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羌笛

她打量著他,眼裏帶著一絲的驚豔和迷惑。

謝安望著坐在亭中的少女,她也比三年前看上去要大了些,以前帶著些許肥的麵龐也消瘦下去,肌膚帶著些許的場麵。麵上半點脂粉也沒有,偏偏眉眼越發的精致出眾,坐在那裏手中團扇持於手中,她雙手是藏在寬大的袍袖中,連指尖也未曾露出來。

她就這麽仰頭望著他,麵上沒有平常女子應當有的羞澀,反而眼中是淡淡的疑惑。

青年的身姿如同一株屹立於世的青竹,隻是站在那處,便感覺朗朗清風盈於袖中,遺世而獨立。

他是真的已經長成了。

王翁愛沒來由的一陣心慌。局促終於遲遲而來,她捏緊了手中的團扇,有些慌張的遲疑著要不要將麵容遮掩住。她一時半會竟然不知道要開口說什麽。

這三年來她幾乎是處在與世隔離的狀態,外麵的事情她不知道,交際圈也完全沒去了。還是出孝之後,才重新回來。謝安這三年去了哪裏,見過什麽人,經曆過什麽事情,她是完全都不知道。

三年的時間,足夠對一個人脫離認知了。所謂男女感情又如何能抵擋的了這三年時間的稀釋呢?

王翁愛猶豫著要不要說幾句客氣的開場白,結果那邊的青年已經開口了,“前段時日,我曾經上侍郎府上拜見。”

王翁愛點了點頭,“我知曉,那會我就在屏風後。”

謝安聽後嘴角微微彎起,他麵上揚起笑容來。“我已經行了冠禮,家君賜字安石。”

字一般隻有在代表成年的冠禮上,由父親或者是家族中的長輩所賜。

“恭喜。”王翁愛沉默一會道,她年紀也快到了,不過還沒行及笄禮。家裏才剛出孝,並不適合立刻舉辦及笄禮,這種相對比較熱鬧的事情。

兩人陷入一片沉默中,她垂下頭,手指無意間攪動這絲絛。

“家君有意為我娶婦。”謝安遲疑一下說道。

這是要說分手麽?王翁愛抬起頭來,心裏沒有半點的驚訝,隻有淡淡的酸脹。畢竟這個青年曾經和她有過一段情誼。

說句實話,她也沒有必要哭哭啼啼不準他成家,畢竟他們倆的關係見不得光,甚至她都不敢讓家裏人知道。

“那麽恭喜了。”王翁愛站起身來,麵上擠出笑容,讓自己看上去十分的體麵,沒有丟棄了世家女子該有的風度。

謝安望見她如此,愣了愣,原本心中因為三年後的重逢,心中的欣喜也漸漸的冷卻下來。結果王翁愛沒掌住,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美青年,自己曾經見過他青澀笨拙的時候,如今到頭來好處沒得到,反而要被別的女人摘果子了。

心裏知道是要好聚好散,日後相見好說話,可就是忍不住,她低下頭,淚珠就從眼睛裏落下來。

她原本就是不想哭的嘛!

謝安原先還有些悶氣,結果看見她垂著頭無聲的掉淚,他頓時間手腳無措了。他平日裏讀的那些書卷,甚至家藏毒的珍貴的竹簡,告知他識人治國經略,可是沒有哪一卷是來告知他如何讓女子不哭泣的。

王翁愛哭起來很是讓人心疼,她抿著唇,也沒有倔強的身軀,臉扭在一邊,垂著眼,淚珠就在濃密的眼睫下掉。

“別哭,別哭啊!”謝安連忙走上去,伸出手去想要扶住她的肩膀,卻被王翁愛退後幾步躲開。

“我才不和別人的男人有什麽接觸!”她紅著眼,嗓音裏也是哭音。

“家君是這麽說了,但是我沒應下!”謝安真的不知道要拿她要怎麽辦了,他父親事前會征詢他的看法,也不會壓著他的脖子一定要他如何。

“真的?”王翁愛伸手從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掩住臉,隻拿著一雙眼睛看著他,那雙眼睛因為才哭過還紅著。

“岷岷……”三年不見帶來的生疏,因為這麽一場哭被散去大半了。

謝安和女子接觸的也不多,也不知道為何岷岷有這麽多淚流。他想要哄她,嘴張了張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年少時候見她哭,他是拿餳來哄她的。他下意識的將手伸入袖中,結果手指觸碰到袖袋,才想起眼下並不是食膠牙餳的時候。

王翁愛見著他傻在那裏,心裏又開始鬧騰了。

“你……”要不是怕蹲下去不雅觀,她一準就這麽做。她手裏的帕子擦著眼淚,肩膀**著。

她知道她這樣有些作有些嬌,可是她就忍不住!她憤憤的想,她作怎麽啦,她嬌怎麽啦,反正有人樂意來哄她!這時候不嬌,難道要七老八十,兒子女兒一堆堆了再來作再來嬌?她就有這麽資本怎麽樣!

“阿大……”王翁愛哭到後麵任性到極點,她也不是嚎啕大哭,一臉眼淚鼻涕嚇唬誰呢,她就是抽噎,肩膀抖著。

謝安挺無奈的,他手腳無措,可是勸她,她背過身去不理他。他放棄的時候,她就淚眼朦朧的來一句阿大。她不喊他的字,就叫他的乳名。

可憐兮兮的。

除去家中母親之外,其他的人不是喚他郎君便是阿兄或者是字,叫乳名的隻有她一個了,偏偏他聽著半點脾氣都沒有。

“莫哭,莫哭了。”他手慌腳亂的哄。

“三年不見了。”王翁愛伸手背過身去,背對著謝安,迅速將臉擦拭幹淨,幸虧她還是個未婚小姑,未婚小姑是不準和成婚了的婦人一樣塗脂抹粉的。因此哭了也不怕淚水將臉弄個大花臉。

“我以為你淡了,要娶別家娘子為婦了。”王翁愛道。

她設身處地的想一下,其實也真的很有可能,她見多了什麽男女朋友夫妻分居兩地長年累月不見麵,結果單方麵或者是雙方出軌的。那還是有各種通訊工具的情況下,他們之間有什麽,男女之防下,鴻雁傳書都沒有。

她是真的沒多大的信心。

謝安望著麵前的女子,他硬著頭皮,笨拙的哄她,那些在清談上用得著的口才在此時全部做了廢,他隻能哄著她,那些山盟海誓,他也說不出來,死活講不出來。隻能用這自己笨拙的法子一點一點的哄著她止了淚,帶著淚痕的臉上終於肯露出絲絲的笑容。

他望著她終於肯笑起來的臉,鬆了一口氣。

“我其實也沒什麽好的。”王翁愛故意自黑起來,“我脾性壞,愛使性,也愛哭。你以後會煩我的。”

謝安沉默著望她一會,看得王翁愛都要炸毛了,他搖搖頭“不會,岷岷性情溫和。”

“你是怎麽知道的?”王翁愛聽了心裏喝了蜜一樣的,感覺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就沒有女孩子不願意聽好話。

“岷岷記得你曾寫過字給我看麽?”謝安笑道,人的性情是可以從他的一筆字裏觀察出一二的,雖然說不是十分準確,但是還能窺探出某些蛛絲馬跡。岷岷字跡談不上有多少鋒芒畢露,如同出鞘之劍,叫人感歎其中的肆意和霸氣。她的字如同林中青竹,風吹來竹葉晃動,別有一番超然物外的風姿。

能寫這種字的人,性格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何況他覺得身邊人不但沒有她口中的脾性壞,甚至讓人覺得像是春日裏的陽光一樣,明媚又讓人覺得渾身舒坦。

王翁愛愣了愣,她想不起來有這麽一回事了!她紅了臉,眼巴巴的望著他。

她說的那些自黑的話當然是不出自真心的,要是謝安敢有半分的認同,她就立刻翻臉不認人。

不過他的回答她很滿意。

謝安見著王翁愛終於肯露出笑顏,他也笑出來。

“阿大……”王翁愛帶著幾絲期許看著他,這種氣氛下其實很適合來個擁抱,要是親一親,她也很樂意。不過不能總是她投懷送抱嘛。一次兩次是情趣,多了就怕男方覺得自己就好這一口了。

謝安有些猶豫,他在會稽一代,也見過奔放大膽的少女對著心儀男子投擲瓜果,甚至當麵言語告白的。至於相擁之類的更不在話下。

別看他麵上遵守那些禮法人看重的禮法,其實內心裏也並不將那些禮法當成多大的一回事。

這點上,就是那些調侃他是禮法人的從兄都看走了眼。

不過男女之事上,他到底還是有些放不開,兩人畢竟還沒有正經的名分,他也怕自己,男子在這方麵,天生的意誌力要弱一些。萬一情到濃時做出些什麽,就真的不好了。

王翁愛還是很期待,雖然她在家中受了什麽禮法的教育。其實心裏也並不是太當一回事,她就差沒星星眼望著他了。

可是等了會,她還是沒見著謝安有什麽行動。

她臉就立即垮下來了。

這都什麽嘛!

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了。她有些懊惱的轉過頭去,也看他了。

“聽說庾公向外用兵了?”王翁愛幹脆和他說起了外麵的話題。

這個算是建康城裏最火熱也是最讓人揪心的話題了,畢竟兵是凶器,輕易動用不得。而且郗鑒生前反對北伐理由之一便是軍資不足。

軍資的確是相當重要的,漢高祖劉邦都說過他能成事,是因為重用了蕭何韓信張良三個人,軍糧行軍作戰還有謀略都有人給他做的十分妥當。

但是如今……

蕭何韓信張良,有這三個才能的人,王翁愛就想到了眼前的謝安,她還不知道謝安是韓信類的還是張良類的,那麽統領糧草和後寢的蕭何……她……她還沒見著。

朝廷內所謂的名士,其實大多數都是吃飽了沒事兒幹的閑人,真要他們做什麽實事,根本就做不了。

“現在正在對蜀地一代的羌人用兵,若是有勝利的話,一定會傳到建康的。”謝安答道。

蜀地從秦國開挖鄭國渠,成為千裏良田之後,一直就是出產豐富的地方。當年楚漢相爭的時候,蕭何進言劉邦以漢中為根據地,奪取蜀地,日後幾乎是源源不斷的對漢軍提供軍糧,大大的保障了漢軍的穩定。

“嗯。”王翁愛也不在謝安麵前分析什麽,她總感覺在這方麵,謝安應該算得上是行家,就不班門弄斧了。

雖然他在外頭的名聲老是和淡泊名利的名士掛鉤,但是她憑借著自覺,覺得謝安絕對不是那種真淡泊名利的人。

“聽說,羌人的笛曲有幾分可取之處。”王翁愛看著謝安說道。

謝安一笑,“要是想聽,我日後吹給你聽。”

這個日後,聽得讓人難免有些念想。

她聽著,突然俯□來,謝安眼前的光線突然被擋住,鼻息暖暖的噴在麵上,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柔軟的觸感在唇上**開,他聞到了淡淡的馨香。他不由自主的心神一**,伸手抱住她。

三月的花香盈盈繞繞,在建康裏傳來的不是庾亮大軍得勝的消息,而是皇後離世的噩耗。皇後纏綿病榻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不過年紀輕輕就去世,還是讓人覺得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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