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信步走到慈慶宮,宮門前的那對石麒麟還在,四周卻是一個人也沒有,顯得有些冷清。
直到勖勤宮的宮門口,才看到宮女婷兒正打開宮門,看樣子,她是要出宮。
婷兒一直低著頭,似乎沒發現朱由檢,直到走近朱由檢的身邊,才猛然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陛下……”她頓時匍匐在地。
“婷兒,這是上哪去?要出宮嗎?”
“回陛下,張皇後正在做針線活計,估計彩線不夠,讓奴婢出宮采購些回來。”
張嫣是朱由校的皇後,朱由檢登基後,並沒有給她太妃的封號,所以還稱為皇後,但為了規避新的皇後周玉鳳,宮內都稱呼張皇後。
“奧,”朱由檢應了聲,“那你不用出宮了,明天再去吧,先領朕進去。”
“陛下……”婷兒遲疑著,雙腳也沒有移動。
“怎麽,朕的話不好使是嗎?”朱由檢的聲音提高了三度。
“奴婢不敢,”婷兒嚇得一哆嗦,“奴婢,奴婢這就領陛下入宮。”
待朱由檢入了宮,婷兒閉上宮門,然後小跑著來到朱由檢的前麵,真的當起向導。
他們拐過長長的圍廊,來到最後麵,那裏是張嫣的臥房。
婷兒先進去,在張嫣的耳邊小聲了說了幾句,朱由檢就隨後進來了。
“臣妾恭迎陛下!”張嫣一時慌亂,左手拿著正在裝飾的衣服,右手握著針線,跪倒在朱由檢的麵前。
“嫣兒免禮,起來吧!”
“謝陛下!”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嫣兒在給誰做衣服嗎?”朱由檢發現,張嫣手裏拿著的衣服,沒有袖子,似乎是一件坎肩。
“不告訴你!”張嫣麵上微紅,雙手藏到身後。
“嫣兒在宮中,並無什麽親人,難道……”
“陛下……”張嫣有些無禮地打斷了朱由檢的話。
朱由檢嗬嗬一笑,“婷兒,你先出去吧,你不是要出宮采購針線活計嗎?”
“是,陛下!”婷兒出去,順手將臥房的門掩起來。
張嫣乘機將手指的衣物藏到箱內,“陛下,這大白天的,你怎麽來了?”
“嫣兒說的是什麽話?難道要朕天黑之後過來?”
“陛下,”張嫣微窘,“臣妾是說,陛下白天不是要忙於政務嗎?”
“政務已經丟給百官了,”朱由檢在床前的木椅上坐下來,“嫣兒,你說大臣們要是知道,朕將政務留給他們,自己卻跑到勖勤宮留宿,他們會不會彈劾朕?”
張嫣搖頭:“不會!”
“不會?為什麽?他們不是有很多人自標清流,是大明的輔國大臣嗎?”
張嫣的眸子,溫柔地照射在朱由檢的臉上:“陛下難到不明白嗎?”
“明白什麽?”
“陛下,曆朝曆代治國,都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皇帝與大臣分權的問題,皇帝至高無上,卻隻有一人,而大臣們雖然臣屬於皇帝,卻是人數眾多,可以輪番上陣。”
“是呀,皇帝隻有一人。”
朱由檢想到,皇帝自小生活在深宮大院,對外麵的世界,完全是陌生的,他根本不知道民間的基本訴求,大事由這樣的人一言而訣,實在不合理,讓大臣們適當分擔一些權利,反而是件好事,“可是,這與後宮有什麽關係?”
“曆來有後宮佳麗三千之說,而大臣們還是不遺餘力地為皇帝充實後宮,像唐玄宗李隆基,後宮佳麗達到四萬,他就是每晚換一個,也要一百多年才能臨幸個遍。”
“嫣兒這是……”
“大臣就是用大量的美女,將皇帝拴在後宮,如果皇帝將大量的精力放在女人身上,大臣們自然可以分得更多的政治權力。”
“所以,大臣們對皇帝的胡作非為,隻會睜隻眼閉隻眼,甚至推波助瀾?”朱由檢想起魏忠賢對自己說過的話,實際上將張嫣從坤寧宮移入慈慶宮,而不是太妃們一向居住的慈寧宮,就是他的主意。
“嗯!”
“所以先帝臨幸太妃,宮中有過記錄,大臣們卻是連個屁都不放?”
“陛下……”張嫣聯想到自己也是太妃,不覺麵上一紅,她微微低下頭,用餘光掃視朱由檢的眼睛。
“哈哈……”朱由檢大樂,這些古板的大臣們,有時還是蠻可愛的!
“陛下?”
“偉大的發現,從勖勤宮開始!”
“陛下發現什麽了?”張嫣被朱由檢一連貫的舉動鬧糊塗了。
“不說這了,嫣兒,一向過得好嗎?”
“臣妾一向閉宮自守,閑暇時養些花兒作樂,自從那魏閹伏法,臣妾再也沒有鬧心的事了。”張嫣幽幽地說,聲音如和風細雨,臉上一抹清淡的笑容,比碧波潭的潭水還要深些,顯然是歲月在她心底的沉澱。
“奧,”朱由檢歎息一聲,“朕平日太忙,也很少來看看嫣兒。”
“陛下治國要緊,能偶爾得見陛下,臣妾已經感激上蒼了,宮中的其她太妃們,怕是終身也難得見到陛下的真麵目。”
朱由檢自嘲地笑笑,他真的沒有見過其他的太妃,他是新皇,就是見到她們,又有何用?
“陛下此次北伐?收獲不小吧?”
“嗯,”朱由檢點頭,“至少已經消滅了威脅大明數十年的建奴?”
“這個,臣妾也聽說了,”張嫣斂起麵上的笑容,“陛下,現在的關外,是怎麽樣的情形?能像成祖那樣,保大明百年平安嗎?”
“如果隻是保大明百年平安,那百年以後呢?”朱由檢有些得意,“朕是要保大明永遠平安。”
“陛下是說……關外到底怎麽樣了?”張嫣的臉上,欣然露出喜色,她的雙目,已經緊盯在朱由檢的臉上,似乎關外之行,朱由檢更加成熟了,成熟得就是一個極品男人。
“關外的事,朕已經擺平了,這事以後再說,”朱由檢伸手拉了一把張嫣,“嫣兒過來,朕與你說說關內的事。”
張嫣倚靠在朱由檢的身邊:“關內……陛下說的是朝廷?”
“朕今天來勖勤宮,一來是看看嫣兒,二來,朕說說朝廷的事,嫣兒幫朕參詳參詳。”
“
陛下,朝中不是有那麽多正直的大臣嗎?像禮部的黃大人、兵部的李大人……”
“朝中大臣,太囿於祖宗的成法,他們說話行事,往往先看祖宗的做法,其實,如果一切依賴祖先,那太祖也不過是少林寺的武僧,”朱由檢在張嫣的小手上拍了拍,“隻有嫣兒看問題,能跳出這個固定的思維。”
“陛下,後宮不得幹政……”
“沒關係,嫣兒隻是朕的私人顧問,咱們之間的談話,就當是私人拉拉家常。”
“私人顧問?”
“就是隻對朕一人提供建議,是否采納,那是朕的事!”
“臣妾明白了!”張嫣微微頷首,“陛下請說,臣妾當知無不言。”
“在漢民族的曆史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朝代更替,長的如東西周、東西漢、南北宋和大唐,不過數百年,短的如秦隋,不過數十年,嫣兒,你說,這是為什麽?”
“陛下,這等大事……”
“嫣兒不用擔心,朕已經估量過,平均算起來,每個朝代,不到兩百年,而大明已經走過了兩百六十一年的曆史,如果不能正視這些問題,大明遲早也會滅亡,這是曆史的規律,誰也改變不了,我們能做的,隻是延長大明存在的時間而已。”
“陛下……”
“嫣兒,說吧,你是在為延長大明做貢獻。”
“陛下,朝代更替的原因,主要有三個,一是百姓作亂,如秦、隋;二是外族的侵略,如兩宋;還有一種,就是百姓作亂與外族侵略同時出現,如大唐。”
“嫣兒,還有一種,是權臣作亂,如西漢。”朱由檢對張嫣的話,相當的不滿,“嫣兒,朕想聽聽你的肺腑之言,而不是羅列現象,知道這些直接的原因,根本沒用,關鍵是內在的原因,比如,百姓為什作亂。”
張嫣麵上微微一紅,她取把椅子,在朱由檢的身邊坐下,“陛下,百姓作亂,自然是因為無糧可食,漢人比較文弱,如果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他們是不會冒著殺頭的危險,起來反對朝廷的,就像數年錢的陝西暴民……”
“這次嫣兒說對了,百姓作亂,是因為活不下去,可是,他們為什麽活不下去?他們不是有良田可以種植嗎?”
“陛下,百姓貧困,一是因為官府的賦稅太重,百姓的田地收入,在納稅之後,剩下的已經不足以養活家人;二是每個朝代的末期,土地兼並嚴重,百姓已經無地可種,或者租種大戶的土地,增加了一層盤剝。”
“嫣兒分析得很好,朕也正在解決這些問題。”朱由檢向張嫣投去讚賞的目光,“比如第一個問題,大明實行十五稅一的律法,賦稅本身並不重,但戶部和各地官府為了補充枯竭的財源,通常會增加賦稅,這才是值得警惕的。”
“陛下,一旦戶部財源枯竭,不增加百姓的賦稅,那朝廷又如何運轉?”
“開源,”朱由檢異常輕鬆,“現在大明納稅的人,隻是最下層貧困的百姓,而掌握大量財富的商人,卻是分文不取,實在是不合理。”
“陛下是準備征收工商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