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偽君子與真小人
李陶沒有直接回答崔湜,而是朗朗吟道:“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崔湜和李隆基聽罷,不由拍手道:“好詩,絕妙好詩!”
“我吟此詩隻是想說隱居鄉間也好在朝為官也罷,都是個人的選擇。為何世人對想為官之人屢屢抨擊?無他,隻是這世上偽君子太多,而真小人太少!《論語》之中萬言,君子道義至上,小人利益第一,兩者涇渭分明、水火不容。為何偏偏有人要做偽君子呢,乃是名利使然。偽君子便是小人,真小人又如何呢?俗話說:‘親兄弟,明算賬’,凡事先小人後君子好,先君子後小人就不好了。先把利害得失的醜話說在前頭,然後再講情誼,也就是先做小人,後做君子,這樣的人正是所謂的真小人。小人滿眼都是利益,隻會做潛規則、厚黑學的文章。而真小人也追求利益,但他們器重光明正大的規則,並通過履行契約來獲得利益。是否遵守共同的遊戲規則,可謂小人與真小人最本質的區別。古往今來,沒有人不關心自身的名利。若是做不成君子,那麽真小人也比偽君子好得多。偽君子打著君子的幌子,行的卻是小人之實,足以首先蒙騙、然後傷及無數的良民。與此相比,真小人雖然沒有做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但卻實實在在地踐履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崔郎君,由此說來,你可否是比那些偽君子強得多的真小人呢?”
李陶言罷,崔湜已是眼角濕潤,他強笑道:“沒想道李小郎君對我了解如此之深,當浮三大杯!”
說罷,崔湜當真連喝了三杯。
“再說這做官……”說到這裏,李陶咂了口酒笑道:“借李郎君之前的話,在我朝為官大不易呀!”
“此話怎講?”崔湜與李隆基都覺得好奇。
“繞來繞去都也繞不過女人當政!在女人之下為官豈是好相與的?”
二人不禁默然。
李陶的話說到了崔湜的心坎上了,他歎了一口氣:“李小郎君此言真可謂一針見血呀!”
“可崔郎君卻如魚得水,充分了解女人的性格、秉性、專長、喜好,做好分內事的同時,利用自身的優勢,把她們弄得服服帖帖。這與狄閣老當年在來俊臣手下認罪有異曲同工之妙呀!”
李陶所說的狄閣老在來俊臣手下認罪之事,崔湜和李隆基都是知曉的。
當年,則天皇後為了給自己當皇帝掃清道路,先後重用了武三思、武承嗣、來俊臣、周興等一批酷吏。
一次,酷吏來俊臣誣陷平章事狄仁傑等人有謀反的行為,並出其不意地先將狄仁傑逮捕入獄。狄仁傑突然遭到監禁,既來不及與家人通氣,也沒有機會麵奏武則天說明事實,心中不免焦急萬分。
審訊的日期到了,來俊臣剛在大堂上宣讀完武後詔書,狄仁傑就已伏地告饒,嘴裏還不停地說:“罪臣該死,罪臣該死,大周革命使得萬物更新,我仍堅持做唐室的舊臣,理該受殊。”
狄仁傑不打自招的這一手,反倒使來俊臣弄不懂他到底唱的哪一出戲了。既然狄仁傑已經招供,來俊臣便將計就計,判了個他“謀反是實”,免去死罪,聽候發落。
來俊臣退堂後,判官王德壽悄悄地對狄仁傑說:“你可以再誣告幾個平章事楊執等幾個人牽進來,這樣就可以減輕自己的罪行了。”
狄仁傑聽後感歎地說:“皇天在上,後土在下,我既沒有幹這樣的事,更與別人無關,怎能再加害他人呢?”
說完一頭向大堂中央的頂柱子撞去,頓時血流滿麵。王德壽見狀,嚇得急忙上前將狄仁傑扶起,送到旁邊的廂房裏休息,又趕緊處理柱子上和地上的血跡。
狄仁傑見王德壽出去了,急忙從袖中掏出手絹,蘸著身上的血,將自己的冤屈都寫在了上麵,之後又將棉衣裏子撕開,把狀子藏了進去。
一會兒,王德壽進來了,見狄仁傑一切正常,這才放下心來。
狄仁傑對王德壽說:“天氣這麽熱,煩請您將我的這件棉衣帶出去交給我家裏人,讓他們將棉絮拆了洗洗,再給我送來。”
王德壽答應了他的要求。狄仁傑的兒子接到棉衣,聽說父親要他將棉絮拆了,就想這裏一定有文章。他送走王德壽後,急忙將棉衣拆開,發現了血書,才知道父親遭人誣陷。他幾經周折,托人將狀子遞到武則天那裏。後來經過武則天過問,才使得狄仁傑又有了出頭之日。
當武則天問狄仁傑時說:“你既然有冤,為何又承認謀反呢?”
狄仁傑回答說:“我若不承認,可能早就死於嚴刑酷法了。”
狄仁傑假若不是這樣,而是硬頂撞,堅決不承認,結果很可能不僅狄仁傑要被折磨死,弄不好連他的家人也難逃活命,更不會在曆史上留下一代為政清廉的名臣了。
崔湜見李陶將他與狄仁傑相提並論,就算他再自傲也覺得頗不好意思:“李小郎君,謬讚了!我哪能比得上狄閣老!”
李陶說這番話當然有向崔湜示好之意,可也有一部分是心裏話。
崔湜跟上官婉兒的風流故事,被野史軼聞炒的沸沸揚揚,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但是,崔湜在上官婉兒手下為官,這一點卻是真的。
官場上,婉兒素有“巾幗宰相”之名,掌管宮中製誥,崔湜是其下屬。一個大男人成天聽從婦人的指揮,焉能不鬱悶?鬱悶歸鬱悶,現實是現實,改變不了現實,那就得適應現實,征服女上司。在崔湜看來,卷鋪蓋走人那不叫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