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府。

偌大的歐陽府因為滿族都被流放了,就算宣皇帝看在歐陽卿有立功的份上,讓她可以暫住在這裏。

但這座府邸太大了,如今隻住了她和一個婢女,門口有一個老管家,這麽一大座的庭院,隻有三個人活動,顯得門庭十分的蕭條冷落。

莫如九也是一個人來的,她這是第一次來歐陽府,不過就算現在歐陽府落寞了,她依舊可以看到往日歐陽府的輝煌和榮耀。

門前那兩座威武霸氣的石獅子,更是歐陽府的象征。

院子裏的落葉鋪滿了一地,許久都無人清掃了。

至於主廳那些,則是貼了封條的。

莫如九沒打算進去,她隻知道,皇帝在這歐陽府裏單獨給歐陽卿辟出了一處院子,作為她的住所。

至於歐陽府其他的院落,則是該封的封了。

莫如九和老管家一起穿過,走了大概幾分鍾,她就看到了一處打開的院門。

毫無疑問的,那是歐陽卿的住所。

老管家在不停的抹淚,鬢邊的白發,讓他蒼老無比。

“小姐,怎麽就這麽命苦……”

“王妃娘娘,您可一定要救救她啊,小姐是有錯,可是她若是嫁到了東宮去,那真的才是丟盡了歐陽府的臉。老爺就算遠在西北,也會被氣死的。”

是了。

歐陽家的人自有歐陽家的風骨,歐陽卿就算做出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人,但是歐陽家的人護短,就算歐陽卿要生要死,那也該由他們自己處決。

而不是任由太子把歐陽家的臉麵丟在地上踩!

歐陽家的人不能給人這麽欺負。

莫如九的心情也很沉重,“您就放心吧,我們會想辦法的。”

“我現在來這裏,就是來看看歐陽姑娘的。”

管家老淚縱橫,“王妃,您一定要在王爺麵前為小姐美言幾句,小姐做了這件事情,她的內心也是極度後悔的。否則,就不會日日夜夜把自己關在院子裏,哪裏也不去……現在王爺是她在京城的唯一親人了,王爺若是不管她,小姐就真的隻能入東宮了。”

老管家想到太監送給嫁衣的時候,那種趾高氣揚的神色,他就不由得氣得渾身發抖。

這還沒過去呢,要是真的去了東宮,那還不知道過的是什麽日子呢。

莫如九微微點頭,眼圈也有些發紅。

“管家,您也別太傷心。王爺會有法子的,您好好的修養身體。”莫如九安慰了一句。

此時,這樣的言語安慰顯得很是無力蒼白。

所有人都把楚天息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但她不會。

她知道,這一次楚天息要麵臨的選擇比歐陽卿更艱難。

抗旨,就是和宣皇帝作對,告訴宣皇帝他還在乎歐陽家的人。

而宣皇帝,此生約莫最痛恨的就是歐陽家的人。

畢竟外戚專權,歐陽家的榮光都快蓋過了他這個掌控南唐的皇帝。

他如何容得下呢?

楚天息這一次真的碰到了棘手的問題了。

可若是不管,那就真的是無情無義,根本就過不了自己心裏那一關。

老管家連聲點頭,顫顫巍巍的走過去敲響了院門。

“小姐,有客人來了。”

“福伯,是誰啊?”院內,傳來一道輕輕柔柔的女聲。

莫如九認得這道聲音,她的耳朵不會忘記。

歐陽卿。

福伯帶著莫如九走入院子裏,此時,緊閉的房門被人打開,一身素衣的歐陽卿恰好從房間裏走出來。

她和莫如九的視線,就在空氣裏對上。

歐陽卿很明顯的愣住了,精致秀麗的側臉上劃過一抹詫異。

空氣片刻的沉寂,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福伯在一邊道:“王妃娘娘來看小姐了。”

歐陽卿慢慢地垂下眼眸,微微蒼白的嘴唇抿緊。

她沉默了一會,繼而邁著步子走下台階。

“好,福伯你下去吧。”

歐陽卿的語氣依舊很溫和。

福伯看了看歐陽卿和莫如九,又佝僂著身子走出了院子。

福伯走後。

歐陽卿這才看向了莫如九,她道:“王妃。”

“歐陽卿見過王妃。”

她恭敬的彎腰行禮,儀態端正,活脫脫的一位世家千金。

莫如九擺手,“歐陽姑娘,你是王爺的表妹,你也就不用和我來這些虛禮了。”

“不可,君是君,臣是臣。”

歐陽卿細長的柳葉眉一蹙,很是執著地道,“禮不可廢。”

莫如九無奈,想到她馬上就要入東宮了。

她的眸子帶了幾分疼惜,這麽好的一位姑娘。

姿容玉色,才情一流,氣質卓絕。

這歐陽卿身上那種卓然的氣質,讓她看起來如一株白玉蘭。

太子,真的是狠啊。

“王妃,您怎麽這麽看著我?“歐陽卿握緊了手指,故作平靜地說,”今天不知道王妃您要來,所以府裏已經沒茶了,我讓人端兩杯白水來,希望王妃不要嫌棄。“

歐陽卿蕙質蘭心,她心思也是很通透的,所以就算莫如九什麽都不說。

她大概也猜到了莫如九的來意。

也是。

她即將要入東宮為侍妾的消息,現在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的了,滿城皆知。

秦王府的人,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隻不過,歐陽卿不知道莫如九是來看笑話的, 還是……應了她表哥的意思,來關心她的呢?

關心?

歐陽卿自嘲一笑,瘦弱的身影在浮沉的日光裏,愈發的單薄。

她想多了。

表哥恨她入骨。

她害了歐陽府的所有人,害了姑姑。

表哥怎麽會管她的死活?還會關心她呢?

莫如九沒有拒絕,坦然走到院中的石凳上落座。

她從容不迫,“怎麽會嫌棄,白水一杯,也是歐陽姑娘你的心意。”

“王妃……”歐陽卿的眼神動了動。

她也跟著走過去,落座在莫如九的對麵。

“王妃怎麽會想到來歐陽府呢?”歐陽卿坐下去,狀似不經意地問。

她的手卻是沒閑著的,纖長的手指拎起石桌上的茶壺,為莫如九斟滿一杯白水。

“我嘛,我就是隨意來看看。”莫如九內心複雜。

歐陽卿應該也知道了要入東宮的消息,但是,歐陽卿都裝得若無其事的,和沒事人一樣。

她怎麽好先打破這種平靜呢?

歐陽卿聽言,唇邊扯出一抹淡淡的笑。

她看破了一切,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好,那王妃請喝水。”歐陽卿把茶杯推到了她的麵前。

莫如九低眸,看著麵前的茶杯,水麵晃**不定。

她想到了什麽,若有所思的道:“歐陽姑娘,現在雖然是春天了,可是你的身子怎麽愈發的單薄了?你還是得多穿一件,把你自己照顧得好一點。”

莫如九實在不擅長和人閑聊,她本來就是心事重重的,偏偏現在什麽都不能說,還得東拉西扯的說另外一件事。

莫如九覺得很頭疼。

若是歐陽卿是那種哭哭啼啼的性子,她還好多加安慰一番。

可現在,歐陽卿倒是比她還要冷靜,好似要做侍妾的人,不是她……

果然啊。

楚天息都這麽有能耐,能夠以一己之力扳倒歐陽家的歐陽卿,更不是泛泛之輩了。

至少,這等心性,莫如九就是萬萬不及的。

歐陽卿若不是病弱美人,身體不好,那她一定可以有一番大作為的。

歐陽卿點頭,原本帶著血色的麵容漸漸變得蒼白,不過她麵容姣好,不是那種驚豔張豔的美豔,而是出水芙蓉一般的秀麗,美得沒有任何的攻擊性,那麽溫溫柔柔的。

再加之她穿著淺色的素衣,這一身氣息,襯得她好似月下的仙子,冷冷清清。

她的眼眸很幹淨,很透徹,倒映著世間的萬物。

任何的醜陋和卑劣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此時,她的眼睛裏也很空,沒有一絲一毫悲傷或者難過的情緒。

“多謝王妃的關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她柔聲地道,“不過王妃你也得多關心你自己。”

“不知道……近來王爺的身體可好?”歐陽卿的眼睛裏總算是有了一些顏色。

她記掛著楚天息。

都到了這個時候,她記掛的人是楚天息,而不是她自己馬上就要嫁人的事。

好似,她的問題不是問題,楚天息的安危才是最大的問題。

莫如九直接就愣住了,張口就來:“你還有心思關心他?”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你的未來嗎?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歐陽卿一手撫上胸口,深呼吸一口氣,她盯著莫如九。

“王妃,我知道我三天後就要入東宮了。”

“那你還?”莫如九咬唇,又是惱怒,又是無奈的。

歐陽卿就不能對她自己的事情上點心嗎?

還是,真的嫁給太子做侍妾,她就那麽的無所謂嗎?

“還什麽?正是因為我知道我嫁入東宮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我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女子左右不過是要嫁人的,即便不是太子,也會是其他人。不過若不是太子,想必這京城裏的青年才秀,還沒有誰敢迎娶我一個罪臣之女的。”

歐陽卿對自己的處境看得很明白。

所以,她不悲不怒,既然身在牢籠裏,成為了比人博弈的棋子。

那麽,她又有什麽好悲哀的?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她一開始就成為了別人的棋子。

現在又算得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