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主人眼疾手快,牢牢地抓住了馬匹的韁繩。
她猛地施力,手腕靈活地扭轉,將韁繩固定住。
馬匹感覺到束縛,仰頭長嘯一聲,不情願地放緩了速度。
但馬匹不願停下,又開始掙紮試圖掙脫束縛,奔跑的路線歪歪斜斜,毫無規律。
這一幕看得神武門外的侍衛們心驚肉跳。
他們紛紛拔出武器,嚴陣以待,隨時應對可能出現的危險。
車廂內的少女輕輕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
如此一來,她不得不出麵了。
萬一車架衝撞到了侍衛,那才是真惹出了大麻煩。
簾幕掀開。
一個身影輕盈地躍出車廂,穩穩地落在了馬匹寬闊的脊背之上。
少女的麵容張揚明媚,猶如朝霞初升,一見難忘。
她緋色的長裙隨風飄揚,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背上的重量使馬匹掙紮得更加厲害。
少女雙手拽著繩子,往自己的方向驟然一抓——
馬匹硬生生止住了自己前行的趨勢,不甘地喘著粗氣。
車輪轉動的速度越來越慢,最終停在神武門之前。
少女輕輕拍了拍馬背,低聲安撫著突然發狂的馬匹。
在她的安撫下,馬匹逐漸安靜了下來,隻小幅度地在地上亂踩,來回踱步。
侍衛們見她麵容寧靜,行動間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瀟灑與從容,分明就是騎馬的老手。
但……
劍光閃爍,兵器紛紛出鞘。
侍衛們齊齊舉起刀劍,質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擅闖神武門?”
紅裙少女才從馬上翻身下來,就被十幾把劍指著咽喉。
場上的氣氛緊張又肅殺,但少女動作不慌不忙。
她明亮的眼眸掃過所有人,似在評估場上的形勢。
突然間,少女露出一個和自身氣質極其違和的靦腆笑容。
“今日……可是秀女入宮的日子?莫非是我記錯了?”她弱弱地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不確定。
領頭的侍衛眉頭緊鎖,他舉起右手,示意所有人放下劍。
他沉聲問:“你叫什麽名字?”
少女微微一笑,細聲細語地道:“諸位好,我叫朱……晗菲。”
她的口音中有江南的腔調,但聽起來更像是京城本地人。
領頭侍衛回頭看陳嬤嬤。
“朱晗菲?”
確是今日剩下的名字。
陳嬤嬤的眉頭微微一皺,緩步走上前來,上下打量著這位自稱朱晗菲的少女。
朱晗菲就站在原地,任她的眼神掃過自己的每個部位。
被這樣無禮的盯著,她也不生氣,繼續笑著回應陳嬤嬤。
陳嬤嬤顯得頗為不悅:“你就是朱晗菲?如此不知禮數,竟敢著裙上馬?”
太沒有規矩了!
誰家會教出這樣的小姐!
陳嬤嬤心中暗自思忖。
這樣的女子,怎麽會通過了皇後的選拔,躋身進了候選的名單,甚至還一路無阻地來到了京城?
自稱是朱晗菲的少女聽罷,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
她掩住紅唇,略帶幾分驚訝地說:“京城原來有不能穿裙子騎馬的規矩啊。”
少女態度謙卑。
她對著陳嬤嬤深深一禮,自責道:“嬤嬤,真是對不住。我初來乍到,不知道有這規矩,真是丟人現眼了。”
她的行禮姿態優雅而得體,與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並無二致。
陳嬤嬤眼睛眯起。
在宮中歲月悠長,陳嬤嬤對人心的洞察力已經爐火純青。
每一個細微的情緒波動,每一個言行不一的破綻,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陳嬤嬤心裏門清。
朱晗菲……分明是在和她裝傻充愣呢。
陳嬤嬤冷冷開口:“將你的路引給我。”
少女從包裹裏拿出信封,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到陳嬤嬤的麵前。
陳嬤嬤低頭拆開信封,取出那張寫滿字的紙張。
——紙張質地無錯,官印也無錯。
所有信息都證明,眼前的少女就是朱晗菲。
可違和感一直在陳嬤嬤的心上縈繞不去。
而她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
陳嬤嬤將薄薄的紙張塞回信封,卻不急著將其歸還給朱晗菲。
見狀,朱晗菲的眼神微微閃爍,嘴角的弧度也緊繃了幾分。
果然是宮裏的嬤嬤。
恐怕,她這一關不會過得很輕鬆。
陳嬤嬤探究地注視著朱晗菲。
她問:“你家的車夫呢,為何今日沒有陪伴你一同前來?你出身浙江道,又為何會騎馬?”
這事就說來話長了。朱晗菲想。
她總不能告訴嬤嬤。
這臨時雇來的車夫對她穢言穢語,在路上被她踹下去了吧?
少女抿唇,低頭避開陳嬤嬤那審視的目光,很不好意思地說:
“嬤嬤,車夫他……昨夜貪杯酗酒,在半途之中不幸跌下馬車,傷得不輕。我又不善駕車,才讓馬匹失控驚擾了諸位,實在抱歉。”
“至於我的馬術,是我兄長教我的。我資質愚鈍,隻學得了一些皮毛。”朱晗菲謙虛地答道。
“你兄長是何人?”陳嬤嬤追問。
朱晗菲從容不迫,對答如流:“兄長乃宮中驍騎衛指揮使,朱晗信。”
陳嬤嬤挑了一下眉頭。
朱指揮使?
這個名字,在宮中可不是什麽無名之輩。
宮中的守備力量可簡單地分為兩支:一為禁軍,二為侍衛。
兩者雖同為守衛,但出身與職責卻各有不同,互相製衡。
禁軍大多出身平民,由方容安方統領統屬。
而侍衛們則大多出自官宦世家,雖武力值參差不齊,但無一不是家世清白,背景深厚。
朱指揮使是侍衛中佼佼者,也是陳嬤嬤認識的人,前途無量。
陳嬤嬤追問:“朱指揮使知你今日入宮嗎?”
少女搖搖頭,輕聲說:“我並未告知大哥。他在宮中做事,本就繁忙,我不想打擾他。”
陳嬤嬤對她愈加起疑。
親兄長不知嫡妹入京選秀?
怎麽可能!?
此女身上疑點也太多了。
其一,身為官家小姐,卻馬術精湛,絲毫不輸男兒,甚至敢於身著裙裳躍上馬背。
其二,她的口音雖帶著些許江南的綿軟,卻與京城的官話更為接近。
最後,秀女入宮這樣的大事,她身邊竟沒有丫鬟跟隨?
浙江道來京路途遙遠,她的家人竟會如此放心她?
陳嬤嬤攥著信封,厲聲喝道:“你不是朱晗菲,你到底是誰?如實招來!”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質問,朱晗菲的表情瞬間變得委屈而困惑。
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嬤嬤,您這是什麽意思?”
她肩膀瑟縮了一下,像是被嚇著了,“我不是我,我還能是誰呢?”
陳嬤嬤冷笑道:“那可就要問姑娘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