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九這話問得太突然,楚天息直接就怔住了,眸光慢慢地垂下下去,寬大衣袖裏的手指尖微動。
時間仿若在這一刻靜止了。
莫如九沒等到楚天息的回答,自己倒是怕得蜷縮成一團。
這該死的老天,到底為什麽要這麽折磨她?她到底是造了什麽孽?
她被一條蛇認做老大,還要時時刻刻的刷反派的好感,這好感是那麽好耍的嗎?
莫如九心一橫,覺得回去無望啊。
她不顧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哭,哭得淒慘至極,聲音都要把屋頂掀翻了。
“沒良心,楚天息你太沒良心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我好歹都嫁給你了,我都守著你在這裏吃苦了,你最後要殺了我,你的良心會不會痛!”
她就是幹嚎,一滴眼淚都沒有,著實哭不出眼淚,也不管自己的演技有多爛了。
楚天息抬腳走進去。
“誰告訴你的?”他的目光閃爍著。
以前是想殺了她的,但是現在不打算那麽做了。
至少,她還算聽話。
莫如九一抹眼淚,帶著哭腔道:“你別管是誰告訴我的,你就說是不是真的!”
楚天息在她麵前蹲下身,目光和她保持在同一水平麵上。
“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會殺了你?你之前好像很怕我。”楚天息陡然伸手,冰冷的指尖貼上她的臉頰。
她僵住,十分不雅的打了一個哭嗝。
“我……”
莫如九幹脆死不要臉的撲到他懷裏,手腳並用,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她哭著道:“我怕你!”
“我本來就怕你啊,我怕你不要我。老……我爹逼我代替莫瑤光嫁給你,他們都不待見我,你也不待見我,我怕他們不要我,你也不要我。到時候,我就真的隻能割腕自殺了!”
莫如九死死的抱著他,一股腦的把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既然嫁給你了,你就是我以後的天,你是怎麽對我的?你踹我下床,故意嚇我,還對我冷嘲熱諷,你一點都不關心我!”
“你要是真的不要我,我就隻能回莫家,到時候莫夫人和莫瑤光都容不下我,說不定還要把我嫁給別人做小妾,每天吃不飽和穿不暖,連個人都做不成。”
哇……
一想到真的這樣,那就好慘啊。
莫如九的腦袋,在他的領口蹭來蹭去,哭得撕心裂肺,就和死了爹媽一樣難過。
她整個人掛在自己身上,楚天息半蹲著,被迫承受著她的重量。
她在他耳邊哭訴,這一番話,狠狠地讓他震驚。
原來……
她的怕,是怕他不要她?怕她再被趕回莫家?
她怕的,是他不要她?
可是……
她有沒有想過,他又有什麽資格不要她?
他現在就是一個等死的廢物而已。
就算他還能部署東山再起,但是那一條腿……
是真的廢了。
他的人生注定是殘缺的。
這樣的他,又有什麽資格說她呢?
“別哭了。”聽她哭了好久,楚天息這才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
她不依不饒,得寸進尺地撒嬌。
“除非你答應我,你不會不要我,你不會殺我。”
莫如九是真的哭過了頭,都忘記了自己抱著的這個人後麵會有多殘暴陰鷙。
楚天息揚起手,撫過她的後背。
“我答應你。”
“我不會不要你。”
隻要你聽話,識時務。
我活著,你就活著。
盡管他心冷如血,但她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還是讓他心裏稍微有了一絲暖意。
其實,不管她是不是莫如九,她也是無辜的。
莫如九難以置信的從他懷裏抬頭,居然就這麽輕鬆的答應了?
莫如九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你不會騙我?”她眸子閃爍。
楚天息心底的冷意一點點的散去,“隻要你聽話。”
她:“……”
她怎麽有種很病態的感覺呢?她是他的寵物?
所以要聽話?
莫如九要是早知道,隻要哭這麽一場,他就會答應自己,那她早就扯著嗓子哭了。
幸福來得不要太突然啊!
“我聽話,我一定聽話。”她鬆開手,一張臉都要笑爛了。
人生危機解決了,這前程一片光明啊。
楚天息心底鬆了一口氣,“起來。”
莫如九眼珠一轉,再次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紅唇湊到他的臉頰邊,吧唧一口。
“我就知道相公你最好了。”
莫如九雀躍地道。
楚天息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棒,直接呆在那裏。
莫如九心想,他是什麽反應?美人計難道不管用嗎?
“相公?”莫如九見他沒有反應,正想著要不要去親他的另外一邊臉時。
“咳咳!”突然,柴房門口響起一陣不合時宜的咳嗽聲。
有人來了?
這破山裏,居然會有人來?
莫如九氣勢洶洶的回頭,“是哪個不長眼的破壞我的好事!”
她一回頭,就看到楚天瑞站在柴房門口,一隻腳剛剛抬起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楚天瑞一張俊朗的娃娃臉上,帶著一絲絲的尷尬,似乎因為撞破這夫妻兩的親密而窘迫。
楚天息也看到了他,忙一把推開莫如九。
“九弟!”
莫如九:“……”
九弟?
這好看的少年,原來是楚天息的弟弟?
莫如九也跟著爬起來,目光在楚天瑞身上打轉。
“六哥。”楚天瑞眼眶泛紅,一下就走近來,和楚天息抱在了一起。
莫如九在一邊看得是目瞪口呆。
她上輩子穿過來很早就死了,所以關於楚天瑞的事情,她也不清楚。
“你怎麽來了?”楚天息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楚天瑞道:“是父皇讓我來的。”
父皇。
此話一出,楚天息那雙眼就失去了溫度,宛若沉到了冰窖裏,冷若冰霜。
宣皇帝。
那不是他的父皇。
那不過是由著楚天齊鏟除他的君王而已。
突然之間,楚天息的身上就爆發出陰狠的煞氣,一對黑眸裏是掩不住的三千戾氣。
“六哥。”楚天瑞轉移了話題,看向一邊赤瓜的莫如九。
“這是六嫂吧?”
莫如九笑眯眼,“好說好說,我就是你六嫂。”
她也是顏控,尤其是這個少年長了這麽一張好看的娃娃臉,讓人想要揉捏一把。
楚天瑞對她行了一禮。
“六嫂,我不是故意要破壞你和六哥的好事的,還請六嫂不要怪罪。”楚天瑞認真地說。
莫如九頓時就想發飆。
這死孩子,能不能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親楚天息的時候,楚天瑞看到了嗎?
這麽一想,莫如九的眼神就飄忽不定,心虛得到處張望。
“咳咳。”
“相公,你和弟弟好好聊聊,我去給你們倒水。”莫如九找了個理由遁走。
這要是在待下去,她不得尷尬死。
楚天息也知道這裏不是說話的機會,他帶楚天瑞去他的房間裏。
一人坐床,一人坐椅子。
莫如九給他們燒了一點水,用兩個小碗舀了一點,就端過去。
楚天息早就過慣了這樣的日子,伸手就接過。
“六哥。”楚天瑞有些同情。
“這白水怎麽能是你喝的!改日,我送點上好的碧螺春過來,六哥你最喜歡喝碧螺春了。”楚天瑞說著,眼裏的思緒飄遠。
楚天息飲一口白水,神色十分的自在。
“不用了,我現在是什麽人,就該吃什麽東西。九弟覺得這水不好喝,必須要配茶,但是我在這裏住了大半年了,有時候想要喝到這樣一碗水,都是奢侈。”
楚天瑞不可思議的道:“六哥。”
“你不用這麽激動,我連這點受不住,還怎麽活下去呢?”楚天息的聲音依舊很淡。
曾經的他也不會正眼瞧這白水,若不是上好的碧螺春,他還不會喝,挑剔到了極點。
人啊,隻有到了吃不飽的時候,才知道那些奢侈的嗜好,都不值得一提。
隻要活下去,吃糠咽菜都能忍的。
更何況,他覺得白水自有白水的味道,無謂就配不上碧螺春。
空氣沉默下去,楚天瑞向來不善言辭,居然就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他隻是哽咽著開口,“六哥。”
“嗯?”
“我覺得你不一樣了,你和以前真的一點都不一樣了。”楚天瑞的嘴唇一張一闔的,聲音帶了一些感慨和悲傷。
楚天息卻還能談笑自若,仿佛被囚在這裏的人不是他,而是別人。
他的處境是險象環生,如履薄冰,但他現在就是還能笑得出來。
楚天瑞不禁佩服他,他永遠也不及六哥。
寵辱不驚。
不,他的六哥也曾消沉頹廢過的,但是終於還是爬起來,並且這一次,他會站得更高。
楚天息懶懶地斜靠在那裏,漫不經意地開口:“是嗎?”
“每個人都會有改變的。”
他真的變了嗎?
他沒有。
他隻是在壓製著自己體內的仇恨,等待著時機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