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院正想,一定是吉貴人太邪門。
吉貴人沒來之前,他窩在榻上喝茶看書,自在愜意。
吉貴人來後,他忙得焦頭爛額,連小憩的時間都沒有。
今晨皇後恢複請安,妃嬪們的作息乍變,都叫起了頭疼、胃疼。
往日,這種輕微的病症不需要劉院正出馬。
太醫院每日都有四位禦醫輪流當值,足以應對這些小病小痛。劉院正品級最高,派別人出去一趟即可。
結果皇後一道旨意,指定讓他去坤寧宮。
誰都能少,就是不能少了他。
劉院正也不知道怎麽得罪了皇後,戰戰兢兢地拎著藥箱子過去,內心忐忑不安。
去之前,他還存有一絲僥幸,以為皇後隻是病情加重,需要他親自照料。
他硬著頭皮上前請安後,卻換來皇後一頓中氣十足的訓斥。
劉院正聽了許久,總算明白了一切:
皇後已經知曉他總開“萬能藥方”的事了。
劉院正抹了一把汗,內心連連叫苦。
他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開“萬能藥方”早就是一件默認的事了。他和嬪妃們明明是合作共贏,怎麽就變成他一個人玩忽職守的問題了?
但這些話肯定不能給皇後說。
皇後必定也知道“萬能藥方”背後的微妙關係。
或許,這一次喚他過來,是因為他做得太張揚了,不得不做出樣子給嬪妃們看。
在皇後的威嚴目光下,劉院正將今日身體不適的嬪妃一一看過去。
皇後輕轉著手中的佛珠,問他:“情況如何?”
劉院正猶豫,他本想用些委婉的言辭。
皇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聲音中不帶一絲感情:“劉院正,本宮要的是實話。若有半句虛言,太醫院人才濟濟,本宮隨時可以換個院正。”
劉院正心中一凜,隻好不顧身後嬪妃們怨恨的目光,硬著頭皮將情況告知皇後。
何嬪肝火旺盛,陸常在有些胸悶。
除此以外,無人有病。
皇後頷首,緊接著將方才裝病的幾人全部罰俸三月,以示懲戒。
劉院正低頭站在一邊,隻感覺自己背後的皮都要被這幾人的眼神燒穿了。
好不容易從坤寧宮中脫身而出,惜文姑姑又匆匆趕來,傳達了皇後新的旨意。
“院正大人,從今日開始,秀女們就要陸續進宮候選了。娘娘說今年選秀推遲過久,望院正能格外留心秀女們的飲食起居。”
劉院正拱手,虛心地請教惜文:“姑姑,娘娘的意思是……?”
惜文說:“當歸、枸杞子、紅棗、人參等等藥材需得備足。此外,每日送一例薑茶去靜怡軒,萬不能讓秀女們著了風寒。”
劉院正苦澀地答應了。
惜文的話說得簡單,但他要準備的事情可就多了。
於是他這一天都忙得團團轉,時而穿梭於前廳統籌調度,確保藥材的供應充足;時而又奔向後院,親自監督學徒藥膳的熬製。
申時之際,劉院正終於得以抽身,得閑坐下,灌自己一杯茶。
他疲憊地坐在椅子上,眼神在短暫的迷茫之後,又煥發出期待的光芒。
再熬過兩個時辰,他就能離宮了。
接下來的事,就拜托王副院正了。
劉院正掀開茶盞,搖頭晃腦,深深聞了一口茶的香氣。
茶香稍稍緩解了一點他緊繃的心情。
劉院正張嘴喝茶。
“院正——”
門口好像有什麽雜音。
“劉院正——”
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幾聲焦灼的呼喚。
“院正你在不在啊——大事不好啦——”
鄔情掀開門簾進來,眼神左右晃動,最終定格在劉院正漲紅的老臉上。
鄔情快步上前,喜道:“劉院正,你原來在啊?我剛才喚了您幾聲,都不見回應,還以為您已經離開了。”
少女眼睛一亮一亮的,很是閃人。
劉院正好不容易咽下卡在嗓子裏的茶葉,艱難地問:“貴人,又有什麽事?”
他起身的時候,看見了被鄔情擋住的定親王。
劉院正心裏不由“咯噔”一下:“……”
兩座瘟神又一起駕到了。
一個是在宮裏風頭正勁的小主,一個是皇帝最為親近的王爺,他一個都惹不起。
鄔情快速執起定親王的左手,給劉院正展示。
“院正,你看,全是血。”
出發前,鄔情給定親王的手做了簡單的處理,用錦帕緊急綁紮了一下。
如今錦帕已經完全被鮮血濕透,連鄔情自己的手指也被染紅了。
劉院正大吃一驚。
這傷口可不是“萬能藥方”能解決的事情了!
他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起放在一旁的藥箱,扶著定親王坐下。
劉院正麵色凝重,緊張地說:“王爺的手可不要再亂動了!”
他拆開鄔情做的臨時繃帶,看定親王被釘子戳出的大洞,嘶了一口涼氣。
“王爺的手,怎麽會弄成這樣?”
定親王輕描淡寫略過:“本王不小心磕到了鐵釘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劉院正將他的袖口往後拉了一下,露出他泛紅的手腕。
劉院正眉毛一挑,“此處又是怎麽一回事……”
鄔情聽到劉院正的話,也湊過去看了一眼。
然後她觸電一般移開了眼神,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她剛才用力似乎過猛了些,給定親王的手腕掐出了一道極其明顯的紅痕。嗯,還怪好看的。
……咦?昨天她是不是也抓著定親王的手腕來著?
【罪過,罪過。】
定親王則含糊地說:“也是本王不小心傷到的,無事。”
劉院正無言。
他方才明明看見,是吉貴人硬生生拽著定親王的手腕,把他拽進來的。
這紅痕定是吉貴人弄出來的,定親王卻硬說是他的問題。
騙吧,你們就騙吧。
看看你們能不能騙過皇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