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會又回到重慶來了?關嘉衡坐在病房裏,目光始終沒從病**移開,窗外下著大雨,淩亂的雨珠叮叮咚咚敲打著玻璃,水花亂濺,和他的心一樣打著混亂的拍子。

許諾靜靜地躺在病**,白色的床單和被子,將她臉龐的輪廓映襯得很清晰。床頭的桌前放著一杯清茶,從茶杯旋蓋露出的縫隙中飄出白氣,等她睡醒後,這杯茶的溫度應該就合適了吧,他想著。

昨天,他送她到醫院的時候,本想從她的手機上翻出程沐風的號碼,但電話簿裏沒有程沐風的名字。公司的同事們前來探望,都隻是想知道許諾有無大礙,後來聽說隻是吸入了一些煙,加上她廢寢忘食導致暈倒,對生命沒有什麽妨害。

韋柏放下心,立刻展開對演播廳起火之事的調查,當時看守後台的兩名職員失去了消息,可見這次火災的發生絕非偶然。媒體方麵,返回公司的舒天娜和Fushion高級管理層也已負責處理,至於關嘉衡是否續約一事,暫時被忽略。而關嘉衡無心過問別的,今天上午見過來醫院的安琪之後,才得知許諾一直在隱藏家裏的分居風波。

“她這一覺睡得可真夠長,不過我更沒想到,你Kevin Guan也有這麽好的耐性,守個病人守上三四個小時都能不走。”

安琪推門進來,一邊拿著熱毛巾給許諾擦臉,一邊驚奇地看了看坐在病床前的男人。

“對了,醫生有沒有來過?說Elaine現在的情況怎麽樣?”

關嘉衡閉上眼睛,籲了口氣:“來過,說是過個一兩天就能出院,也可以工作,但最好不要太操勞,免得影響到肚裏的孩子。”

孩子?許諾她……懷孕了?安琪的嘴唇發抖,刹那間握緊手裏的毛巾,原本就失去神采的目光中更添了幾分驚悸。轉眼再看關嘉衡,她發現他臉上的肌肉異常僵硬,簡直冷得和被大雨打濕的窗玻璃差不多。

“造孽,真是造孽,我前次還在和她說,幸好她跟程沐風之間沒有孩子,她即便是分居兩年後單方麵辦理離婚,也能離得輕鬆一點,沒想到……”安琪咬住嘴唇,將毛巾掛在門後的架子上,似乎連頭也不願再轉過來。

“我也不停在思考,我怎麽會突然在這時候返回重慶,又為什麽偏偏要撞上這種事。剛才聽到醫生的囑咐,我終於明白了,是老天要我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但並非給我機會,而是讓我徹底死心。”關嘉衡依舊怔怔凝視著病**的人,本可獲得,卻又失去,母親和父親去世前,對他說出那些給兒子關懷不夠、請原諒之類的話,讓他的心痛過兩次,這一次,即使更痛也能將那種滋味咽下。

安琪回頭,緩步上前,雙手搭上他的肩頭,他的身軀僵硬,明明在強裝無謂,屏著呼吸。

“你總是對我說,這輩子隻會拿所謂的愛情和女人開玩笑,終於承認自己愛上了Elaine,她偏偏懷著程沐風的孩子,真是一場諷刺的電影。我看這一幕幕組合起來,挺適合‘左鄰右裏’第三季的主題。”

“你的嘴能不能不要太毒?”

“我說Kevin,你第一天認識我嗎?你別忘了,你的嘴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OK,現在換你來照顧Elaine,我得去公司,‘快樂至上’和‘左鄰右裏’不能長時間缺人。”關嘉衡起身披上外套,一陣風似地消失在病房門外。

這一天,他和Fushion續約,沒有絲毫猶豫不決。

這一天,韋柏追查演播廳起火之事,可能和sky傳媒娛樂首席編導麥馨有關,因為失蹤的兩個職員身份被查出是sky派到Fushion的“間諜”。

這一天,許諾睡醒後看見安琪守在她身旁,得知了自己懷孕的消息。

“打算要這個孩子嗎?Sorry,不是我想學人家八卦,是因為出於好朋友的感情,我才這麽問……”安琪說話不斷地搖頭,好像覺得現在跟許諾說什麽都像不恰當。

“不,就算將來要和沐風離婚,我也打算把孩子生下來,撫養成人。”

安琪抿起嘴角,開始是淡淡地笑,而後決堤的情感,變作眼眶打轉的淚水。她起初以為對方說的話隻不過是在逞強,然許諾認真的眼神揪住了她的心,女人的堅強,原來還可以在心同時被幾股大力撕裂後繼續磨練,“不死小強”的傳說,怎麽一點也不好笑了?

“Angel,瞧你都快掉眼淚了,我還是換換話題吧,喂,看過美國小說《城市軌跡》嗎?裏麵有一幕劇情,我記得非常清楚,在第四章,從第六行開始講述,直到第七章完結,那個故事才有了初步的結果。”

許諾還給她遞紙巾,不愧是她為之驕傲的那種女人。

安琪心底深藏的記憶猛然被觸動,那本書她看過,還十分喜愛,尤其是許諾說的那幾個章節,她曾反複將其品味。那是男主角誕生前的一段往事,他父親是一名成功的金融人士,但妻子也在自己的工作領域中不斷上位,總會為老板解決人人都解決不了的難題,其原因竟是她天生存在驚人的異能。男人發現妻子的秘密後,不僅沒有感到高興,反而心生不安,他擔心如果有一天妻子的秘密被公布於世,他將會遭遇無法形容的麻煩。兩人離婚後,妻子才知道丈夫為何要那樣無情,可她同樣發現擁有異能的人的確會給身邊的人帶來難以言明的後患,於是決定獨自生活。然而,男人卻不知道,女人為他生下了一個同樣擁有異能的孩子,母子倆相依為命,勇敢地活在世上,追求著普通人的生活……

即使沉浸在無邊的夜色中,許諾眼裏仍然能看到美麗的星光,結果不一定是團圓,卻能用一種另類的方式來表達完滿。

“照這麽說來,你也不打算把懷孕的事告訴程沐風了?”

“嗯,早婚的我們倆,本來就不夠成熟,再說愛情的缺陷,總是要經曆了很久之後,才會讓人察覺。隻是有一件事,我當時大概是因為心情很亂,始終沒來得及對沐風說……我想那也是他記得所有卻偏偏遺漏的唯一一個問題,他一定在思考,我到底是為了什麽要放棄全職太太的幸福生活拚命工作。”

“其實我同樣很想知道,你或許並不隻是想滿足自己的好勝心。”

許諾將右手貼上腹部,時而抬眼望望安琪,時而像在提早感受腹中胎兒的呼吸。“我和沐風都沒有背景,都是經過辛苦奮鬥,才有現在的成就。雖然這個孩子可能出現得並不是時候,但沒有沐風的日子裏,我足可保證讓這孩子長大後不會跟我們一樣辛苦。不僅是我們的下一代,我想改變我家世代都做普通工人的命運,不管別人怎麽說累了自己不劃算,我也無怨無悔,這就是我生存在世的意義。”

安琪握住同伴的左手,強忍住眼底就要湧出的淚花,“那Kevin呢?到現在,你應該知道他對你的心,要不要嚐試給他一個機會?”

“我不知道,順其自然吧。這兩年中,我想我除了工作的事,要思考得最多的,應該就是生活,我的確很想弄清楚一個人要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還需要擁有和放棄哪些東西。”

依舊是工作,依舊在自己製作的電視節目中沉醉,許諾的生活就是夢幻和現實交錯的舞台,為了守住黑暗中的一線光亮,她可以活得更像自己。

出院後,她向韋柏申請,讓脫口秀節目組去海外宣傳“璀璨年代”,同時開拓國內外市場。韋柏並不知曉她懷孕的事,點頭答應,而另一件事真相已查明,麥馨果然是縱火案的主使者。郝峰正在和他私下協商,不管花多少錢,都要各大平麵媒體將這件事最終抹去。

“你一點都不吃驚嗎,Elaine?這回可是連我也覺得麥馨那個女人挺恐怖,另一方麵也顯示了她有夠愚蠢,明明注定失敗,還要不顧後果地和我們拚個你死我活。”

“女人的感性總是多於理性,尤其是當她嫉妒別人的時候,我能理解,所以不怪她。反過來她可能更難受,她老早就把對準Tinna的矛頭對準了我,可她使用這種極端的手法來對付我,不該死的人仍然活得好好的。話說回來,人即使要死,也該死得轟轟烈烈才有意義,沒達到那種程度,死就白費。”

許諾永遠改不了好強的個性,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嘴裏一樣振振有詞。

“Mr.Weber,那你是答應了郝峰的請求?”

“一半吧,他開除麥馨,那女人得在牢裏蹲上一段日子,sky要挽救自己的企業形象,至少也得花上兩三年。但就算sky低迷,我們Fushion仍然不能掉以輕心,我對你充滿期待,希望你能在宣傳‘璀璨年代’的同時,在國外想到更好的點子,明年我們的主題是‘創新與熱門的綜合’,你從現在開始,就能好好思考這個project了。”

韋柏發現許諾的臉上閃過一絲晦暗,盡管很快便消失不見。

“怎麽了?覺得新年的主題有難度?”

“No problem,我想那會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挑戰。”

許諾不願服輸,韋柏最為欣賞,隻要她擁有那種自信,就還是許諾。

“相信我,Mr.Weber,我承認這個project是有難度,但我之前倒是有個new Idea,始終沒機會跟你提,不知現在你是否願意聽聽?”

“喔?”韋柏眼看著許諾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饒有興趣地抬起右手,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許諾將她的創意方案娓娓道來,韋柏右手托著下巴,似聽得有些入迷,她竟然能想出這種點子……

“但是用一分鍾短片的方式來製作公益宣傳片,並且突然添加那些本土嘉賓主導的民俗文化藝術部分,你能保證收視率不受影響?”

“所以我才需要boss、節目組和Fushion的支持,大概我還會親自召開記者招待會,讓觀眾對它從陌生到熟悉,它也是‘璀璨年代’的一部分。”

“可這檔節目的觀眾群是包括海內外的。”

“開始的時候,我也以為必須迎合所謂‘國際化’的話題,認為應該多多增加西方元素,但我發現是自己想得太偏,其實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我們在節目中加入公益短片,在節目本身倡導趣味性的同時宣揚東方禮儀與民俗文化,正如我們對國外文化有神秘感一樣,海外觀眾也對我們的文化有一探究竟的興趣。加上我們在拍攝、後期製作上進一步做大做強,收視率應該有增無減。”

韋柏忽然起身,望著站在他麵前的許諾,姑娘那張連顴骨也能清晰看見的臉龐,雖然蒼白,卻並不憔悴。他知道,成為Fushion首席編導,就是許諾的夢想,她一定是聽說舒天娜明年將要退休,不管其間發生過什麽事,也要竭盡全力抓住這個機會。老板微微蹙起眉,眉間打成三道褶皺,許諾不肯認命,即使她和別人一樣是個平凡的女人。

“你不用這樣拚命,Elaine,其實你應該很清楚,目前能接任Tinna的人非你莫屬。”

“是否能成為首席編導,我已經沒有從前那麽在乎了。以前我總以為,人隻有爬到越高的職位,才越能在別人麵前揚眉吐氣,甚至包括自己的家人……也許有問題的真不隻是對方,每個人心中都存在著心魔,甚至都會花上一輩子的時間去擊破、再擊破。而我,看到自己製作的電視節目能帶給觀眾享受的感覺,即使不算什麽華麗盛宴,至少我還記得曾經那樣努力過,同樣會感到欣慰,不是嗎?”

西式擁抱,原來也很溫暖……還在適應西方文化的許諾感受著韋柏深深關懷,她發現當日關嘉衡在Pub裏給她那個擁抱,並不代表她當時所想的那種意義。隻要光明依然存在,有夢,有朋友,她就該感到幸福了……

四年時光,轉瞬即逝,在加拿大多倫多工作的程沐風始終沒有消息。第一年,許諾曾想過給他發E-mail,卻突然發現自己從分居那天開始,早已將程沐風所有的聯係方式刪除,憑記憶去想,仍舊一個也不記得。

她隻和節目組出訪過溫哥華一次,但即便如此接近丈夫,他們都沒有見麵的機會。無緣相見,偏偏多拖了兩年,難道還不夠久?可許諾和程沐風誰也沒有單方麵辦理離婚的打算。

或許,當人獨自站在山頂看美麗風景時,會在心底驚歎“江山如此多嬌”,而驀然回首,隻有花草、樹木、岩石,一個人還是一個人。或許,這時候依然會笑,卻笑得不夠燦爛。

“許小姐,準備好了嗎?節目還有五分鍾就要開播。”

身後傳來NS衛視談話節目“波心在線”主持人於波心溫柔而甜美的聲音,早已做好準備,靠在椅子上假寐的許諾睜開眼睛,微笑著對她說了聲:“OK。”

剛才怎麽就打起瞌睡來了?許諾暗暗自責,掏出一張吸油麵紙,在臉頰上沾了幾下。NS電台是Fushion最新的合作夥伴,不是做什麽都可以隨意的星璨台,還好,NS的工作人員似乎不會為這種小事說三道四,否則Fushion中國的新任首席製作人在演播廳裏耍大牌,免不了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節目如時開播。興許是做慣了幕後工作,第一次成為國內知名談話節目的嘉賓,在鏡頭和觀眾麵前講述自己的成功故事,許諾盡力讓自己的表現大方得體,心裏仍有點緊張。好在於波心的親切的主持風格大大減輕了她的壓力,加上現場觀眾的熱烈歡迎,令她萬分感動。

“許小姐,不少觀眾非常喜歡你為‘璀璨年代’編導的一分鍾公益宣傳短片,短片播出時,我也每天都有準時觀看。聽說你還有為將來製作的節目繼續推出這種短片甚至是單獨製作短片的計劃,而公益、禮儀成份也會繼續於Fushion傳媒與星璨台的其他綜藝節目中存在。請問你獲取這個靈感的背後,是不是如‘傳說’中那樣有故事呢?”於波心的微笑仿佛能一次又一次觸到許諾的心弦。

許諾輕輕扶了扶耳麥,笑著回答:“大家就將一分鍾公益短片理解為‘刹那即永恒’,不知可否呢?在業內或觀眾群中,我都聽過一種說法,說這類短片的製作太過受限,因為單是創作,就需要我們在僅僅六十秒的超短時間內,用風一般的速度捕捉生活和感受,引發觀眾的共鳴與觀後的思考。可我要說的卻是,一分鍾雖然短暫,但也許它其實比永遠更長。好像舞台上的藝人給觀眾一分鍾繽紛絢爛,誰又知道他們為這一分鍾傾注了多少心血汗水?再如一對新婚的夫婦,神父為他們主持最重要禮成儀式,同樣是一分鍾,然當他們說出‘我願意’時,情感的積累遠遠超過了那個瞬間。媒體的傳播,正是要我們記住那超過億萬個一分鍾,分分秒秒感受永恒,感動永恒,而將我們民族的文化、禮儀帶到海外,不僅能借電視節目做更多的公益事業,還能點綴和影響世界,這都是我追求的美。相信大家和我有著共同的夢想,在未來的未來,它必定屬於更多的你我。”

於波心滿意地點點頭,“的確,一般人都會覺得一檔綜藝節目最多隻有兩三年的壽命,但Fushion傳媒製作的這類節目卻幾乎都能打破這個框架,甚至‘快樂至上’這檔老牌綜藝節目到現在依然深受大家喜愛。刹那即永恒,許小姐剛才給了我們一個完美的答案,請大家跟我一起為她鼓掌。”

詮釋自己的成果,Miss許最在行,她記得這句話是參加訪談前,關嘉衡半開玩笑似地對她說的。給觀眾一台滿意的電視節目,無論是否從幕後走到了台前,許諾堅信,這都是她的責任和義務。她希望能給觀眾創造美好未來,但“金牌製作人”的未來,亦是令觀眾好奇的焦點,節目結束前的刹那,她盈盈一笑,台下的人們意猶未盡,便成無邊的遐思。

“為什麽不告訴觀眾那個答案?是我觸及了你的隱私了?如果是這樣,那我真要和你說聲抱歉。”於波心扶著她的肩膀,有些慚愧地笑著搖頭。

“不,是因為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所以我無法作答,但每個人都可以期待。時光不會倒流,誰不都隻能勇往直前、邁開大步嗎?”

許諾和她握握手,換上便裝。可手機忽然響鈴,倒令於波心愣了一下,許諾的鈴聲竟是四川民歌《太陽出來喜洋洋》,和她“金牌製作人”的風格是否也太過迥異?還是……她在懷念或期待著什麽?

“Elaine,揚揚在你辦公室吵著要你帶她去公園,下午你不是就有空了?趕快回來給我解圍!”

“那照你這麽說,中午的宴會我看我隻能推掉,不過我看你這個奶爸是存心借揚揚的口,想讓我抽時間跟你在一起,這企圖也太明顯了吧?我看我得先約上Angel。”

整整四年,許諾和關嘉衡、安琪三個人始終保持著誰也猜不透的神秘關係,連Fushion的同事們也不明白,那個可愛的小公主揚揚到底是他們三人誰的孩子。隻因孩子對他們的稱呼實在太奇怪,她叫許諾“媽媽”,叫安琪“mommy”,又叫關嘉衡“daddy”。

“左鄰右裏”第三季比前兩季播出時間更長,卻沒有多少觀眾說綜藝節目成了“裹腳肥皂劇”之類的話,他們甚至不斷寫信詢問許諾,那些故事是否就是她真實的生活寫照,她總是回信說,如果知道答案,就失去了製作這檔節目的意義。坐在遊樂園的長木凳上,她抬眼望見關嘉衡帶揚揚乘坐著旋轉的飛椅,她想,也許她應該和他們一起坐,她可以坦白告訴關嘉衡,她並沒有恐高症。

“你以前很喜歡坐飛椅,為什麽現在隻是看著它轉?”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渾厚的男聲,許諾的心不禁一顫,沒有立刻回頭。直到對方繞上幾步,走到她麵前,眼角餘光處,她看見那個人腰間掛著的鑰匙扣,閃光的金屬漆掉了不少,雙心的形狀仍未走樣。

“什麽時候回來的?”她抬眼凝視著他,“黃土高坡”的氣息,早就消失無蹤,原來程沐風身上也會透出洋氣。

“昨天,但今天上午的‘波心在線’,我一直在看,沒落下一分一秒。”

程沐風紅著臉,目光在許諾和不遠處的飛椅間遊走,關嘉衡和笑靨如花的孩子,親密無間的影像映入眼簾,他不由自主咬住了嘴唇。過往,難道真的就此成為雲煙,再無追回的機會?

“可能,我應該再跟你聊聊,但我的某些想法,現在看來似乎已經成了奢求……或許時間真能讓我們都冷靜深思,卻也能衝淡太多過往,我想,我應該祝你們一家三口幸福。”

“沐風……”許諾沒來得及叫住他,程沐風的身影已越走越遠。

難以言明的波濤在心底拍打,程沐風不想讓許諾看見他的表情,的確,他又有什麽理由去平靜地麵對她呢?腳步停在翠綠的柳樹下,低頭之際,一個小女孩正睜著傳說中黑水晶般的大眼睛,看著他的臉龐,像在欣賞一幅精致而有趣的畫。

他忽然蹲下身子,伸出右手,疼愛地撫上那孩子的小臉蛋,這小家夥和許諾簡直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但似乎並沒有像那個男人的地方……

“她叫飛揚,程飛揚。”關嘉衡含笑的聲音,悠悠傳到耳畔。

程沐風抱起孩子,回頭望見跟上前來的許諾,她唇角輕顫,似悲似喜的淚水無聲滑落臉頰。陽光正照在她身上,輕風吹動柳枝,碰撞出沙沙的聲響。

深鎖的眉頭漸漸展開,眼中凝起男兒淚,他意外地發現,山城的春天其實和別處的一樣翠綠,如同許諾隨風飛揚的裙角,悄悄綻放著新活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