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瑪麗丹的情緒平靜下來之後，褚謀帶她吃了午飯。下午，兩人一同驅車前往紅林公墓。

本來瑪麗丹以為褚謀就是要帶她來俱樂部新址之前，看一眼，激勵她一下。而她也已經很受褚謀的教育了。沒想到，褚謀真正要帶她去的地方，竟是紅林公墓。

兩人要一同去給什麽人掃墓。

去公墓的路上，褚謀帶著瑪麗丹買了些掃墓用品。現下提倡文明掃墓，鞭炮不能到處亂放，紙錢不能隨處亂灑，也不能搞太多花裏胡哨地東西給先人燒。兩人除了一束鮮花，也就隻是買了一遝黃紙。再加上褚謀買的披薩餅。三樣東西。

一路上，褚謀沒有主動說明，瑪麗丹也不敢多問。盡管心裏早已經是猜測開了——是誰？是他的父母祖輩，還是，某個電競行業曾經指導過他的前輩？她腦洞開得倒真是很大，甚至想到會不會是與隊伍失聯這麽久的顧默。莫不是顧默跟隊伍失聯之後，遇到了什麽意外？

直到到了地方，瑪麗丹才在驚訝中了解到了情況。

花熊的墓就在這裏。

“你們都還不知道吧。這裏，東都，是花熊的故鄉。她去世之後，父母帶著她找了這兒的墓地。就這樣埋進這兒的墓地中去了。”褚謀說。

他拎著巨大的漆皮桶，來到一座墓碑旁。

“愛女熊玥之墓。——父熊明痛立”

墓碑上貼著花熊的照片。一個小小的人頭像，橢圓形。像上，花熊麵帶微笑，是生前跟隊員們在一起時。褚謀認出來，這張照片，竟是來自她跟著LW戰隊一起打比賽期間，跟隊員們留下的合照。

斯人已逝，音容笑貌卻猶如往昔。

褚謀將漆皮桶放在墓碑旁邊，帶來的紙錢一並拿出。披薩也拿出來，打開，擺在花熊的墓碑前。鮮花則放在旁邊。將這一切都處理好之後，褚謀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道：“你也拿一點，咱們來燒吧。”

瑪麗丹不由疑惑地望向他。

在她印象中，褚澤玉介紹過他們家裏的情況。父母雙親俱在，祖輩大多健全。掃墓這種事，對他而言應當是很陌生的。沒想到他竟是如此熟稔。

雖然十八周歲就算作成年，但是，一個人從青年走向真正的成年，卻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一個“大人”心裏是裝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滄桑，才能夠學會麵對大多事情都雲淡風輕？瑪麗丹清楚，麵前這個男人，對自己而言，不隻是自己工作事業上的領袖，將來，也可能會成為自己人生路上的指引者。

兩人默不作聲地燒紙。

所謂的紙錢，依照現代祭奠的習俗，有很多種形式。有的是用硬紙製作成金銀元寶的形狀，有的是印刷成的冥幣。而最傳統也最耿直的一種祭祀，是買來一遝專用的黃紙，在焚燒之前，用一張百元人民幣在這一遝黃紙的正反兩麵都“遝”滿。這樣，便算作這一遝黃紙都是百元大鈔了。

隨著紙錢從幾張幾張到一遝一遝地沒入火中，煙霧烤得瑪麗丹眼睛有些酸脹。褚謀一直不說話，讓她覺得氣氛很詭異。

既然是來給花熊掃墓，他怎麽什麽話都不說的？

不得不承認的是，褚謀確實是很細心的。瑪麗丹掃了一眼放在墓碑前的披薩。這顯然是花熊以前跟著隊伍的時候，大家最經常點來吃的那種口味。當時的賽程排列緊密，隊員們經常就要點披薩來吃。

“隊長？”她終於是忍不住喚了一聲。

“你說，如果花熊現在還活著，跟著咱們一起打比賽，會是什麽樣子？”褚謀問。

紙錢還剩下最後一遝。

褚謀的手停了下來。他說道：“你覺得，你們女生打電競，是不是天生要吃虧一點？”

女生打電競吃虧嗎？

瑪麗丹經常會想這個問題。

說實話，隊伍裏，自己跟包兔生的天賦算是最差的。可即便如此，由於包兔生要打輔助位，對意識和組織能力的要求還是要在操作之上的，所以，經過了漫長的適應期之後，他終究還是成長起來，得到了褚謀的信任，完全穩定住了自己首發輔助的位置。

可自己為什麽就是永遠像個扶不起的阿鬥呢？

她不止一次想，肯定是因為自己是女性。至少，跟男性相比，女性似乎天生在這方麵的天賦就是要稍微差一點。

“是吧。”她回答道。

褚謀卻是搖頭：“我可不這麽認為。你想想默默，想想小玉，想想花熊。女生打電競，難道會一定比男生差嗎？”

別說。就褚謀舉得這幾個例子，偏偏都是特例。顧默就不用說了。褚澤玉，接觸王者榮耀的時間甚至比瑪麗丹還晚一年多，可現在稱得上是隊內頭一號射手，更是發育型邊路僅次於褚謀的玩家。花熊雖然已經離世，但，跟著隊伍打城市賽的時候，她因為訓練刻苦，表現是極好的。屢屢成為大腿，帶飛全隊。

她有些不服氣：“可……”

可她們都是特例啊。

“你知道她們為什麽那麽努力嗎？”

“因為她們都拚命地想要證明，她們打電競絕對不比男性差。”

瑪麗丹頓時靜滯住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像是處在一個密閉的空間中，隻有一扇通向外界的門。可是門一打開，她隻能聽到無數人在她耳邊高喊：“你不行！”“你是女人，永遠不可能跟男選手相比！”“你是LW戰隊的累贅！”

褚謀娓娓道：“在這個世界上，每當你要做出一項巨大的選擇，為自己定下一個看起來很遙遠的目標，總會有人跳出來說，你不行，你做不到。會用各種各樣的理由。其中，拿性別來說事更是最常見也最下作的。女性與男性之間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就算是男性反應更快，思維更活躍，難道女性就不是心思更縝密，記憶力更強？”

“我為了打職業跟家裏斷了來往。因為他們都說我不行，所以我就要證明給他們看。默默也想向父母證明自己的能力，想擺脫他們的糾纏。小玉更是想跟我一起扭轉我父母對電競的看法，為此她甚至主動去給我那古板的父母送咱們的比賽門票，挨奚落。”

他一隻手搭在墓碑上，另一隻手搭著瑪麗丹的肩膀：“從今天開始，我希望你能帶著花熊的意誌打比賽。我希望你能夠鼓起勇氣去向所有人證明，你是LW戰隊不可或缺的一份子，無論，是以何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