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鄔情從閑談與嬉笑中抽離,想起了正事。

等一下,他們想要的是輿圖啊!

什麽七破劍,那都不重要。

鄔情搓了搓指尖因長時間接觸炭筆而沾染上的灰,話鋒一轉:“王爺前麵說過,對京城山水略知一二?”

定親王微笑,略微點頭。

“不敢說對每一處都了如指掌,但至少還算得上熟悉。”

“王爺,其實呢……”

鄔情咳了一聲,“比起兔子、刀劍,殿下們更想學山水的畫法。”

她使了個眼神,示意皇子們配合。

皇子們自然心領神會,紛紛附和道:“是啊八叔,我們更想學習山水畫,尤其是京城的山水。”

定親王不禁失笑:“原來如此,殿下們找秦大人是想學這個。若是早知殿下們有此雅興,臣就不給殿下們畫七聖劍了。”

二皇子已經大飽眼福。

定親王畫出的四把劍,已夠他心潮澎湃一整天了。

於是他不以為意地說:“八叔無需如此拘謹。您隻管按照自己的心意,教導我們便是。”

“殿下謬讚了。臣的山水畫屬實一般,不過是些拙劣之作。”

定親王輕歎一聲,似乎帶著幾分自嘲的意味。

“皇兄也常言,臣的畫裏少有文人情趣,匠氣大於靈氣。”

“但若是殿下們有意學習,臣下自然願意傾囊相授,勉力一試。”

這又是定親王一貫的謙遜之態。

定親王自稱畫技平平,但大家才看過牆上掛的那幅驚才絕豔的畫,一點都不上當。

大皇子提議道:“八叔,可否畫下玉山?”

“自從護國寺出事後,我們就都沒去過了,不知道如今它變成了什麽樣子。您對玉山也熟悉,不如就以它為例?”

護國寺就建於玉山頂端。

自從護國寺的那場變故後,玉山便成為了一個被塵封的話題。

偶爾有行人遊客攀登至山頂,也無法進入寺院封鎖的大門。

護國寺的沉寂,讓京城外的那些寺廟看到了機會。清淨寺、無極寺等抓住機會擴大客源,奪走了一大部分原本屬於護國寺的香客。

如今,關於玉山的消息已是很少了。

皇子們對玉山產生好奇心,也是情有可原。

定親王想了想,說:“這倒是可以一畫。”

他沉吟幾秒,筆尖蘸墨,精心凝神。

不過片刻,一幅精美的文人山水畫便躍然紙上。

三人湊過去細觀。

畫中山巒疊翠、流水潺潺,可見作者的高超技藝。

但是……

如果有人說,這座山是黃山、石山、景山還是什麽蘇格拉底山,他們也會信啊!

山水畫就是這樣,讓人很難分辨出畫中的山是哪座。

反正以鄔情三人的文學素養,確實分辨不出來。

見三人麵色如常,定親王低聲道:“隨意之作,讓諸位見笑了。”

鄔情遲疑道:“……呃,倒不是這個原因。王爺過謙了,這畫作已然是頗為傳神。”

“就是,我們比較想要這種圖……”

她拿起筆,在自己麵前的紙上從裏到外畫了三圈線,然後在每條線上標上高度。

從裏到外,高度依次為三百、二百、一百。

“王爺請看,這是一座高三百多丈的山。”

皇子們不知所雲。

吉貴人在紙上畫幾個圈圈而已,怎麽硬說她畫了一座山?

定親王也蹙眉看過來,麵露不解。

鄔情指著自己醜陋的圖案,解釋道:“王爺,用這個圖可以表示地麵起伏和高度狀況。”

“同一條線表示同一個高度。”

她用筆指著最裏麵的圈,緩緩道:“這條線的標注是三百丈,意味著這條線位置上的每個地方都是三百丈。”

筆尖又點到另兩個圓圈上。

“同理,這是二百丈的線,這是一百丈的線。”

令鄔情憂傷的是,在場三人都沒有理解她的意思。

特別是被定親王的眼眸注視時,鄔情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就像,班裏最聰明的學生聽不懂你在講什麽。

【地理老師,我對不起你。】

鄔情暗自在心裏摸了一把汗,心虛地說,【可能是這個等高線地形圖畫得太醜了,他們都不理解我的意思。】

鄔情再接再厲。

她在右邊的空白處又畫了一個相似的圖案,隻是這個圖案上的圈圈明顯擁擠了很多。

“線越密集的地方,就說明地麵坡度陡峻。”

鄔情兩根食指指尖搭在一起,搭成一個小土堆。

“王爺請看。左邊圖中的山,大概長這個樣子,坡度很平穩。”

她收回食指,換成兩根大拇指,雙臂合攏,又擺出一個小土堆。

“右邊圖中的山,則是這個樣子。”

這次她的小土堆高度沒變,坡度卻陡峭了不少。

鄔情向定親王投來希冀的目光。

就像那些年數學老師看班裏最聰明小孩的眼神一樣。

【憑我的教學水平,就隻能講成這樣了!】

【王爺,您用自己聰明的腦袋瓜領會一下吧!】鄔情默默在內心祈禱。

【其實就是將三維的立體景象,轉化為二維的平麵圖形而已。】

而定親王也沒有辜負她的信任。

在鄔情用手指搭完兩個小土堆後,他原本稍顯迷茫的眼神,乍然變得清晰明亮,猶如被點亮的熠熠星辰。

他越是深思,越是動容。

吉貴人確實不同,用簡單幾個圓圈就能描繪出山體的形勢。

用這種圖表示山體的形勢,過於精確了。

定親王舉一反三,也拿過一支以炭為芯的畫筆,在自己的紙上畫了起來。

他的手很穩,畫的圓圈比鄔情的圓潤、標準。

“按貴人的畫法,那這便是一座二連峰。”

定親王手腕輕轉,一氣嗬成地勾勒出了六個大小不一的圈。

它們互相包裹著,層層疊疊,比起鄔情原來的圖要複雜得多。

定親王說:“左峰高聳入雲,約有三百餘丈;右峰雖稍矮,卻也有二百多丈之高。”

隨後,他伸出食指,輕輕地點在兩峰之間那彎曲的線條上。

“此段線的彎曲部分向高出凸出,便如山穀之深邃,容納萬物,藏風聚氣。”

定親王笑著看鄔情:“貴人的圖極好,隻是不知本王是否已領會了貴人的意思?”

鄔情:“……”

她愁眉苦臉地盯著他,心中五味雜陳。

【也不至於這麽聰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