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不可置信。
“姑姑,你……你是不是瘋了?
也許是牢房內的燈光太暗,夕顏感覺被不可名狀的恐懼包裹住了。
這不是她熟悉的惜文姑姑,她是誰?
惜文則用平靜的聲音講述無比恐怖的事實:“皇後娘娘不擅宮務,坤寧宮一應事務都是我在統籌調度。”
夕顏的嘴唇微微顫抖,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麽。
“公主竟沒有想過,為什麽你的炭火總是短缺,為什麽你的房屋遲遲得不到修繕?”
“——當然都是我做的。”
夕顏啞了一會兒,才幹巴巴地講:
“我曾想和皇後娘娘提及這些事……是姑姑你勸我不要去的。”
說到後麵,夕顏的聲音越來越小:“是你說,我初來乍到,不宜給皇後娘娘留下多事的印象。那時,你還慷慨地將自己的炭火勻給了我,自己卻染上了風寒……”
“如若不如此,公主如何能從一開始就對我打開心扉呢?”惜文嗬了一聲,“我們這些下人,用起苦肉計來可得心應手了。”
“你……原來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夕顏的聲音顫抖得更加厲害。
“是的,公主,我從頭到尾都在欺騙你。”
惜文點了點頭,繼續道:“借用你的名義,我做很多事都方便了不少。也因如此,公主在坤寧宮的名聲才會變壞。”
夕顏的嘴唇失去了血色,“我對你如此信任……還幫你趕走了那麽多的‘壞女人’……”
惜文輕笑一聲,重複道:“‘壞女人’?她們和吉貴人一樣,隻是我的對手。”
“我也未曾想到,公主會如此輕易地落入我的圈套。看來德妃確實沒教過你這些。”
夕顏深吸一口氣,試圖穩定自己的情緒:“那為何……你又為我爭取了學習的機會?”
“不過是用來進一步迷惑你,讓你更加依賴我罷了。公主太天真,我若是真盼你好,如何會勸你別上經文課?”
隨著話題的層層深入,夕顏的表情逐漸繃不住了。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漸漸浸濕了她的衣襟。
視察回來的鄔情看到這一幕,連忙把夕顏擁入自己的懷裏。
她溫柔地拍著她的背,小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讓你一個人麵對她的。”
夕顏將自己的頭深深埋進鄔情的懷中,泣不成聲,將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傾訴在了她的懷抱裏。
鄔情抱著懷裏小小的人,長長歎息一口。
【原來,惜文就是夕顏成長路上的那道坎……也好,邁過這一關,以後你就不會再被人坑了。】
鄔情轉頭看惜文,質問道:“你做什麽了?”
惜文微微一笑,笑容中藏著幾分解脫。
“把實話都告訴她罷了。”她說,“公主不信我一直以來都在利用她,正在傷心呢。”
惜文又說:“既然你來了,我倒是有一事頗為好奇,想要向你討教。”
“什麽?”
惜文困惑道:“你究竟是靠著什麽得寵的?”
鄔情的一切都超出了惜文的認知。
心狠手辣的貴妃,對吉貴人百般容忍,在她入住臨華殿後都修身養性了起來。
皇後的心也逐漸偏向了吉貴人,無視她多次的諫言。
更為令惜文費解的是,如今的晨會上,那些平日裏伶牙俐齒的嬪妃們,竟無一人敢對鄔情的話有所反駁。
有時候惜文也在懷疑,是不是吉貴人使了什麽妖術。
【你好,這也是我一直奇怪的地方。】
鄔情默然了一會兒,“……跟你說實話,這個問題,我也很想明白啊。”
惜文搖頭,“算了,你今日來此,不就是為了給我一個了斷嗎?動手吧,你精通醫術,想必早已準備好了致命的毒藥。”
夕顏的手瞬間拽緊了,濕潤的眼裏滲出幾分緊張。
誠然,她被惜文的話打擊到了,但情感之深,豈是一時半刻能夠割舍的呢?
“誰說我是來動手的?”
鄔情一拍腦袋,“啊,對哦。我忘記告訴你,你暫且不用死了。”
“……你是在和我開玩笑?”惜文氣極反笑,“上路之前還要逼我聽你愚蠢的笑話?你真是狠心啊。”
鄔情:“不,我是認真的,皇上已經同意了我的做法。”
她雙手合十道:“希望你在淩梅苑誠心悔過,然後做我的工具人。”
【廢物利用也是一門學問。喪屍都能用來做永動機,那經過勞改後,惜文也可以成為我們南山苑的一等好公民。】
……
秦厲學從未覺得有這麽苦悶過。
因為一個“孝”字,他退掉了和鄔情的婚約。
現又因一個“孝”字,他要去宮中給鄔情帶話。
母親對他說:“鄔家的那孩子想進國子監深造。厲學,你去宮中找鄔情,讓她和荀夫子說說,看看能不能給鄔家長子些許便利。”
他隻好說:“母親,鄔華厚品級不夠,其子按規矩不能入國子監。而且,鄔情如今已是宮中的貴人,您以後提及她時,還是稱她為‘吉貴人’為好,免得落人口舌。”
結果母親一頓哭訴,句句都在控訴他的不孝與不義,又隱晦地責怪他與妻子尚未有子嗣。
他心中雖然無奈,但依舊耐心地安撫著母親,費盡口舌,才使得她情緒稍微平複,願意回房歇息。
前朝後宮涇渭分明,他想見到鄔情,談何容易?
而且見了,他又要怎麽開口?
大太監的聲音喚回了他的心聲:“秦大人,陛下等您一會兒了,您快請吧。”
秦厲學微微頷首,麵色凝重地踏入了金碧輝煌的殿堂。
他跪下給皇上請安。
皇上的聲音帶著幾分愉悅:“愛卿平身吧。”
今日皇上的心情似乎格外舒暢,話間透著輕鬆與愉悅。
當秦厲學起身的那一刹那,他的眼前倏然一花,仿若出現了幻覺。
曾和他定下婚約的少女正站在不遠處,笑意盈盈,出落得比之前更加美麗。
隻是這一次,她的笑容卻對著另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