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林知夏曾經問過晚秋,為什麽會喜歡白沭北這樣的男人,渾身都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
林晚秋也不明白,有些感情是沒有邏輯可循的,或許是第一次見麵的情根深種,或許是第二次再見時的一見鍾情,總之她對白沭北,早就病入膏肓了。
看著麵前男人露出這副沉鬱森寒的神情,林晚秋克製著,忍耐良久才說:“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和我一起去藥店,我說過那隻是一場419,我不需要撒謊。”
白沭北眉心動了動,似乎有話想說,他還未來得及開口,林晚秋已經倏地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劇烈,麵前的可樂都險些倒在桌麵上。
白沭北皺眉看著她,隻聽她說:“你跟我來。”
林晚秋並不等白沭北動作,徑直朝外走,萌萌一直留意著這邊的動靜,看到林晚秋往外走就急忙追了上去:“大姨,你去哪裏?等等萌萌!”
林晚秋走的很快,帶著一股白沭北從未見過的淩厲氣勢,過了馬路就直接推開一家藥店的玻璃門進去,所有動作一氣嗬成,沒有半秒停頓。
白沭北會意她要做什麽,腳步微微停滯,懷裏的萌萌卻焦急的捶他肩膀:“大姨都進去了,爸爸你在幹嘛。”
白沭北無奈,隻好抱著孩子緊隨其後。
藥店的導購正在給林晚秋介紹,白沭北走過去時,導購小姐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聲音似乎也比剛才拔高了不少:“這藥吃完會有些副作用,如果男士懂得保護女士,還是建議采取其他避孕手段,這才是愛你的表現。”
林晚秋沒有回答,隻是頷首道謝:“謝謝,我就要這個。”
她說完直接去了收銀台付款,連眼角的餘光都沒分給白沭北一絲一毫。
萌萌看到滿屋子都是藥盒,緊張的往白沭北懷裏縮了縮,小孩子都是怕吃藥的,看到藥店就哆嗦:“萌萌不吃藥。”
白沭北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萌萌不吃。”
萌萌直直盯著林晚秋的背影,疑惑地問:“大姨病了嗎?可是看她很健康啊,不生病的人也能吃藥嗎?”
白沭北看著女兒璀亮的眸子,喉間莫名發緊,這藥吃了對身體不好是一定的,他就算沒怎麽接觸過也有點常識,可是和林晚秋……不能有意外。
林晚秋已經結完賬走了過來,在白沭北和萌萌麵前站定,看到萌萌時臉色微微有些異樣,卻還是固執地盯著白沭北:“我想這下你該放心了。”
白沭北來不及攔她,她已經直接把藥丸吞了下去。
或許有些苦,她的眉心擰了一個小結,額頭因為剛才走的太焦急而附了一層細小的汗珠,臉色也似乎是不健康的白,看起來氣色實在不怎麽好。
她艱澀的咽下去,卻還是筆直地站在他麵前:“如果你真的那麽擔心有意外,更應該離我遠一點。白先生,我隻是關心萌萌,除此之外,我真的沒有多餘的念想。”
白沭北神色驟冷,這話裏的意思,莫不是說他在自作多情?
林晚秋看了看萌萌,五官瞬間染了一層柔和:“寶貝乖,大姨要走了,如果想我就給我打電話。”
萌萌小臉皺巴巴的,擔憂得嗓音都帶了哭腔:“大姨吃藥都不喝水,很苦,爸爸快去給大姨買水。”
苦嗎?再苦還能比得過她現在心底的滋味?
林晚秋牽起唇角笑了笑,克製著心底不斷翻湧的酸澀,柔聲哄著孩子:“大姨不苦,大姨隻是有點不舒服,現在想回家睡會。”
萌萌體貼的猛點頭,肉呼呼的小手撫了撫林晚秋的麵頰:“大姨痛就給萌萌打電話,萌萌去給你講故事,萌萌給你呼呼,痛痛全都飛走了。”
林晚秋看著孩子一本正經的小臉,淚腺酸脹的厲害,急忙別開眼:“唔,大姨記住了。”
林晚秋率先往外走的,轉身的瞬間眼淚就鋪天蓋地的湧了出來,所有的壓力和挫折都敵不過他的一句話,他隨意的一個字就能將她所有偽裝的堅強摧毀掉。
如果不是太在乎,他又怎麽能那麽輕易就傷到她。
她已經不奢求了,可是為什麽連這最後一點聊以自-慰的餘溫都要被他抹殺掉,他當真是時時都不忘羞辱她。
林晚秋,快醒醒吧,這個男人你連偷偷愛著都是奢侈。
一個人走在偏僻的街道上,刺眼的陽光曬得人腦袋暈眩,肚裏空****的,隻剩那藥丸的滋味還卡在喉嚨間,真的好苦。
林晚秋努力回想著這些年和白沭北的糾葛,可是怎麽越想越不清楚了呢?好像除了不斷被他諷刺厭惡,真的什麽都不剩了。那些曾經對他的偷偷愛慕,那些他身上讓她無法自拔的閃光點,怎麽越來越模糊了呢?
林晚秋努力的想,腦子脹痛,全身都好像濕漉漉的往外冒冷汗,腿也開始發軟。
那導購好像沒說會有盜汗的現象啊,林晚秋站在樹蔭下想緩緩神,手卻怎麽都抓不到眼前的樹幹,眼睛發花,慢慢地,世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身體好像跌進了無盡的深淵,耳邊似乎有呼嘯而過的風聲,隱約還有熙攘的人流聲。
回去的路上,白沭北一直沉默,每次看到林晚秋他似乎哪裏都會不爽,看到她聽話他覺得礙眼,看到她不聽話他依舊覺得不順眼。
好像林晚秋的存在就讓他變得不越來越不像自己。
萌萌從窗外的街景收回視線,一臉不高興地看了看白沭北,發現白沭北一直神色冷淡,不滿地開了口:“老爸,我要和你談談!”
白沭北被孩子打斷,這才斂了心思:“什麽?”
萌萌才五歲,可是思想已經被白小黎教育得有些早熟了,這時候居然還擺出一副談判的架勢:“我需要一個媽媽!”
白沭北一愣,隨即麵無表情地盯著前方路況:“有合適人選了?”
他幾乎不用猜也知道小丫頭的心思,果然萌萌點著頭,毫不遲疑地回答:“當然就是大姨了,隻有她不會騙我欺負我,大姨最好了。”
白沭北複雜地轉過頭,孩子臉上滿是憧憬的笑意,看得出來她對林晚秋是真心喜歡。
想到萌萌和林晚秋的重逢,孩子會對她依賴和喜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兩年前,萌萌因為程媽的疏忽,在超市走丟了。當時他正在國外參加聯合軍事演習,知道孩子丟了的事心急如焚,可是不能馬上趕回來,隻能把事情交給老三白湛南來解決。
白沭北身份特殊,沒結婚就有孩子的事兒不易傳開,所以萌萌的身份也很敏感,白湛南沒向警察報案,隻是私底下用了不少關係悄悄找孩子。
白湛南人脈再廣,一個才三歲的小孩子,榕城又這麽大,哪是說找就能找回來的?
萌萌是在一個賣小吃的逼仄巷子裏遇到林晚秋的,當時小家夥已經饑腸轆轆,餓得站在小吃攤邊不肯走了。
林晚秋那會剛下班,混在人群裏給知夏買肉夾饃,她不是很愛這東西,可是知夏喜歡,一邊低頭在手機上確認明天的工作行程,一邊偶爾瞄一眼老板的進程,餘光一瞥才發現有個小家夥站在離自己不遠處一直吞口水。
那小模樣長得可真招人疼。
林晚秋看著她的眉眼,心底某根弦被深深地觸動了。
如果她的女兒還在,也該有麵前的小家夥這麽大了。
正好老板吆喝著肉夾饃做好了,林晚秋接過來,熱乎乎的窩在手心裏,肉的香氣不時縈繞在鼻端,那小家夥小嘴抿得更緊了,唇角還微微的蠕動。
林晚秋看孩子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裏,心念一動走了過去。
孩子三歲,防範意識還不強,看到她走過去居然也沒躲開,而是眼巴巴地盯著她手裏的肉夾饃。
林晚秋會意,把手裏的饃遞到孩子麵前:“喏,吃吧。”
萌萌抬眼看她,漆黑的眼水汪汪的,她不說話也不敢接,隻是直勾勾地仰頭看著她。
林晚秋俯下-身,嘴角帶了溫和的笑意:“寶寶餓了?阿姨重新買一個,這個給你吃。”
萌萌是真的餓了,聞著那香氣口水咽得更凶,小手怯怯地伸出來,還知道奶聲奶氣的道謝:“謝謝阿姨。”
林晚秋笑看著孩子,小家夥小口小口的吃著,雖然餓的很凶,可是卻沒有狼吞虎咽,吃相很秀氣,那樣子怎麽看怎麽招人疼。
她沒在孩子周圍看到家人,隻當小家夥的父母混在了其他小攤之間,起身準備走,衣角卻被孩子油乎乎的小手給攥住了。
她疑惑地回頭,小丫頭瞪著大眼睛:“阿姨,我找不到阿婆了。”
林晚秋帶孩子去派出所備案,孩子太小了,家裏的情況根本說不清楚。派出所隻好找人不斷排查,看有沒有符合的報丟失孩子的人家。
這期間,萌萌堅持要和林晚秋回家,片區的民警和林晚秋也認識,就把孩子交給她帶回去了。
林晚秋是真的喜歡萌萌,每每看到孩子透亮的眸子,她的心髒都軟的不可思議。
回家之後林晚秋才發現小家夥的出身不一般,孩子穿的衣服質地上乘,牌子都是商場裏最好的。小家夥吃東西的餐桌禮儀也很好,吃完飯還會幫忙收碗筷,雖然笨手笨腳的,可是自理能力很強。
林晚秋既吃驚又好奇,可是從孩子這裏什麽有用的訊息都問不出來。
孩子在林家住了三個月,和林晚秋同吃同住,兩人很快培養出了感情,林晚秋脾氣溫和,又很喜歡孩子,萌萌恨不能二十四小時和她黏在一起。
直到三個月後的一天,有陌生人按響了林家的門鈴。
西裝筆挺的男人站在門口,眼神有些厭惡地掃了眼屋內的情況,直到萌萌的瘦小身影飛快撲進了他懷裏:“三叔。”
來的就是白湛南,英挺的眉峰這才微微舒展開:“臭丫頭,你爸都快急死了。”
白湛南沒說什麽,甚至沒給萌萌和林晚秋告別的機會,直接就把孩子給帶走了。三天後又有自稱是白湛南秘書的人上門來,送來了五萬塊錢。
可是林晚秋不想要,她隻想見見孩子。
萌萌走的時候,她心髒疼的厲害,那種不舍和心悸的滋味讓她自己都趕到震驚。她怎麽會對一個萍水相逢的孩子有這麽深的感情?
大概是她太像自己“遺失”的那個孩子了。
可是秘書隻是強硬的把錢留下,之後就走了,林晚秋花了很多功夫才找到的萌萌。
可是當她站在那棟公寓樓前,親眼看著穿軍裝的高大男子把孩子親密的托在肩膀上,瞬間就僵在了原地。
豈止是像,原來萌萌就是她的女兒!那個不得已才“賣”掉的女兒……
白沭北看著萌萌,眉眼間已經開始有些那女人的影子了,他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問了一句:“如果大姨騙了你呢?”
萌萌愣了愣,小腦袋倏地來回搖著:“不會的,大姨對我可好了。”
才兩年多,孩子已經無條件相信那女人了。
白沭北煩躁地扭過頭,盛夏的天讓他心裏更加窒悶,萌萌絞著手指頭,小嘴嘟了嘟:“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有媽媽,就萌萌沒有媽媽。反正大姨和媽媽也是姐妹,做我媽媽也沒關係。”
白沭北驀地踩了腳刹車,萌萌被安全帶束縛著又跌回了椅座間,驚愕的扭頭看他。
“林晚秋沒資格做你媽媽!”
白沭北極少會對孩子發火,這是唯一的一次,他本身長得就有些嚴肅冷硬,孩子被他這麽一吼,怯怯地縮在了座椅裏。
白沭北看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驀然回神,懊惱地握了握拳頭,攥著方向盤的手都緊繃到骨節發白。
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萌萌往後縮了一下,白沭北的手僵了僵,卻還是固執的覆在她發頂:“萌萌,爸爸和大姨不可能在一起,爸爸……不愛她。”
萌萌眼裏蓄了一層水霧,撇著小嘴甕聲道:“為什麽不愛,大姨很好,長得很漂亮。”
白沭北被孩子幼稚的話語噎得無話可說,萌萌撐著椅背爬過去,摟著他的脖頸小聲討好:“爸爸,萌萌不要玩具也不要好吃的了,萌萌隻要大姨做媽媽,和大姨在一起萌萌最開心。”
白沭北伸手攬住孩子單薄的身軀,慢慢闔上眼。
“爸爸,大姨都沒有吃飯,我們去看看她好不好?”
萌萌偷偷瞄了眼白沭北,她知道隻要撒嬌白沭北一般都會答應他的要求,爸爸很疼她,如果連找媽媽的事兒也聽她的就好了。
白沭北微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萌萌還想再繼續耍賴,一旁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林晚秋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醫院,她對醫院實在太敏感了,一眼就能認出來,盯著那一片刺眼的白色屋頂發呆,周圍很安靜,不可能有人在身邊陪護,她已經沒有親人了,連唯一的知夏都在療養院……
“醒了?”
低沉的男聲突兀地傳來,這聲音太熟悉了,她驚訝地扭過頭,白沭北坐在床邊的扶椅裏,目光複雜地看著她。
他微微蹙著眉心,不知道打量了她多久。
林晚秋皺了皺眉頭,別過臉不看他:“你怎麽在這?”
白沭北冷笑一聲,伸手從床頭櫃拿了她的手機扔到她懷裏:“很不幸,鄙人姓白,排在第一位。你以為我很願意大熱天跑來看你在這睡覺?”
林晚秋接過手機,飛快的掃了眼通訊錄上的名字,這個號碼她一直銘刻在心,以前從沒敢往手機上存過,這是上次去海底世界找萌萌時做樣子存下來的。
她微微抬起眼,看他時波瀾不驚:“抱歉,忘記刪了。”
她說完迅速將號碼清除,還將屏幕在他麵前晃了晃:“白先生辛苦了,你可以滾了。”
“……”白沭北的臉色瞬間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