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酒吧,濃鬱的酒氣撲麵而來,舞池裏白煙繚繞,有酒吧自己融的幹冰,還有客人抽的煙和雪茄。
音響裏的電子樂震耳欲聾,分貝高得整個牆麵都在震,林殊碰了碰牆壁,掌心被震得發麻,趕緊收了手。
“先生,您想去貴賓包廂?還是去舞池前排看表演?”兔女郎大聲喊著問。
這小酒吧裏竟然還有包廂?
林殊輕嗤,揚起頭看,果然見到一排小包間,和歌劇院裏的貴賓席相似。
看脫衣表演竟然還有貴賓席?
真夠新鮮的。
林殊從來隻在貴賓席裏看歌劇,看脫衣表演還是頭一次。
“去包廂。”林殊說。
“好的,先生,請跟我來。”
幾個服務生護著林殊走進電梯,生怕今天的貴客一個不高興改變主意,到嘴的鴨子飛了。
包廂裝修得有模有樣,麵向舞台的那一麵是單麵鏡,不僅視野開闊明亮,還保護了客人的隱私。
舞台上的舞者不止一個,帶著兔耳的女郎手持逗貓棒,稍微揮一揮,跪在地上的貓少年就解開一顆扣子。
少年穿著連體的束腰衣,身後的貓尾巴高高翹著,四肢著地,衣衫半褪,因為跪久了,膝蓋也泛著紅。
“先生,您想喝什麽?我們這裏的雞尾酒都是自己調的,在別處喝不到。”
林殊剛入座,服務生將平板拿來,熱情地推銷酒水,迫不及待。
雞尾酒?
他從來不在外喝雞尾酒,避免有人心懷不軌。
畢竟,在調酒過程中,有心人偷偷放點助興的東西進酒裏,喝的人也不易察覺。
林殊瞄一眼酒單,緊盯著說話的服務生,帶著審視意味,“拿幾瓶未開封的酒來。”
服務生趕緊低下頭,收起小心思,不敢看林殊的眼睛,“好的,先生。”
氣氛凝滯。
怕林殊不高興,其餘幾個服務生立刻坐下,輕靠在林殊雙臂之間。
林殊招呼服務生點燃幾支煙,斜放在煙灰缸裏燃燒,包廂中很快煙霧繚繞。
過不久,推著酒的服務生進門,拿著店裏僅有的幾瓶名酒,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先生,您用什麽方式付款?”許是曾經遇過許多賴賬客人,服務生謹慎地問。
黃油煙草味令人安心,心跳終於減緩,沉入死寂般的頹靡。
林殊嗅一口空氣裏的煙味,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張副卡,丟給服務生。
呲——
酒一瓶瓶打開,揮發的乙醇溢出瓶口。
林殊仰頭往後靠,後腦勺抵在牆壁上,任由服務生端起酒,嬉笑著喂進他口中。
舞台之上,貓少年早將束腰衣褪到腰間,旖旎之處若隱若現,貓尾巴上的絨毛也被沾濕了,因為從台下噴灑而出的酒。
舞池裏人頭攢動,歡呼調笑聲衝破屋頂。
觀眾正為貓少年的表演喝彩,將酒液和鈔票一同灑到舞台上,熱鬧至極。
包廂外再熱鬧,林殊也心無波瀾,冷淡地看著底下的人高呼。
所有的喧鬧與他無關。
迷醉在飄揚的煙裏,林殊遲鈍地想,也許他沒有重生,隻是他的靈魂還沒有被死神收走,正飄散在意識世界裏,當一個寂寞的遊魂。
三兩瓶威士忌入喉,視線變成霧一般的模糊。
水霧之中,舞台上貓少年羞紅的臉,漸漸變成那人透著痛苦的冷淡神情。
在他的逼迫之下,秦渝池穿過這種束腰衣,穿起來可比這瘦弱的貓少年好看多了。
最開始時,秦渝池是個硬骨頭,被撤了主演和電影也不願意屈服。
直到各方投資商紛紛離場,秦渝池交好的導演逐個斷裂資金,背上還不起的債務,作品接連下架,秦渝池才不得不屈服。
但屈服並不是簡單的一句“我答應”,而是穿上小一號的束腰衣,跪在地上說“我錯了”。
就算穿著這種不正經的束腰衣,跪在地上,秦渝池也將背挺得筆直,像個不受塵世沾染的賢人,而他是充滿銅臭味的汙泥。
“對不起,林先生,我錯了。”那時秦渝池咬著牙說。
因為隻穿了連體束腰衣,流暢的肌肉線條全露在外,倒三角腰被緊緊束著,秦渝池隻能吸氣,挺起飽滿的胸膛。
而那時的他在想什麽?
那時的他想,這世上怎麽會有秦渝池這種人,外表性感又招人,皮膚上的光澤透亮明豔,像是塗了甘甜的蜜,引得他想去咬。
他用盡手段捕捉,捉到網中後,卻發現秦渝池不是蜜,而是灑滿糖霜的寒冰,隻咬一口都會硌牙。
可硌牙也阻擋不了他。
那時的他不可一世,認為這世上就沒有他林殊得不到的東西,再硬的骨頭,他也能輕易折斷,秦渝池也不外乎如此。
後來,秦渝池也確實被他折斷了,被他**著跳入欲河,成了縱欲之人。
但秦渝池骨頭裏的筋不會斷,藕斷絲不斷,所以才能蟄伏著,讓他最終成為敗者。
指尖夾著的煙燒到頭,尖銳的刺痛讓林殊回神。
貓少年的衣服全褪下了,舞池裏的歡呼聲更甚,林殊垂眸瞥一眼,隻覺得索然無味。
沒意思。
威士忌沒有意思,尼古丁枯燥無味,可露麗難以下咽,什麽都沒有意思。
那......什麽才有意思?
林殊是知道答案的,但不願意說出那人的名字。
被大火吞噬之前,他已經決定要放過秦渝池,重生後就更不該三番五次出現在那人麵前。
指尖被燒得有些疼。
林殊將煙擲在地上,猛然站起身,把服務生們嚇了一跳。
“先生......?!”兔女郎慌張地問。
襯衫上沾了酒,林殊抖掉堆積的酒液,昏昏沉沉問:“誰會開車?”
包廂裏靜默片刻,其中一個男孩顫著聲音說:“我會。”
林殊頷首,將車鑰匙丟給那男孩,大步往門外走,“你,送我回酒店。”
“好的,先生。”
小敞篷起步,夜風將林殊身上的煙酒味吹散,漸漸浸滿椰子香。
男孩開得慢,生怕將這車磕著碰著,賠償巨額。
緩行中,林殊嫌無聊,又點了一杆煙,夾在指尖,手肘撐在車門上。
男孩看一眼後視鏡,鏡中林殊的表情實在寂寞,有種頹廢而凋謝的美,便忍不住問:“先生......”
“怎麽?”林殊斜過視線。
男孩有些忐忑,試探著問:“先生,您不高興嗎?為什麽點了煙卻又不抽?”
男孩的普通話很標準,沒有一點本地口音。
林殊避而不答,微挑起眉,轉移話題,“父母是移民?”
“是。”男孩緊張地答。
“你怎麽想著做這個?”林殊又問。
“父親的生意不景氣,”男孩小聲說,“銀行的貸款還不上,家裏還有兩個弟弟妹妹要讀書......”
三兩句話,拚湊成常見又庸俗的苦難。
林殊見過無數次這種人,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而出賣身體,曾經他對這種人嗤之以鼻,現在卻詭異地泛起幾分憐憫。
剩下的路程裏無人說話。
小敞篷開到露天停車場,林殊打著哈欠下車,將隨身攜帶的副卡丟給男孩。
“先生!”男孩手忙腳亂地接住卡,“您這是做什麽?”
男孩瞪著眼睛,臉蛋漂亮得像個精致玩偶,倒是挺招人喜歡。
“送你,隨你怎麽刷,記得多去買些金子存好,慢慢轉手套成現金。”林殊說。
“這怎麽行?”男孩急得麵紅耳赤,要將卡還回來,“我,我不能收。”
林殊不理男孩的拒絕,轉身往一區走,“這不是我的卡,你早點行動,等到持卡人掛失,你就再也不能刷了。”
這是邊星瀾的卡。
車沒能弄丟,那就讓邊星瀾失點小財,誰叫那蠢蛋隻會傻熱情,不動腦子瞎撮合。
酒精逐漸上頭,林殊幸災樂禍地勾起笑,在月光中往住處走。
“先生,謝謝您!”男孩在後麵喊。
林殊沒回頭,隻揮揮手,當作無聲的道別。
不多時,林殊走到中心別墅,刷指紋進了屋。
威士忌的後勁大,進門之時,林殊已有些發昏,腳步不穩,他踉蹌著走到沙發邊,癱坐下身,蜷在沙發裏出神。
張著嘴呼吸幾分鍾,嗓子發幹,林殊隻好緩慢站起身,走到冰箱處拉開門,選了瓶礦泉水。
瓶蓋很鬆,林殊輕輕一扭就能打開。
冰冷的水入喉,因醉熏而起的灼燒感消去不少,林殊好受了些,腿軟著緩緩坐在地上,半張臉抵在冰箱門上。
醉鬼。
無需照鏡子,林殊隻是稍稍想象他現在的醜樣,就覺得滑稽想笑。
若是讓秦渝池見了他這幅樣子,怕是要躲得遠遠的,還談什麽動心喜歡。
他怎麽又想起秦渝池?
不是已經決定了要放過人家嗎?
林殊歎口氣,抬手打了自己兩巴掌,再灌一口礦泉水,澆滅腦子裏的胡思亂想。
歇息夠了,身體有些熱,林殊抱著冰箱借力,正欲站起身,去浴室裏衝個冷水澡。
“林先生,怎麽喝了那麽多酒?”身後傳來輕浮的說話聲,林殊煩躁地嘖一聲,回過頭看。
凜意遠正站在二樓的樓梯口,一步步慢條斯理地走下樓,臉上掛著輕佻的笑。
“你有什麽事?”林殊不耐地問。
凜意遠笑了笑,越走越近,看著林殊手裏的礦泉水問:“林先生,您現在感覺如何?是不是覺得身體煩躁,想要發泄?”
林殊確實有些煩躁,不過沒到要發泄的地步,擰好礦泉水的瓶蓋,“你想幹什麽?”
“林先生,秦渝池多無趣啊,你與其包養他,不如考慮考慮我啊。”凜意遠走到林殊麵前,俯下身說。
凜意遠這張臉還想找金主?
“考慮你?”林殊忍不住發笑,反問道,“你算什麽東西?就算是白送給邊星瀾,他都不會要的玩意。”
“你!”凜意遠受了侮辱,抓住林殊的襯衣往上提,迫使他站起來。
林殊很輕,像紙片一樣懸空搖晃。
凜意遠用力晃了晃他,嗤笑道:“就這麽點力氣,你有什麽好囂張的?”
林殊笑著搖搖頭,像是聽見了莫大的笑話,快速抬起手,將礦泉水瓶朝凜意遠的額頭狠狠砸去。
嘭——!
力道太大,礦泉水瓶被砸得一下破了口,血液和水液混在一起,順著凜意遠的額頭往下流。
劇烈的攻擊後,人是反應不過來的,凜意遠愣怔站著,腦子裏嗡嗡直響。
“現在,我的力氣還小嗎?”林殊瞪著眼珠子,再一次舉起瓶子,朝相同的地方砸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