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返回海都的火車上,褚謀望向窗外。
窗外景物飛馳而過。夜色已深。仍然待在夏都養病的顧默早已睡下。車廂裏,乘客們也大多倚靠著椅背睡去。整個車廂裏一片靜寂。
褚謀卻毫無睡意。
手臂的傷勢還沒有痊愈。顧默才宣布退役不久,自己給她過了個簡單的生日,然後,就匆匆踏上行程,返回海都。
離開隊伍的時間太久了。
聽說這幾天LW戰隊的情況不太好。
雖然第二階段比賽開始後,首戰,LW戰隊就以2:0的比分成功複仇豹牙戰隊,但,隻有幾天,LW戰隊就好像是著了魔。優勢時總有各種上頭操作,劣勢時更是耐不住性子。連吃了好幾天敗仗。
隊員們的心態亟需調整。
褚謀不得不離開她。她也不想再讓褚謀陪著自己耽誤時間。
左右睡不著,褚謀掏出手機來,點開音樂軟件,戴上耳機,放了一首阿姆的歌。
他感到一種由心底最深處產生的恐慌。
自從顧默出事之後,雖然他並沒有停止對隊伍成績的關注,但,潛意識在驅使著他,在做逃避。逃避去比賽,逃避努力,逃避夢想。
他覺得自己老了。
所謂的年輕,大概是,他對做很多事情,都有著一種天生的美好憧憬。想搞音樂的人,堅信自己能夠用歌聲打動別人;想搞文學的人,堅信自己能用文字打動別人;想搞體育的人,堅信自己能夠成為運動場上最耀眼的明星。等等等等。
年輕從來都更應該是一種心態,而非生理年齡的界限。
而當這些滿身幹勁的年輕人,麵對現實,被撞得頭破血流,發現,自己的很多想法,好像都不過是一廂情願的時候;當他們開始主動或者被動地接受周圍人的評價,說“你想得太簡單了”或者“是時候放棄它換一個目標了”的時候;當他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一直竭力想要追求的東西,遠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美好的時候。大概,就是他們老了。
值得嗎?
以褚謀和顧默現在所掌握的資產,雖然不至於說能一躍躋身上流社會,成為名副其實的資產階級,但是,做投資,做經營,做這些看起來比打比賽輕鬆的多的事情,是絕對有條件的。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
每個人都會經曆這樣一刻。
生活本來是井井有條的,也許還在一直往好的方向發展。可突然有一刻,因為各種因素的擾動,甚至隻是因為,自己一時間心裏起了波瀾。整個人就會陷入一種莫名的迷惘中。
他的肩膀忽然動了一下。
他側過臉看。坐在他旁邊的中年大叔睡著之後,竟不知不覺地將頭歪了過來,枕在他肩膀上。他不禁好笑,動了一下肩膀,把他弄醒。
“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中年人連連向他道歉。
“沒事。”褚謀笑了笑。
像是被褚謀弄醒之後,失去了睡意。中年人想強迫自己接著睡,但怎麽也不能再睡著了。他看了褚謀一眼。發現褚謀一點睡覺的意思都沒有:“小夥子。你到下一站下嗎?”
褚謀搖頭:“我不是。還有很久。”
“不是的話,怎麽不睡一會兒?看你這樣子,像是還挺消沉的。怎麽。遇到不順心事了?”
他跟自己的父親年齡相仿。這個年紀的人,在經曆更年期,即將步入老年,話也就多了。擅長攀談。
換在平時,褚謀肯定不會跟他多說一句話的。但今天,不知怎地,也許是最近發生的各種各樣的事,還有現在,周圍的氛圍影響,褚謀竟說了。非但說了,而且還說得挺深:“您說,如果突然發現執著了很長時間的東西,沒不像自己想象中那麽有意義,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中年人笑了起來:“是女朋友吧?失戀了?”
褚謀不置可否。中年人似也不介意:“小夥子。看你長得這麽精神,而且,條件應該也還不錯。失戀沒什麽可怕的。你還能找得到更好的。高富帥還愁找不到女朋友嗎?”
褚謀啞然失笑:“您可真會說話。”
看褚謀依然沒有一丁點得到安慰的意思,中年人意識到自己猜錯了:“不是感情,那就是事業方麵吧?遇到困難了嗎?”
他緩了緩,才說道:“年輕人麽。遇到點挫折也是難免的。其實,等你像我這麽大年紀,很多事也都看開了。有那麽多追求,但,為了追求,卻要吃多少苦。還不如踏踏實實工作,賺錢,養家。該工作的時候工作,該休息的時候休息,這樣來得踏實。不管是再有本事的人,哪怕是美國總統,卸任之後,也總要過日子,也要遇到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小事。這是沒有辦法的。”
“沒想通這一層之前,有什麽樣的追求都可以。誰還沒有年輕過呢?但想通了之後,說到底,平平淡淡才是真。不是嗎?”
褚謀默然。
平平淡淡才是真嗎?
他低下頭,望著自己的手。左手傷勢還沒有痊愈,但,為了回去比賽,他就已經不得不將繃帶取下,夾板拆掉。自己的手臂骨折了是不假,但好在,打遊戲的時候,左手隻要用大拇指控製方向鍵,基本上用不到手臂的力量。
現在是該平平淡淡的時候嗎?
當然不是。
我有手有腳,十分健康。我跟家裏鬧翻,又沉寂了三年。我就是要證明自己沒有錯。哪怕根本沒有路通向羅馬,我也應該踏出一條路來。為什麽要在返回kpl的路上打退堂鼓?
“謝謝。”他說。
飛馳的列車在天亮不久後趕到海都。
拎著行李下車,褚謀的腳步輕快無比。
麻利地出了火車站。今天的陽光還算不錯。褚謀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汽車載著他,飛快地向測試賽的比賽中心行駛而去。
今天LW的比賽又是一大早。自己顧不上回去放行李了。
下了車,他拎著行李箱,迅速走進比賽中心。門口的工作人員剛要攔他,但馬上認出他來:“謀神?你們隊的比賽還沒有開始。您回來了?”
褚謀的笑容從未有過地燦爛:“是的。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