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是因為陶李不久前那句漫不經心的話,在她的家裏引起了不小的波瀾,而這波瀾一直在慢慢地起伏著,甚至還有漫溢的趨勢。
陶李的父母正坐在自己家的客廳裏,氣氛緊張。
陶媽表情異常嚴肅,“李蒙,”她直呼陶爸的名字,“我沒有想到我們都已經到了這個歲數,你又給我整出這麽一樁事來。你以為躲就躲得了啊?你必須告訴我,你與那個叫趙新的小夥子,到底是什麽關係?這不會真是你的什麽孽債吧?”
陶爸沉默著。
“陶爸,你說話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李蒙依然沉默。
陶媽撥通了上官的手機,“上官主任,我是陶李的媽媽,陶李那邊有什麽消息沒有?”
“阿姨,”上官異常客氣,“您不放心是吧?有信息了。在這之前之所以和她聯係不上,就是因為她的手機沒電了。他們已經往回返了,很快就會回到市區了。你放心吧。”
陶媽掛斷了手機,目光重新移向了李蒙,“李蒙,你必須告訴我,你與趙新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心裏肯定有數。”
“我沒有數。我什麽數都沒有。”陶爸終於不再沉默。
“那你的情緒怎麽會突然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白天晚上都寢食不安。自從我認識你之後,你什麽時候有過這樣的表現。你說你心裏沒有事,沒有事怎麽可能會是這樣呢?”
“有什麽事啊,我什麽事都沒有。”
“趙新明確告訴我,你們在一起談了幾個小時。你卻說你根本就沒見過一個叫趙新的小夥子。你為什麽要撒謊?為什麽?我不明白你究竟是怕什麽?”
“我什麽都不怕。這年頭,坑蒙拐騙的事多了。誰說什麽,我們就信什麽,那還能活呀!”
“哦,你倒是越說越從容了。可是我卻從容不了。你和趙新談了幾個小時,我同樣和他談了很長時間。他明明告訴過你,也告訴過我,他是來找一個叫‘蟲子’的人。你還煞有介事地說什麽你的同事中有一個叫‘蟲子’的知青。你的那些同事我閉著眼睛都能數得過來,誰叫‘蟲子’啊?除了你之外,還有叫‘蟲子’的人嗎?”
陶爸朝書房裏走去,陶媽也跟著走進了書房。
她站在書房裏,麵對著陶爸,“你還想躲著我?躲得了嗎?”
陶爸大聲說道:“我從來就沒有想躲著你。可是你能不能讓我自己待一會兒呀?”
陶媽大吼起來:“不能。絕對不能。你必須把問題交代清楚了。不然,我絕不會這樣窩窩囊囊地和你混在一起!”
“你還覺得窩囊是吧?你和我生活在一起,還感覺到窩囊是吧?那好,那你可以走啊。你覺得什麽地方不讓你窩囊,你就可以去那裏。”
陶媽哭了起來,“好啊,李蒙。明明是你心裏有鬼,你還對我這麽凶。明明是你出了問題,你還讓我另找地方。我告訴你,就算是我要離開這裏,我也必須把問題弄清楚。我絕不會做了亡國奴,還感謝你的強權。”
“好好好,我強權我霸道我無理,行吧?你先讓我自己待一會兒行不行啊?”
客廳裏傳來了手機鈴聲。
陶媽走進了客廳,站在客廳裏接通了手機,電話中傳來了陶李的聲音,“媽,讓你們著急了。我手機沒電了。我馬上就回到市裏了。”
“就算是你的手機沒電了,別人的手機都沒有電了嗎?用別人的手機也能給我打一個電話呀。”
“媽,我這邊太忙了,我也沒有想到會讓你們這樣擔心啊。”
“還沒有想到?孩子永遠都是父母的牽掛,這點兒道理你都不懂嗎?你說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
“媽,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注意。”
陶媽哽咽起來,“你什麽時候能到家呀?”
陶李異常驚訝,“媽,出什麽事了?”
陶媽繼續哽咽著。
“媽,到底出什麽事了?”
“你和你爸爸聯起手來欺負我。”陶媽是異常地委屈。
“媽,”陶李加重了語氣,“我們怎麽欺負你了?”
“趙新到底是不是你爸爸的兒子?”
陶李突然笑了,“媽,你這都是哪跟哪呀?你的腦子不會是出現了什麽幻覺吧?”
2
一輛轎車正在公路上行駛著,轎車又慢慢地駛入了高樓林立的城市街道。
朱大可正在駕駛轎車,陶李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沉思著什麽。朱大可邊開車邊關注起陶李的家事,“你媽媽怎麽了?像是哭了?”
陶李感歎道:“我這純粹是沒事找事啊。”
“怎麽了?”
“我這不是惹火燒身嘛。”陶李詳細地道來,“有一個叫趙新的小夥子從江北縣來到秦州找當年做過知青的爸爸。李春陽也不知道怎麽接觸上了他。上官主任明確表示不傾向介入,可李春陽還是半推半就地把趙新介紹給了我。我爸爸說他的同事當中有一個人像是這個小夥子想找的那個人。這不,剛才我媽媽就為這件事哭了起來。我覺得十分好笑,我媽媽顯然是懷疑我爸爸了。”
朱大可不解,“懷疑你爸爸?”
“我是這樣想的,她肯定是懷疑我爸爸就是那個知青。不然她怎麽會說我和我爸爸聯起手來欺負她呢?”
朱大可笑了,“你爸爸不會真的是那個小夥子要找的人吧?”
“大可哥,你說些什麽呀?”陶李一臉的嚴肅,“怎麽可能呢?我爸爸和我媽媽是初戀,肯定是初戀。兩個人的感情可好呢。我媽媽表麵強勢,那都是對我爸爸的嗬護。依我看我爸爸在我媽媽麵前的心理年齡非常年輕,有時幹脆就是一個長不大的男孩兒。”
“像這種事情,平白無故地給自己添了這麽多麻煩,確實是有些煩躁。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那對雙胞胎給我帶來的麻煩,依然讓我記憶猶新。”
“看來,還是上官姐高明。她開始就怕有麻煩,所以不希望介入此事,現在看來,真是對的。好了,不說這些事了。大可哥,上官姐現在得多著急啊?你說小虎不會有什麽大麻煩吧?”
朱大可沉默著。
“怎麽不說話呀?我說小虎不會有什麽大的麻煩吧?”
“大概不會吧。”
“那你說最大的可能會是怎麽回事呢?”
“我總有一種感覺,小虎不會出大問題。”
“憑什麽?你憑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朱大可斷言,“很可能是小虎的媽媽幹的。”
陶李疑惑地看著朱大可,“小虎的媽媽?你知道小虎的媽媽是誰?”
“她從北京來秦州了,現在還沒有離開秦州。”
“你是怎麽知道的?上官姐告訴你的?”
“沒錯,”朱大可詳細道來,“一個叫蘇童的女人不久前出現了,她自稱自己是小虎的媽媽。蘇童非要把小虎帶走不可。她已經將上官起訴到了法院。上官正麵臨著一場官司。上官不希望別人知道這件事,所以我原本是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你的。”
“明白。”陶李頓悟,“這麽說肯定是這個叫蘇童的女人,將小虎領走了?”
“沒錯。直覺告訴我,很可能就是這個女人做怪。”
“既然已經起訴了,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感情和理智並不是一對孿生兄弟。尤其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更是如此。”
“看來,我老爸老媽那邊的事,我需要放一放再說了。”
3
小虎一直沒有下落,上官不得已去了管區派出所報案。
派出所裏,兩張辦公桌靠近窗前的位置擺放著,兩名警察坐在辦公桌前。上官坐在一條長椅上,幼兒園的靳園長正不安地站在上官的身邊,她的歲數看上去有四十歲開外。
一名年長的警察麵對著上官問道:“你可以肯定地說,不會有你的同事替你接走了孩子?”
“不會的。”上官態度堅決,“我沒有委托過任何一個人接孩子。”
“以前委托別人接過孩子沒有?”
“有過。”
“會不會有人主動去幫你接走了孩子?”
“肯定不會。”上官還是否定,“我剛才與他們聯係過了,他們都外出采訪了。根本就不在市內,一點兒這樣的可能都沒有。”
“那還有什麽可能呢?你和誰有什麽過節沒有?”
“過節倒沒有。不過有一個情況,我不得不告訴你們。我最近接到了一個起訴狀,是我孩子的生母起訴了我,她準備要帶走我的孩子。”上官將蘇童前來索要孩子的事如實地告訴了警察。
靳園長激動地看著上官。
年長的警察看了一眼年輕警察,又重新把目光移向了上官,“這個人現在在哪?”
“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哪。她是從北京趕過來的,究竟住在什麽地方,我一點兒都不知道。我打過她的手機,手機已經關機。我根本就聯係不上她。”
靳園長的臉上多出了一絲激動,“上官主任,你問過小虎的老師,是什麽樣的一個人領走了小虎嗎?會不會真的就是她領走了孩子?”
“她說她也記不大清楚了。”上官回答,“她說反正是一個年輕女子領走了小虎。小虎開始時不願意跟她走,她還說是他媽媽讓她來領他的。小虎就再沒有不願意,還有說有笑地跟著她走了。當時阿姨根本就沒有懷疑過什麽。”
年長警察繼續問道,“這個人叫什麽名字?”
“蘇童。”上官回答。
“此人來秦州多久了?”
“沒有多久。我估計她住在賓館的可能性比較大。”
“如果去賓館查找這個人下落的話,是有相當難度的。全市各種檔次的賓館和旅社有上千家。”
年輕警察插上了話,“你剛才說她已經把你起訴到了法院?”
“是,沒錯。”
年輕警察繼續說道,“既然她把你起訴到了法院,就說明她是想通過法律程序解決問題,那她為什麽還要這樣做呢?”
此刻,朱大可和陶李突然走進了派出所,朱大可直奔上官麵前,“上官,有消息嗎?”
上官打量了一眼朱大可和陶李,“沒有。”
“真有可能是她幹的?”陶李問道。
上官愣愣地看著朱大可,“朱大可告訴你了?”
陶李的目光移向了朱大可。
“是我告訴她的。都什麽時候了,還有保密的必要嗎?我估計是蘇童幹的可能性最大。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找到她。”朱大可明確表示。
年長的警察問道,“這二位是……”
“他們都是我的同事,隻有他們兩個人此前曾經替我去幼兒園接過孩子。”上官說道。
“坐吧,坐下說說你們的看法。靳園長你也坐吧。”年長的警察客氣起來。
幾個人坐了下來。
“我覺得如果真是她領走了小虎,”朱大可似乎非常自信,“孩子是肯定不會有什麽危險的。這一點兒應該放心。”
年長警察表示,“這種觀點我讚成。因為她畢竟是孩子的生母。不管她有什麽樣的動機,哪怕是這件事本身存在著犯罪嫌疑,她都不大可能對孩子怎麽樣。”
“上官姐,”陶李向上官跟前湊了湊,“別太上火了。我也覺得小虎不會有危險,真的不會有危險。”
上官點了點頭。
年長警察說道,“這樣吧,我們馬上向領導匯報。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解決問題的。”
上官站了起來,“眼下也隻能這樣做了。謝謝你們。”
幾個人走出了派出所,站在派出所的大門外,上官湊到了靳園長跟前,“靳園長,我的車還停在你們幼兒園門口呢,沒有事吧?”
“沒有問題。”靳園長表示。
“那你自己開車走吧。我就不坐你的車走了。明天我再去幼兒園把車開回去。”
靳園長坐進了車裏,轎車向遠處駛去。
朱大可坐進了車裏,上官對陶李說道,“陶李,你趕快回家吧,你媽媽白天來找過你。我覺得她心裏一定是有事。晚上我第二次給你們打電話之前,你媽媽又給我打來電話。看來確實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你走吧,馬上回去吧。”
朱大可探出頭來,“你們站在那幹什麽呢,還不快上車?”
“上官姐,別太上火啊。我先回家了。”陶李叮囑上官。
“沒事。我能堅持住。”上官回答。
“回家也得坐車啊,快上車吧,我送你們回家。”朱大可再次催促道。
“走吧,”上官向陶李揮了揮手,“那就上車吧。讓大可先送你回家。”
陶李搖搖頭,站在路邊,揮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打開車門迅速坐進了車裏。出租車向遠處駛去。
4
陶李走進自己的客廳,客廳內一片漆黑,一片寂靜。她將客廳的電燈打開,悄悄地向父母的臥室走去。走到臥室門口,她輕手輕腳地將臥室的門慢慢推開,借助客廳內照射進去的燈光,她看到隻有一個人躺在雙人**,被子將整個人的身體裏了起來。她看不出是誰躺在**,又輕手輕腳地退到客廳,接著向書房裏走去,書房裏空無一人。
陶李走出了書房,向自己的臥室裏走去。自己的臥室裏同樣沒有人。她加快了行動的速度,快速走進衛生間,走進廚房,又去了陽台,最終回到了客廳。
她猶豫了幾分鍾,便重新輕手輕腳地走進了父母的臥室,走到床邊,輕輕地掀動起被子一角。她發現是媽媽躺在那裏,陶媽動了一下身子,陶李迎上前去,“媽,我爸呢?”
陶媽十分吃驚,“你爸他不在書房裏?”
“不在啊,根本就不在家呀。”
陶媽迅速坐了起來,“他不在家?這都下半夜了,他去哪了?他這是瘋了呀!這到底是怎麽了?”
“媽,你們這是怎麽了?”陶李一臉的無奈,“怎麽突然鬧成了這個樣子?我爸是不是和你生氣了?”
陶李和媽媽走進了客廳,兩個人站在客廳裏。陶李撥起了手機,手機裏傳來了關機的提示音,她把手機放了下來。
陶媽在茶幾上發現了陶爸的手機,“他的手機根本就沒帶在身上,這不還在這裏放著呢,手機根本就沒有開機。”
陶李長歎了一聲,“媽,都老夫老妻了,平時感情又那麽好,你們這是怎麽了?媽,你今天為什麽突然去報社找我?是因為和我爸鬧了別扭?”
“你說他這個老東西去哪了呀?他會不會想不開呀?”
“媽,你都和我爸說了些什麽?”
“我能和他說什麽?”陶媽一臉委屈,“我能怎麽樣他?我今天看到那個叫趙新的小夥子了。今天我才全明白了,其實你們爺倆什麽都知道,就是瞞著我。我回來問他什麽,他什麽也不說。他說什麽事都沒有,可是他的情緒根本就不對頭。這還怪我嗎?就算是趙新說得不全對。你爸爸的心裏也有事,一定是有事。不然他為什麽會茶不思飯不想的?這幾天,他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你說這不奇怪嗎?”
“媽,奇怪什麽呀?”陶李異常地無奈,“這件事都怪我多事。那個叫趙新的小夥子,是來找一個叫‘蟲子’的人,他懷疑那個叫‘蟲子’的人是他的爸爸。恰巧我爸爸又認識一個叫‘蟲子’的人,就這麽簡單。你看看你們把問題居然處理到了這種程度!有這麽複雜嗎?我還從來沒有看到你和爸爸之間的關係這樣緊張過呢。媽,肯定是你的錯,是你多心了。”
“我多心了?我和趙新也談了幾個小時。你以為那個叫‘蟲子’的人是誰呀?我估計十有八九就是你爸爸。”
“什麽?你說什麽?”
“你爸爸做知青時,就有一個綽號叫‘書蟲子’。我們結婚之前我就知道。事情怎麽會這麽巧,趙新來找的竟然是‘蟲子’?”
陶李顯然有些激動,“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會是真的。媽,我不相信。”
“我也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我爸他會去哪呢?”
“這個老東西,怎麽越老越不讓人放心了。”
陶李開門向住宅門外走去。
陶媽追上前去,“你要去哪?”
“我去找我爸,我必須知道他去了哪裏。”
5
雨依然下著,隻是已經小了一些,朱大可的轎車依然在路上行駛著。
朱大可邊開車邊與坐在身邊的上官交談著。
“我們也隻能去幾家大酒店看一看。”朱大可非常坦率,“就算是我們兩個人跑到天亮,也跑不了幾家酒店。上官,我絕不是不想幫你。可是我們必須現實一些。剛才那個警官說得是有道理的,他不是在推托,一家一家酒店去找,這實在是太困難了。”
上官側過臉去,“我是不是賴上你了?”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這些。”
“我原本並不想這樣做。”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
雨依然繼續下著,轎車停在了一家大酒店門前,朱大可和上官一前一後地走進了大酒店。
朱大可走到了酒店前台,“服務員,能麻煩你一下,幫我們查一查有沒有一個叫蘇童的女客人住在這裏嗎?”
一個女服務員熱情地麵對著朱大可,“等一下,她是你們什麽人?”
朱大可果斷回答,“親戚。”
女服務員迅速在電腦上瀏覽著,她抬起頭來吐出了兩個字,“沒有。”
“謝謝。”朱大可轉身向外走去,上官跟在後邊走出了酒店。
轎車在另外一家酒店門前停了下來,朱大可和上官又一次走進了酒店,幾分鍾後又走了出來。
轎車再一次停在一家大酒店門前,兩個人再一次走了進去,又走了出來。
朱大可站在一家酒店的大門前,“上官,不能再找了,我們已經找了十幾家酒店,這樣繼續找下去,實在太渺茫了。”
上官萬般無奈,“我聽你的。”
轎車最終停在了上官住宅樓的大門前,上官冒雨走下車,雨水迅速將她淋濕。朱大可將轎車的前車燈打亮,照亮了上官向前走去的方向。
上官在燈光中向前緩慢地行走,邊抹著臉上的雨水邊向前走去,又不時地回頭向朱大可張望著。
那一刻,朱大可的心裏難受極了,他看著眼前的情景,想象著她一個人回到家後孤獨的樣子,他的內心頓時便發生了變化。他突然將車燈熄滅,迅速走下車去,重重地將車門關上,快步冒雨向上官跑去。他走到上官跟前,看到上官臉上的淚水和雨水已經交織在一起,他從側麵摟著上官,摟擁著她向樓道裏走去。
上官走進客廳,朱大可跟著走了進去,上官伸過手去,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房門關上。她一下子撲進了朱大可的懷裏,將頭靠在朱大可的肩上,淚水潸然而下。她哽咽著,“大可,我害怕,我害怕。我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事情。”
朱大可緊緊地抱住了上官,兩個人擁抱著。那一刻,仿佛超越了觀念,超越了性別,更超越了上下級關係……剩下的隻是溫暖,隻是關懷,隻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仿佛契約般的承諾。
“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究竟還會發生什麽?我不知道。”上官繼續哽咽著。
朱大可的眼睛已經濕潤,他用一隻手在她的後背輕輕地拍打著,“不會,不會。不會有什麽大的麻煩的。”
上官依然哽咽著,她顫抖地將朱大可摟得越來越緊。
許久,朱大可輕輕地鬆開了摟著上官的手,“別哭了,別哭了。不會有事的,蘇童也是一個母親,我相信她不會傷害小虎的,一定不會。”
上官終於漸漸停止哽咽,“裏邊坐吧。”
“實在是太晚了。我應該走了。”
“沒有幾個小時就天亮了,就在這裏對付一下吧。”
朱大可依然有些猶豫。
上官仿佛央求,又仿佛承諾,“相信我,相信我的理智。”
朱大可坐到了沙發上。
上官坐到了朱大可的對麵,“大可,你說蘇童既然把我起訴到了法院,她為什麽還要這樣做呢?她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呢?”
“她也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朱大可仔細地分析著,“我相信她不至於直接把孩子帶走。那樣她就太傻了,並且會讓問題更加複雜。再說如果要那樣做,她就沒有必要將你起訴到法院了。”
上官點了點頭。
朱大可將外衣脫下,放到了茶幾上,“我去一下衛生間。”他起身走進了衛生間。正在這時,他外衣服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不斷地響著。上官走到了衛生間門口,大聲說道,“大可,電話。”
“這麽晚了,怕是騷擾電話,你幫我接一下吧。”朱大可在衛生間裏說道。
上官走了過去,從朱大可的衣服口袋裏掏出手機,接通了電話,手機中竟然傳來了陸佳的聲音,“大可,你在哪呀?”
上官頓時愣住了,傻傻地愣在那裏。
陸佳哽咽著,“大可,你睡覺了嗎?”
上官突然清醒過來,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我不是朱大可,你等一等,等一等。”
朱大可走進了客廳。
上官慌慌張張地將手機交給了朱大可,“大可,電話。找你的。”
朱大可接過手機,“哪位?”
陸佳在電話那邊哭著,“大可,你真的不要我了?真的不要我了嗎?”
朱大可驚訝地叫了起來,“陸佳?陸佳,怎麽會是你呀?”
陸佳繼續哭著,“大可,大可,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想你,我非常想你。你不要我了?你真的不要我了嗎?你回答我,你馬上回答我。”
朱大可似乎毫無掩飾,“陸佳!我找不到你,我根本就找不到你呀。”
上官捂住了臉背過身去,向臥室裏迅速走去。
6
夜色中,雨已經完全停了。
陶李家所在花園式小區內清靜幽雅,造型別致的路燈,散射著柔和的燈光。
陶李在小區內彎彎曲曲的人行小道上尋找著,不斷地尋找著自己的老爸。她已經疲憊了,接近天亮時,她坐到了一條長椅上,一隻胳膊搭在長椅的靠背上,頭靠在上邊慢慢地睡著了。
清晨,天已經亮了。不斷有人從陶李身邊走過,人們走路的響動聲,慢慢地吵醒了她。她慢慢地抬起頭來揉了一下眼睛向遠處看去,發現天已經亮了。她坐在原處撥通了手機,“媽,我爸回來沒有?”
“沒有。還沒有找到啊?”陶李的媽媽做出了反應。
“沒有。”
“我還以為你們又在外邊聊上了呢。這個老東西,到底去哪了呢?”
“沒事。媽,不會有什麽大事的。”
“他還倒有理了。”
陶李掛斷了手機,又繼續撥起手機來,對方的電話鈴聲不斷地響著,卻沒有人接聽。她不斷地撥打,不知道撥打了多久,電話那邊終於傳來了趙新的聲音,“誰呀?誰這麽一大早就打電話呀?”
陶李沒有好氣,“一大早打電話你就煩了?我還一夜沒睡呢。我是陶李,就是那天與你見過麵的記者。我想你不應該忘了我吧?”
“是你呀,陶記者,你可來電話了。”趙新多出了幾許興奮。
陶李態度嚴肅,“趙新,這幾天你都和我爸爸媽媽說了些什麽?”
“我也沒說什麽呀?”
“沒說什麽?他們還分別和你談了幾個小時?要說什麽還需要談這麽久啊?”
“我還正要找你呢?你們怎麽會突然都消失了呢?”
“你還想找我?找我還想說什麽?還嫌給我添的麻煩小啊?我爸爸都失蹤了。還不都是因為你鬧的?”
“你先別發火呀。不管怎麽樣,我都得見你一麵。你如果就是不願意見我,那你能讓我再找到你爸爸也行。”
“我爸爸已經離家出走了。我都不知道上哪去找他呢?怎麽幫你呀?我想問你知不知道我爸爸去哪了?”
“陶記者,”趙新也有些緊張,“你現在在哪呢?我想馬上去報社找你。”
“你到底還想和我說什麽呀?”陶李依然沒有好氣,“我還沒有去報社上班呢。”
“見麵再說好嗎?我馬上去報社門口等你。不見不散。”
陶李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剛剛六點多鍾。她站起身來向小區外走去。
一輛出租車停在了報社大樓門前。
陶李走下車來,一眼便看到了趙新正在報社門口的綠化帶花園附近徘徊。她走上前去,“你看看讓你鬧的,我家裏簡直像發生了地震一樣。這麽一大早的,你就來見我,到底還想幹什麽呀?”
“對不起,對不起。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呀。”趙新態度謙遜。
兩個人坐到了綠化帶花園的長椅上。
趙新開門見山,“我想讓你爸爸帶著我去找那個叫‘蟲子’的人,越快越好。那天我們本來是說好了的,我看他聽我說完我的經曆之後,還挺動情的。我就準備沿這條路找下去了,可是他卻突然消失了,我怎麽也聯係不上他了。他是病了,還是想打退堂鼓了?總得給我個準話呀?”
“我問你,你到底都和我爸爸說了些什麽?”陶李嚴肅極了。
“我和他談了不少關於我媽媽的事。”
“他是什麽反應?”
“他聽得很認真,問得也很詳細。”
“他們以前認識?”
“他沒說。”
“你感覺呢?”
“感覺不出什麽。”
陶李低下頭沉默著。
趙新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陶記者,你問我這些是什麽意思?難道你爸爸真的有可能認識我媽媽?”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陶李連忙解釋,“再說我怎麽能知道他們認識不認識呢。你和我媽都說了些什麽?”
“主要是你媽媽問的多,她好像對這件事特別感興趣。她還問起你爸爸都和我談了些什麽,包括他聽到了這些事情之後,是什麽反應。對了,她的反應就和你剛才的反應差不多。”
“我剛才的反應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沒有沒有。沒有什麽不對的。咱不說那些了。我就想知道你爸爸還能不能帶我去見那個叫‘蟲子’的人了?”
“見不見這個人這麽重要嗎?”陶李說道。
“這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唯一線索。別的什麽線索我都不知道啊。”趙新一臉的渴望。
“那你為什麽現在才想到要來尋找自己的生身父親呀?”
“我媽媽如果現在還活著的話,是絕不會同意我這樣做的。”
“那你怎麽敢保證你一定是‘蟲子’的兒子?”
“這是從我姨媽家孩子的口裏得到的消息,他們也是道聽途說。不過,如果真的能找到我的爸爸,我們可以做親子鑒定啊。”
7
上官與朱大可又一次來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門口不斷地有人走動,不斷地有警察走進派出所。上官與朱大可站在派出所門前,麵對麵地站著。他們的眼睛不時地看著進出派出所的警察,他們正在搜尋著那兩個曾經接警的警察的蹤影。
一輛帶有警察標誌的警車停在了派出所門前,兩名警察從轎車上走下來,朝派出所裏走去。上官快步走上前去,擋在年長警察的前邊。
年輕警察獨自走進了派出所。
朱大可也湊到了上官與年長的警察麵前。
“你這麽早就來了?孩子有消息了嗎?”年長警察問道。
“我就是想來問問你們,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呀?”上官態度虔誠。
上官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向年長警察擺了擺手,“對不起,我接一個電話。”她接通了手機,手機中傳來了靳園長的聲音,“上官主任,我是六一幼兒園的靳舒婷,你馬上來幼兒園,越快越好,小虎找到了。”
上官吃驚極了,她大聲問道:“什麽?小虎找到了?你沒搞錯吧?”
“沒有沒有。我就在小虎身邊,我正在這裏守著他呢。你馬上過來,馬上。”靳園長鄭重地答道。
上官掛斷了手機, 激動極了,“孩子找到了,孩子找到了。幼兒園的靳園長來電話說孩子找到了。”
朱大可同樣吃驚極了,“什麽?孩子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年長警察也同樣吃驚,“真的找到了?不會是惡作劇吧?”
“不知道。管不了那麽多了。大可,先去幼兒園。”
年長警察表示,“一起去吧。不管怎麽樣,總得把問題搞清楚,也得對這件事有個合理的交代。”
沒過多久,他們就來到了幼兒園。
幼兒園走廊裏,上官和朱大可匆匆忙忙地從一頭向另一頭跑來,兩名警察緊緊地跟在後邊。上官跑到小虎所在班級的門前,站在門前哽咽著,“小虎,小虎。”
小虎站在門口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上官,慢慢走到上官跟前,“媽媽。”
上官蹲到地上伸出雙臂抱住了小虎,不斷地親吻著兒子的臉,眼淚流到了小虎的臉上,“小虎,你去哪了?你去哪了?嚇死媽媽了,可嚇死媽媽了。”
“媽媽,我去蘇阿姨的酒店了。她說是你讓她來接我的呀。”小虎仿佛無事。
“蘇阿姨?蘇阿姨都和你說什麽了?她對你好嗎?”
“對我好,對我可好呢。她還說了,過些天她會帶著我去北京玩呢。媽媽,你怎麽哭了?”
上官不斷地晃動著腦袋,一言不發。幾分鍾後,她才慢慢地站了起來,“靳園長,是蘇童把她送回來的嗎?”
“阿姨說了,就是昨天晚上接小虎走的那個人送他來的。”靳園長回答。
上官的目光移向了警察,“警察同誌,問題已經清楚了。沒錯,肯定是她幹的。”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呢?”年長警察又一次發出了疑問。
“這需要問問她本人。”上官表示。
“把她的手機號碼給我,相信她總會有開機的時候。”
上官拿著手機剛要查找蘇童的手機號碼,朱大可湊上前來,製止了上官,他將目光移向了警察,“構成非法拘禁罪了嗎?”
“這要看調查的結果了。”
朱大可將一隻手按在上官的手機上,“既然她已經把孩子送回來了,就證明我們之前的判斷沒有錯,她可能並沒有傷害小虎的故意。接下來再為這件事對她做些什麽,都會於事無補,隻能更加影響矛盾的解決。”
上官不斷地點著頭,她將手機收了起來,“警察同誌,那就先謝謝你們了。接下來的事情,先由我們自己慢慢地解決吧。如果需要,我會再找你們的。”
8
陶李回了家,正準備去臥室,陶媽從臥室裏走了出來,“怎麽才回來呀?找到你爸爸沒有?”
“沒有。我根本就沒有見到他。”陶李回答。
“那你怎麽才回來?我們通過電話之後,我還以為你們已經見麵了。一直沒見到他,你也不給我打一個電話呀?”
陶李坐到了沙發上,“媽,這會兒我看出來了,你是真著急了。”
“我才不著急呢。”
“那好,我也不管了。我得洗漱一下,出門采訪了。”
“你馬上就出門采訪?你爸爸還沒有找到呢,你就真的不管了?”陶媽驚訝地看著陶李。
陶李突然笑了,“你都不管了,我還管什麽呀?”
陶媽一臉的無奈,“你們一個老東西,一個小東西。我拿你們真是沒有辦法。你說你爸爸這件事能怪我嗎?那個趙新明明告訴我他是你爸爸的兒子,這讓哪個女人能接受得了啊?”
陶李正朝衛生間走去,她站在衛生間門口又回過頭來,“媽,趙新什麽時候說過他是我爸爸的兒子?我剛才還見到過趙新,他都沒有這樣說。你怎麽就有結論了呢?”
“陶李啊,這不明擺著的嗎?他說他是‘蟲子’的兒子。你爸爸就是那個‘蟲子’啊。”
“媽,這我明白。你已經告訴我了。可是,這天大的事,總不能就這麽一說,你就信了吧?我剛才告訴他了,讓他不要再糾纏我爸了。關於‘蟲子’的事,他願意去找,他就去找吧。”
陶媽走到了衛生間門前,“陶李啊,你也太天真了。事情已經出現了,能這樣不了了之嗎?”
陶李邊擦臉邊走進了客廳,“媽,你也知道這件事不能這樣不了了之啊?”
“這點事我再看不明白,那還不白活了。”
“媽,你是應該看明白的。有些事情是白的,黑不了,是黑的,也白不了。這件事就算是有問題,也早已經發生了。它已經不可能以我們的意誌為轉移了,重點是我們應該如何去麵對的問題。”
“你是說讓我承認這一切?”
“如果確實是存在問題,那你就必須做好思想準備。你或者接受這一切,或者放棄我爸爸。”
陶媽更加不安,“陶李,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什麽了?”
“媽,我知道什麽呀?我和你一樣什麽都不知道。我是說如果的話,如果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吧?”
“如果確實存在著如果的話,我就離開他。”
“那好,”陶李麵孔一板,“那你就不要再惦記他了。”
陶李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接通了手機,電話中傳來了朱大可的聲音,“陶李啊,小虎找到了,找到了。”
陶李興奮起來,“什麽?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了?你爸爸找到了?”陶媽打著岔。
陶李將手機麥克用手按住,“媽,什麽爸爸找到了呀?是小虎找到了。是上官的兒子找到了。”
陶李繼續著與朱大可的對話,“大可哥,怎麽找到的啊?”
“先不說這些了。反正已經找到了。上官說讓你早一點到報社,上邊通知說,雨雖然暫時停了,可是特大暴雨並沒有過去,災害區域可能已經向北邊移動。”
“明白。我馬上就到。”
“上官的孩子怎麽回事?”陶媽問道。
“媽,上官主任的兒子昨天失蹤了,今天找到了。我得走了。你和我爸的事,你們都好自為之吧。我顧不了那麽多了。”
“那你爸呢?你爸怎麽辦呀?”
陶李笑著,“媽,我就知道你離不開我爸。我相信我爸是不會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