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帝王者,權柄在握,無限尊榮。

受用這些的同時,也當全然心思,為族群所思,為族群所慮。

如此,方不至於落得昏妄罵名。

為先天神聖也好,為妖族也罷。

心思終歸是有數兒的。

為族群計,自是忽略了妻兒。

於羲和而言,帝俊並非一個合格的夫君。

於十大金烏而言,帝俊也非一個合格的父親。

後悔雖有,然別無選擇。

若能從頭再來,依舊會是跟如今差不多。

哪怕心生後悔之念,真讓其僅顧著老婆孩子熱炕頭,那也是不可能。

那樣的帝俊,已然不是帝俊。

如今局勢如此,無力逆轉,也無心逆轉。

無論結果如何,他都隻有麵對,這唯一的選擇。

然妻兒完全沒必要陪著如此。

此也算是自生而有靈以來,為數不多的私心。

哪怕身為天後,於妖族事,羲和也是從不多言。

但不代表,羲和就看不透局勢。

如今這般局勢,生死難料。

又怎能為了自身安全之私念,獨自扔下帝俊。

她對帝俊,有過真情,有過深恨,尤其是十大金烏,九亡一重創之後。

但現在,羲和內心一片平靜淡然。

無論是什麽樣的結局後果。

都將伴隨帝俊,一起去麵對。

“這話出口,多少感覺有些難為情。”

“可該說的,還是該說。”

帝俊拉著羲和的手。

“帝俊縱橫洪荒無量歲月,要說最高成就,最大的獲得。”

“不是成立天庭,不是安坐天帝之位。”

“而是得你真心,得你相伴。”

“隻可惜,先前帝俊公心太重,而忽視了你我私情。”

帝俊沉悶歎息。

此時所為,為的乃是退路,更為了一眾孩兒。

待勝過巫族那群混蛋,必然好好補償。

“忽視了你我私情,後來孩兒們出現了那般差錯。”

“我自是怨你,甚至有些恨你。”

“有些時候念及偏激,甚至想過待到巫妖二戰時刻,與巫族同歸於盡。”

“哪怕毀了妖族,毀了天庭,也是在所不惜。”

“除了妹妹,除了母親,這偌大洪荒,已然沒什麽是我深切掛念,放不下的。”

自征伐劫數中,曆經凶險,最終成立天庭,安坐天帝之位,與巫族爭霸。

帝俊心性,自是不差。

怕是個什麽樣的情緒體會,還從未有過切實體驗。

聞聽羲和之言,帝俊卻感覺一股冷氣,直衝頭頂。

“不過現如今,我已然不這麽想了。”

“再怎麽著,也得看著孩兒們再現天地。”

帝俊趕忙點頭。

尤其是那番話之後,無論是為私情,還是為公義,都不太敢讓羲和再待在身旁。

“然正如我方才所言那般,你是天帝,我是天後。”

“大戰一觸即發,無數同族的目光,皆匯聚在你身上。”

“若這個時候,將我分離出去,眾妖族將是何等想法。”

“隻怕那巫妖二戰未啟,妖族就要經曆一次內部動亂。”

“你這個天帝之位,也難以安穩。”

帝俊神色陰沉,嘴角抽搐,眉頭跳動,顯然是在壓製怒火。

“他們敢!”

以帝俊智慧,自然能夠看透如此安排帶來的後果。

固然是他自己的私心,卻也別無選擇。

然妖族若是因此而叛亂,也非帝俊所能容忍。

為天庭,為妖族,為大局,身為天帝,已然付出的夠多。

若非玄機造化,隻怕那眾孩兒,當真無一絲生機可言。

都已經做到這般地步,何以不能成全他一次私心。

“這不是敢於不敢的事兒。”

“都是經曆劫數的袍澤,陛下對他們的了解,當在我之上。”

“便是無此可能,攪亂了巫妖二戰的布局,也是不必。”

“此為大局,再言私心。”

“方才你說全然心思都在天庭,都在妖族。”

“虧負了我與一眾孩兒,此為實情。”

“方才也說了,為此我的確怨恨於你。”

“然話說回來,你若真是那僅念自家,而無半點兒豪情氣魄的庸碌之輩。”

“隻怕你我之間,也無此緣分。”

“是非對錯,皆是我做出的選擇。”

“當初不會後悔,如今更是沒有絲毫後悔之意。”

“無論何等變化,何等結局,我跟你一起麵對。”

帝俊沉悶,呼吸微微急促,許久之後,方才吐出一口氣。

“可孩兒們怎麽辦?”

“難道你不想再看著他們成長了?”

讓羲和帶著小金烏,趁著劫數為啟之時脫身。

除了安全因素之外,為的就是那還在孕養狀態的九大金烏,以及重傷恢複中的小金烏。

論年歲來說,這十個孩子,都還未曾完全長成。

帝俊為了妖族,為了自身修為而閉關。

羲和亦是因為自身的原因閉關。

這十個孩兒成長的關鍵時刻,做父母的,未能陪伴在身旁。

此自是遺憾。

可帝俊為天帝,公私對立時刻,他別無選擇。

如今好不容易能有重來一次的彌補機會。

如何能夠錯過。

當然帝俊本身肯定是要再次錯過了。

不過帝俊希望羲和不會再次錯過。

“又如何能夠不想!”

羲和眸中閃過一抹傷感情緒。

接著不待帝俊說話,繼續言說。

“然身在洪荒,大勢如此,吾等可選擇的實在不多。”

“他們的確是孩子不假,身在太陽星,倒也不必太過煩憂。”

“你我成長至今日,可有父母的貼身陪伴。”

帝俊張嘴,本想說,那終究不一樣。

可再細細想想,又有什麽不一樣可言。

當然,不可否認的是,時代已然變了。

“孩兒們為你我子嗣,其資質如何?”

說到此,帝俊頗為自傲挑眉。

“那還用說,集合了你與我的優點。”

“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帝俊得意模樣,不由引得羲和白了他一眼。

“你得東皇相助,得十大妖帥輔佐,成就如今的天庭霸業。”

“那孩兒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自是比你更強才是。”

“又何須我們太多操心。”

帝俊無言,他知曉,這話是羲和用來寬慰他,也是寬慰自己的。

“那便麻煩父神,將小十也照料一番吧。”

赤陽光輝中,處於修複自身狀態中的小金烏,不見了蹤跡。

帝俊與羲和互相對視,長出一口氣的同時,不由坦然一笑。

孩兒們安穩有了著落,便無憂心可言了。

至於他們,無論最終的結果,命運如何,都將坦然接受。

“這群混賬該死的巫妖二族!”

五莊觀內,瞧著殘存下來的人族,極盡怒火,極盡哀傷。

黃龍亦是感同身受。

“他們當真以為人族,是可以任由他們宰殺的羔羊嗎?”

聖人手筆,九天息壤造化,又得到了那位的關注。

看似弱小的人族,怎能平凡。

“至少現如今來說,人族所處境界,以及巫妖二族所見,的確是如此。”

“徒兒的心情,為師能夠理解。”

“然想在洪荒生存,總是必不可免的。”

“就如同孩子一般,再怎麽嗬護。”

“也終有他成長,自己麵對一切的時刻。”

“還好先前做了安排,不至於全數崩潰。”

“如今對人族而言,記仇,報仇都不是重點。”

“休養生息,衍生出真正屬於人族的文明。”

“羸弱的人族,才算是真正具備了立足洪荒的資本。”

不愧是鎮元子,所見的確是有境地,有眼界。

“不過由於天道的緣故,外力卻是不可太過。”

“人族唯有不斷的經曆,自己發現問題,自己解決。”

“此也是天數之下,人族遭此劫難的一層緣故所在。”

“巫妖之戰,盡在眼前了。”

“此一戰,結局如何,實難預料。”

“不過很大可能,兩敗俱傷。”

對於巫妖二戰的結局,巫妖二族各自都有預見與判斷。

不過因為身在局中的關係,都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

反倒不如鎮元子身在局外,看得更是清晰透徹。

“師父,您是說,巫妖之戰後,接下來登場洪荒的,將會是人族?”

細細品位鎮元子之言,黃龍滿是震驚言道。

還真不是一點兒可能沒有。

哪怕經曆屠戮劫數,幸存下來的人族,數量依舊不少。

而且人族的繁衍能力,本身就不錯。

族群生存壯大,瞧的自然是實力。

可什麽是實力。

除了修為之外,龐大的基數,亦是一種實力。

何況人族本身資質不俗,稍微教導,不說雄霸一方,也足以獨當一麵了。

而且直到目前為止,人族還不存在如巫妖那般,斷不可相容的對手。

一切不可察的細小因素,構建成了一個根本不敢想的結果。

鎮元子本來悠長的呼吸,不由一凝,眼角微抖。

“師父,您老人家可是有什麽不妥?”

對鎮元子之心,黃龍向來是誠摯的。

沒有師父悉心教導,便沒有此刻的黃龍。

別說師父修行深不可測,遠不是對手。

哪怕有朝一日當真超過了,對師父的尊重,也不會有絲毫變化。

表麵看,黃龍的修為,已然不弱於鎮元子。

此言出自太一之口。

縱然有挑撥離間,不讓黃龍安然的心思。

然以太一的性情來說,黃龍無此本事,也斷然不會胡說八道。

可身為徒弟的黃龍,了解鎮元子。

鎮元子的強大,絕非表麵看起來的那般。

別的不提,就言三清與女媧。

此四位,已然是聖人存在。

對待鎮元子,依舊是禮敬有加。

這可不是禮貌涵養的問題。

洪荒,可不講究這些。

若鎮元子無實力,縱然聖人不會翻臉,也不可能禮敬有加,口稱道友。

尤其是元始天尊,那可是個及其高傲的性子。

除了實力,除了強大,沒什麽能讓其屈服。

“為師很快就不妥了!”

“有你這麽個徒弟,怎能安妥?”

“話咋就那麽多呢?”

“顯你能耐了是吧?”

“就不怕一道驚雷,砸你腦袋上?”

鎮元子沒好氣的說道。

幹係性命之事,倒也不必說的這麽玄乎。

可是這般不在意,早晚有吃苦頭的時候。

“師父,不會已經來了吧?”

黃龍心頭一跳,頗為心虛抬頭。

“放心吧!”

“你師父就是再沒本事,護持自己的徒弟,也是能做到的。”

天道氣息以及懲罰,的確已經出現在五莊觀範圍。

被鎮元子以神通給擋了回去。

“鎮元子雖非聖人,卻也是與世同君啊!”

感知到這一幕的諸多存在,不由心生感慨。

連同諸位聖人,都生出此念。

眾生之念,聖人之念,直接撼動了天道。

一朵虛無縹緲蓮花,落於萬壽山五莊觀。

天道認可,鎮元子乃是與世同君。

此不僅是聖人之念,也是天道,對於地道,對於人道的表示。

“倒要謝過那混賬小子。”

鎮元子步伐一頓,繼而心生所念。

若無黃龍的緣故,人族之事,鎮元子便是摻和,也不可能這般深入。

直接留在五莊觀,擺明了庇護人族的態度。

洪荒多劫數,能置身事外,已然是不容易。

又何必非得自己給自己尋煩惱,找麻煩。

尋一塊兒清淨地,修自己道。

外頭哪怕亂成一鍋粥,也不幹其事。

如此態度,可言逍遙。

從一定的實際因素而言,卻也是怕事兒。

可如果不經曆洪荒世事,又如何能有此與世同君。

都說劫數難避,此固然不假。

真正難避的,還是那顆躁動,難言清修的心。

真的是全然清淨,不理會洪荒任何事情。

就不信劫數還非得找上門不可。

話又說回來,一身的修行能耐,就這般悄無聲息的貓著,有什麽意思可言。

於修行者而言如此,於身在劫數中的族群,亦是此理。

地府開辟,已然是巫族退路。

真要求一個單純活著,全族退入地府便是。

可如此行事,還能叫做巫族嗎?

身在洪荒,劫數之下,活著自然是第一所求。

可此活著,卻不是見不得陽光的苟活。

想光明正大,還有幾分風光的活著,當真是不容易。

也正是因為不容易,才有了掙紮,才有了意義,才有了無限可能。

為此意義,為此無限可能。

哪怕知曉凶險莫測,可能將全族都搭上,也自有一往無前,在所不惜。

劫數的氣息,已然開始醞釀,彌漫。

如今的洪荒,如同那入了深秋的季節一般。

風吹拂而至,盡是肅殺。

()萬界最強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