”
“沒辦法。做一些渴望做的事兒之前,總要做一些令人惡心的事兒。”淩紅替兒子緊了緊衣領,那秀美的麵容上浮現一抹輕柔的笑意。“等報了仇。媽媽就好好待你,好嗎?”
瞧著臉型越來越像丈夫的兒子,淩紅視線漸顯模糊。囁嚅著嘴唇不再言語。
……
書房內,陳逸飛端坐椅子上,滿麵笑意。連午休後練字的習慣也破例放棄。隻是坐在椅子上發呆。
他的對麵,站著一名渾身漆黑的男子。陳逸飛的書房,能進來並長期留下的人不多。麥長青算一個,眼前的天下第二算一個。
“她似乎不再恨我了。”陳逸飛微笑道。神情有些呆滯。
“我剛才聽陳雪琴說了。”天下第二淡淡道。
“她初一會來陳家拜年。”陳逸飛說道。
“我也聽見了。”天下第二點頭。
“她會帶孩子來。”陳逸飛神色有些激動。“你說,我給誠誠準備什麽禮物好呢?紅包再大,也沒辦法讓他歡喜。畢竟,不管是麥家還是淩家都不缺錢。玩具的話,他應該也不缺。可除了這些,我還能給他什麽呢?”
“你在問我?”天下第二冷淡淡地問道。
陳逸飛錯愕。旋即便是啞然失笑。
是啊。他在問天下第二。可他不該問天下第二。
天下第二除了擅長殺人,給不了陳逸飛任何意見。
勉力恢複了情緒,陳逸飛緊繃著肌肉道:“隻剩幾天了。我必須構思一份禮物給誠誠。否則他會不高興的。”
“他才半歲。”天下第二微微蹙眉。
“半歲夠了。”陳逸飛笑的有些幸福。“半歲會玩玩具,會對人笑了。”
“你似乎忘記了,他的父親是你殺的?”天下第二極盡殘忍之能地說道。
此言一出。陳逸飛表情大變。
臉上的笑容盡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可怕的森冷。
誠誠的父親,是他親手殺死的。他刻意去忘掉。但他知道,那一幕,男人臨死前的那幾句話,他這輩子都忘不掉,衝刷不去。
他最不願殺的是麥長青。他最珍惜的一段友誼是麥長青。他唯一的朋友,也是麥長青。但他知道的太多了。多到陳逸飛不能容他。
所以他要死。
陳逸飛一刀將他刺死。致死,麥長青也不信自己會死在兄弟的手上。但他不恨。一點也不恨。他又怎麽能恨自己的兄弟,唯一的兄弟呢?
“我記得。我怎麽會忘記?”陳逸飛語調幽冷地說道。“他臨死,還在哀求我帶他回家。他真傻,既然想回家。為什麽要離家?離了家,還怎麽回去?”
“到目前為止,我們並沒十足的把握相信淩紅不知情。”天下第二提醒道。
他不喜歡陳逸飛殺麥長青。道義上不喜歡。
但他仍然站在陳逸飛這邊。不管是否出於自願,他都是陳逸飛的手下。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是每個懂得感恩的人最基本的道德操守。
在他看來,陳逸飛現在的心態出現了偏差。
他的戒心在那一瞬間灰飛煙滅。那種狀態下的陳逸飛,是極度危險的。
陳逸飛聽著天下第二善意地提醒,唇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是說,淩紅可能是假意接近我?”
“凡事無絕對。畢竟,她的丈夫,是你殺的。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她這種烈性女人至死方休。”天下第二說道。
“你說的,我懂。”陳逸飛瞳孔微微收縮,一字字說道。“但我暫時不能對她動手。”
“因為不能確認她是否知情?”天下第二問道。
“這隻是部分原因。”陳逸飛搖搖頭。“她是誠誠的母親。誠誠還小,他不能變成孤兒。孤兒的滋味,我太了解了…”
“假若——”
“假若她沒有誠誠——陳逸飛緩緩站了起來,目光妖豔地掃了天下第二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麥長青都死了,她活著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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