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聲東擊西
崇禎四年的六月,後金以楞額禮統帥右翼、喀克篤禮統帥左翼,出兵攻擊皮島,總兵力超過六千人,戰兵約在兩千左右,他們五月二十八日出發,六月六日到達鴨綠江邊。
除了這些軍事力量之外,皇太極還準備了政治手段,他派出石國柱、高鴻中、李思忠這幾個漢奸負責招降東江兵,並且嚴令所有滿八旗將領不得參與,一心增強漢官勢力,以牽製他的各位親戚。為了維持與朝鮮的關係,皇太極另外還派出滿達爾漢和董納密拜見朝鮮國王,要求朝鮮提供軍船和糧食。
後金兵六月七日經義州進入朝鮮,因為他們事先告知朝鮮是隻為討伐皮島,朝鮮不敢抵抗,任其**。後金軍一路進軍迅速,九日便過了鐵山。
建奴到達義州之後,東江鎮的地頭蛇們也獲得了消息,島兵中大多數人仍是與建奴不死不休,他們也開始積極準備接戰,東江和登州水師開始出海巡視最接近的鐵山附近海岸,鐵山義州附近人口稠密,皇太極要維護與朝鮮的兄弟之盟,不準後金兵放手大搶,也方便了東江鎮的情報工作,許多情報開始反饋到皮島。
但是後金軍到達鐵山之後,立即派出大量遊騎阻攔交通,皮島各將對後金的下一步行動無法判斷,東江鎮的水師在皮島有一百七十餘條船,不過其中很多隻能算是漁船,登州來的有二十多艘船隻,他們將防禦的重點放在了皮島正北,麵對鐵山的方向,一路搶奪焚燒他們看到所有船隻。
鐵山以南是一個半島,這裏離皮島很近,最南端離皮島隻有十裏左右,但地形都是山地,海岸陡峭,又很容易被皮島發現,所以並不適合作為出發地,東江軍猜測的地點在鐵山以西的海岸,很多船隻被派往那個方向。
陳新帶領的文登營仍然沒有被發現,皮島上的將領都以為是監軍呂直的隨行船隊。
陳新早早接到了特勤隊的情報,得知了後金軍前來的消息,他本意是讓特遣隊捉拿英俄爾岱,此人常駐朝鮮,必定知道許多東江和朝鮮走私之事,此人在手上,可以要挾許多官員,自己便可以在走私裏麵攙和一下,沒想到英俄爾岱運氣如此之好,竟然當日去了義州,陳新原來並不熟悉這個人,後來張東在皮島一打聽,原來這個英俄爾岱在後金算是文武雙全的人物,早年跟著奴爾哈赤東征西討,天聰元年爭朝鮮之後,英俄爾岱便主理與朝鮮的事務,經常往來於漢城和沈陽之間,己巳年又跟著皇太極入口,四城之戰時守在遵化,他和李思忠等人臨危不亂,把隊伍順利帶出了邊牆。
陳新看了資料後,將此人記在心裏,以後慢慢對付他,目前更重要的就是後金大軍,此時李濤的後續情報還未傳回,東江軍的情報便比陳新豐富得多,呂直很容易得到了這些情報,每日讓張東往大和島送一次。
六月十日下午,張東又匆匆來到大和島上,在陳新的帳篷裏跟陳新等人匯報,他拿出一張更細致的地圖,比他們原來的地圖更細一些,他鋪到桌子上給陳新等人解說。
“大人,昨日天黑前有兩艘船回來,帶來的消息說建奴正在往鐵山西麵的海岸移動,離海五裏的地方有兩處營地,周圍建奴遊騎甚多,不知道營地中兵力,建奴兵力不明,有說三萬的,也有說一萬多,朝鮮人也有報來消息,說人數在四萬上下,軍威雄壯,車馬塞路。”
盧傳宗摸著下巴道:“真要是這麽多,那咱們也沒什麽好想的了,但我估摸著,這裏又不是堅城,兵來多了沒用,奴酋應當不會派這麽多人來。”
陳新也點頭道:“傳宗說的不錯,若攻皮島,在海不在陸,兵多未必有用,以前劉興治手中真夷八百,披甲人隻有五十,就算島中一股強力,有段時間甚至掌控了島上局勢,可知皮島兵現今戰力平平,奴酋最多隻需三千人上陸,就能打下全島。但他們並無足夠船隻,即便朝鮮水師來了,他們也要從南邊過來,為何建奴選在北麵的鐵山西側。”
盧傳宗嘴巴動了幾下,“要是咱們這次能來兩個千總部,倒可以上岸和他們幹一仗。”
劉破軍盯著地圖沉吟道:“盧大人,無論建奴來多少人,他們的目標是攻打皮島,終究需要上島才行,況且他們一次也肯定無法全部過來,咱們隻要能保持隱蔽,等建奴一部登島後斷其退路,或在海上攔截之,一件大功可成,是以最要緊之事,是要知道他們有多少船,能裝載多少人,還有從什麽地方出發。”
張東眼中寒光閃動,他對建奴也有仇恨,但更重要的是,這次情報局表現不錯,陳新這幾日對他多有讚揚,令張東看到了不錯的前景。他恭敬的對陳新道:“大人,特勤隊上次情報說,建奴派了人去漢城,要朝鮮派兵船相助,朝鮮水師的情形不是太清楚,但是聽島兵說過,船也是不少的,皮島離朝鮮太近,漁船都可以用,如果沒有被攔截,一次運個一兩千人也是可能的。”
陳新也有些頭痛,他一點不清楚朝鮮目前的態度,天聰元年皇太極攻打朝鮮後,雙方締結兄弟之盟,但朝鮮又繼續在給大明上貢,宋聞賢說在登州曾多次見到朝鮮的朝貢使團,崇禎元年之後貢道該至寧遠上岸,但每年都沒落下。
在陳新看來,朝鮮更像一個小心翼翼的小媳婦,現在會不會提供水師,他也無法判斷,這時便顯出了情報工作的重要性,而目前陳新在朝鮮和東江的情報幾乎是空白,轉頭問張東道:“你認為朝鮮會否出兵。”
張東低頭道:“屬下不敢妄言,朝鮮是既怕建奴,也怕東江,劉興治去年受撫之時,曾逼著朝鮮將安平道監司金時讓解職,因為金時讓在劉興治殺陳繼盛之時,曾建議李朝出兵捉拿劉興治,最後李朝迫於劉興治威逼,真的讓金時讓去職了,可見朝鮮骨頭甚軟。但屬下在島上了解,李朝心中還是向著我大明,他們時常稱呼現今遼東為豺豹之地,直接稱建奴為蠻夷。”
盧傳宗失笑道:“一個劉興治就能逼他們把官吏解職,建奴去了怕也能逼著他們派出水師。”
陳新看他們都沒有頭緒,深感加強滲透東江的重要性,東江和朝鮮都是他要爭取的力量,對於文登這塊地方來說,影響東江和朝鮮遠比影響遼西容易,兵力投送距離也相差不多。
想到這裏,揮手讓劉破軍和盧傳宗離開,張東知道陳新有情報方麵的事情要吩咐,垂手低頭等著。
“島上的分站部署如何了?”
“大人,這次事情緊急,屬下不得已而在皮島出入頻繁,現今人人皆知四海商社是大人的,屬下另外派人設了一個鋪子,假作是登州的一個商人的,至於島上的線人,下層的已是發展了不少,軍官中屬下選中了三個人選,分別是尚可義、劉興基、吳堅忠。”
張東抬頭看了看陳新的臉色,陳新微笑一下示意他繼續說。
“尚可義是黃龍心腹,他知道屬下身份後,卻頗為親近,或許是想留個退路,屬下認為不妨與其維持著,到時或許有用,但此人用心不明,不可用要緊的人與其聯絡。劉興基則是劉興祚的同胞兄弟,此人有勇有謀,當年劉興祚逃到東江時,害怕被人拿了人頭領功,對毛文龍有所防備,沒讓劉興基到皮島,劉興基單獨去了遼西投奔袁崇煥,告知自己投誠一事,讓毛文龍不得不有所顧忌,這次劉興基反對劉興治造反,先被劉興治捆打,後來逃出後協助黃龍等人斬殺亂兵。”
陳新插話問道:“劉氏兄弟親眷都在沈陽,皇太極已經多次用此大做文章,你用此人可想清了利害。”
“大人,島上有消息,皇太極得知劉興治身死後,已經將劉氏兄弟留在沈陽的親友子女斬殺一空,漢女妻妾發給各貝勒為奴,若是消息核實,這劉興基與建奴便再無轉圜,小人看上此人精通夷語,熟知後金各旗主及固山額真,對後金各將間恩怨亦甚為清楚,正是情報局眼下最缺少的人才。”
陳新點點頭,“如此就好,具體事宜你自己拿捏,但若是此人出了事,我拿你是問。”
張東答應了,繼續道:“最後一個是吳堅忠(注1),此人亦是劉興祚帶出來的人,家中親眷多有死於建奴之手,天啟七年時,劉興祚向袁崇煥傳遞建奴將進攻朝鮮的消息,便是此人孤身步行潛往遼西,此次皮島之亂,他帶兵斬殺了崔耀祖。”
陳新微微動容,“能步行潛往遼西,可見膽色過人,他此次既有功,怕是不好買通。”
“大人,屬下並未去找過吳堅忠,是他自己尋來的,他卻不願留在皮島,想投入我文登營麾下,隨行還有十餘名屬下,其中有四名真夷,屬下估計此人已對東江鎮不抱指望,又擔憂在此性命堪憂,才有此作為,此人當如何安置,請大人示下。”
“讓他入情報局。”陳新毫不猶豫,這些從後金出來的人,對他來說都是難得的情報人才,他才不會讓他們去當普通戰兵,“回程時帶上他們,到文登後由周世發麵談後再安置職務。”
張東聽了陳新的話,知道陳新還是沒有把他當做最心腹之人,仍是恭敬的應了,口中道:“皮島之上人心浮動,發展普通兵丁並不難,那些將官卻大多觀望,咱們文登營在皮島隻算略有名聲,還不足以讓他們投靠,是以,此次若是能在皮島重創建奴,讓這些島兵看看我文登營軍威,日後便好做了。”
說到底還是要展現實力,陳新此次來東江鎮也是這個目的,單純的斬殺建奴是將領的目標,對他卻遠遠不足,對於他來說,一切軍事行動都要有附加值。
這時劉破軍在帳外大聲報告,進來後一臉興奮,他拿著一份情報對陳新道:“大人,特勤隊第二小隊傳回建奴軍情,戰兵約兩千,輔兵四千,建奴玩的是聲東擊西,他們在鐵山西邊海岸的軍營皆是虛兵,大軍已於今日直抵宣川,並在宣川兵分四路往海邊而來。”
陳新一把抓過,對著地圖看起來,手指順著海岸劃過,“宣川兵分四路,蛇口浦、宣川浦、身彌島浦……建奴要先取皮島東邊的身彌島,從東側攻打皮島,他們先將東江水師誘往鐵山方向,若是船隻足夠,可以在東江水師發覺不對之前登上皮島,野豬皮打仗還真有兩手。這次特勤隊幹得不錯,記他們首功,看看以後還有人說特勤隊沒用,還有,發現朝鮮水師沒有?”
“兩名回來的隊員沒有看到,他們在宣川浦取出藏好的船時,曾見到有建奴先頭部隊在宣川浦附近搜羅漁船。”
陳新嘿嘿一笑,“那朝鮮至少還沒有明確答應他們,否則他們不會去搜羅漁船。張東立即回島,請呂監軍控製好登州和東江水師,等咱們的信號才能攻擊建奴船隻。”陳新盯著張東道,“作戰結束後,在島上散步一些誇張的言語,總之是文登營如何威武的,記住一條,咱們不但要打給東江鎮看,還要給皮島上的朝鮮官員看,以後你在皮島和朝鮮做事便方便許多。”——
注1:吳堅忠原為劉興祚手下,劉興祚一直兩手準備,與毛文龍和袁崇煥都有聯係,天啟七年吳堅忠受劉興祚委派,孤身步行潛往寧遠,向袁崇煥告知後金將出動主力攻打朝鮮,如此重要的情報,可惜最後沒起啥作用,崇禎元年跟隨劉興祚投奔東江鎮,劉興祚死後因朝廷遲遲沒有落實封賞,被劉興治忽悠作亂,一起斬殺了陳繼盛等人,後來又和劉興治鬧翻,曆史上的皮島之亂,有人稱是從他與崔耀祖的火並開端,他本人也死於此次動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