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晚。
這一夜的雨勢尤為猛烈,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淹沒在無盡的水簾之中。
鄔情重新計劃了一遍自己的出行路線,以免自己在這肆虐的風雨中成為一隻落湯雞。
當她終於趕到約定的地點,朱晗菲和阮悅已經在那裏等候多時了。
兩人似乎有所感應,齊齊回頭看向了正在走近的鄔情。
鄔情已經盡量避著雨走了,但還是免不了被波及到了衣角。她輕輕抖了抖夜行衣,試圖將上麵的水珠甩掉。
朱晗菲眉頭輕蹙,關切地詢問:“這般大的雨,你怎的未曾撐傘?”
鄔情擦掉額邊的水珠:“若是撐了傘,行走間難免引人注目,恐會暴露行蹤。”
“回去還是喝杯薑茶,暖暖身子,免得著涼。”朱晗菲關切道。
鄔情說:“不說我了,你們才更需要祛寒。”
“十三號房偏僻又不避風,晚間生了炭也不算特別溫暖的。我尋思,還是給你們帶了幾個手爐。”
說著,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布包中裝了三個小巧玲瓏的手爐。
手爐上沒有鑲金嵌銀,樸素而低調,不用擔心逾矩。
爐身采用紫銅打造,通身光潔圓渾,摸起來滑滑的、溫溫的。
鄔情分發手爐,“人人有份哈,‘梨兒’姑娘,你留一個。這一個顏色稍微偏紅的,還請你幫我帶給朱姑娘。”
朱晗菲一口應下:“沒問題。”
她麵不改色地接過兩個手爐,一手一個,臉色很快就紅潤了起來。
那個色澤偏紅的手爐,更是被她反複摩挲,似乎本人很中意這個顏色。
阮悅有些羨慕:“……”
“梨兒”姑娘和朱晗菲是一個人,這不就意味著——
可惡啊!這女人晚上豈不是有兩個手爐可以用嗎?
阮悅默默地接過自己的手爐。
持續的暖意從爐子蔓延到她的手中,又順著她的四肢傳至五髒六腑,驅散了寒冬雨夜的涼意。
太舒服了。阮悅的臉龐在這股暖意中逐漸放鬆。
“錦繡”姑娘真是個好人啊。
有這樣的下人,想必那位傳說中的吉貴人也是個大好人。
三人站在暴雨如注的走廊下,望著遠方,等待著杏兒的歸來。
阮悅有些憂慮:“這麽大的雨……杏兒真的會來嗎?”
朱晗菲點頭,確信地說:“一定會。”
“明日便是德行考核的日子,若是你未能通過,交易自然也會作罷。杏兒她不會放過機會。”
阮悅提出了另一個可能,“但他們也可以選擇在明日清晨,趁我未出門之前來找我。”
鄔情搖頭:“白日裏的侍衛是夜間的兩倍之多,想要在不引起注意的情況下繞到這裏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繞開侍衛這一點上,鄔情有著豐富的實踐經驗。
朱晗菲:“昨夜你找到線索了?”
鄔情點頭:“嗯,我大概猜到是誰在針對我……們貴人了。”
朱晗菲眼睛一亮,“有計劃了?”
鄔情下巴抬了抬,自信地說:“包的。”
朱晗菲笑道:“好,期待你的表現。”
二人的交談簡潔明了,卻讓阮悅摸不著頭腦。
阮悅忍不住插話:“什麽意思?你倆別打啞謎。待會兒若是杏兒問起,我該怎麽回答?我身上可沒帶那七百兩銀子,若是露餡了可如何是好?”
鄔情安撫她:“沒關係,你起到一個造型的作用,把人騙過來就行。”
阮悅頓了一下,問:“……什麽叫‘造型的作用’?”
“錦繡在誇你漂亮呢。”朱晗菲說。
阮悅哭笑不得:“……謝謝?”
突然,鄔情眉頭一挑,熄滅了宮燈。
“他們來了,是兩個人。”
“一個是杏兒,另一個……似乎是個太監。”
鄔情閉上眼,細細感知外頭嘈雜的雨聲中夾雜著的腳步聲。
新來的人,怕是昨夜在坤寧宮偏門處接應杏兒的那個太監。
“好黑啊,錦繡姑娘,你別把燈全部熄了……”
阮悅回頭抱怨時,鄔情已經拽著朱晗菲藏遠了。
她撓了撓臉,隻好站在原地,等杏兒的到來。
杏兒沒鄔情這麽好的身手,她裹著一件濕透的鬥笠,踏入長廊時,水珠滴滴答答地濺落在青石板上。
而跟在她身後的太監也同樣狼狽。
那太監身形微微佝僂,容貌看似三十餘歲,在宮中的太監中尚屬年輕。
但他臉上有兩道極深的法令紋,辮子中也夾雜著幾縷銀絲,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既嚴肅又古板。
杏兒側身退了一步,彎腰恭敬道:“祥公公,這位就是奴婢所說的阮姑娘了。”
祥公公應了一聲。
他眯著眼,不緊不慢地開口道:“阮姑娘,你真要買我們貴人手上所有的檔案?”
阮悅維持自己跋扈的人設,用鼻孔看人:
“這位公公可真會說笑話,我若不是為了買檔案,又怎會在這大雨滂沱的夜晚,特地跑來此處?難道你以為,我是閑得無聊出來散步消食不成?”
她強裝著鎮定,眼神卻往鄔情她們的方向瞟去,心頭止不住的焦急。
快點啊,兩位姐姐!
她身無分文,這戲該如何收場?
黢黑的走廊上,誰也沒提點燈的事情。
兩邊都不想自己的行蹤被暴露。
祥公公說:“阮姑娘的誠意,奴才已經了解了。我們貴人說了,七百兩,這數目倒也是能接受的。不過嘛……”
“不過什麽?”阮悅追問。
祥公公微微一笑,那笑容裏藏著幾分難以捉摸的意味:“貴人聽聞阮姑娘的母親姓劉,心生敬意,有意與令堂相交一番。隻是,不知令堂乃是劉家的哪一位呢?”
阮悅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她母親確實姓劉,但並非劉家本族中人,而屬於早已分出去的一支,平日裏與劉家本族並無太多往來……
這要她怎麽回答?
阮悅:“我母親的名諱,也是你能知道的?”
祥公公:“奴才自然不敢,隻是貴人垂詢,奴才隻是代為傳話罷了。”
阮悅:“你又不是你們貴人,我不說。”
祥公公臉上的笑容僵住:“……”
阮悅一再拒絕,反倒引起了祥公公的懷疑。
祥公公狐疑地問:“姑娘這般推脫,倒是讓奴才有些不解了。姑娘是不願說,還是……不能說呢?”
眼看祥公公話裏有了懷疑的意思,阮悅頓時嚇得凍住。
她幾乎要尖叫了。
朱晗菲,錦繡,你們兩個到底在幹嘛?!快出手啊!
【阮姑娘別慌,你的強來了。】
此時此刻,鄔情終於搞定了手上的藥丸子。
她“嗖”的一下從旁邊的陰影裏竄出,給了杏兒和祥公公的背兩腳。
兩人猝不及防,痛呼出聲,瞬間失去了平衡。
趁著二人痛呼的時候,鄔情眼疾手快,往兩人的嘴裏放入兩顆黑漆漆的藥丸子,然後捏著下巴強迫他們吞下去。
鄔情:“此藥名為阿薩姆,內含茶毒和奶毒,一旦沾上一輩子都戒不掉了。”
鄔情:“夜宵,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