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砂洋灣, 林殊終於睡了個好覺,不是那種疲乏時的閉目養神,而是陷入深睡的養精蓄銳。
聽說他回了S市, 高靜歌急急趕到砂洋灣, 非要檢查他的狀態,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少了胳膊和腿。
高靜歌看到盛景時,反應和邊星瀾差不多, 隻是眼睛瞪得沒那麽大。
但謝毅就不同了, 什麽心思都放在麵上,差點指著盛景驚呼, 大驚小怪。
“靜歌, 他給我做一個寒假的生活助理,你弄一份實習證明給他,薪酬就按你月工資的5%支付。”林殊倒是沒忘記盛景的訴求。
“知道了。”高靜歌朝謝毅使個眼色, 謝毅撇撇嘴, 不情不願拉著盛景出門。
林殊知道高靜歌想問什麽, 也沒藏著掖著, 大方承認,“我本來想找個替身, 但我發現沒有人能代替他, 所以我決定先試著做個好人。”
這話是林殊的真心想法, 就是縮略了一些過程, 高靜歌不太能聽懂。
“做個好人?”高靜歌跟著林殊多年, 看得多了,並不認為這世上有絕對的好人, 更驚訝於林殊會有這種想法。
有這麽驚訝嗎?
林殊輕咳, 又解釋道:“我要試著做一個他眼裏的好人。”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這幾個月以來, 林殊瘦了一大圈,形如枯槁,但此時卻雙目有神,雖然還很瘦,但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提上來了。
高靜歌很難相信秦渝池能有這麽大的魔力,既讓林殊痛苦到麻木,又能輕易讓林殊重拾快樂。
就像是......毒和蜜參半的糖,吃到毒時會痛,卻又舍不得扔,吃到蜜時,甜了就興奮到不顧那一半毒,大口地吃。
“那你準備怎麽做?”高靜歌試探著問。
林殊還沒有細想這個問題,一時答不上來,隻是先把秦渝池從小黑屋裏悄悄放出來。
“不知道,就先......對他別那麽凶了,在下次見麵時。”林殊撓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
“然後再投資幾部文藝電影......”林殊下意識這樣說,卻又在說到一半時停住。
他怎麽又陷入這種怪圈?
不能因為他猜測秦渝池喜歡小眾片,這一世就又要送電影資源。
秦渝池明明是個優秀的演員,能接到自己想要的戲,他為什麽總是那麽傲慢,非要去瞎摻和?
林殊拍拍額頭,懊悔自己差點又要犯錯。
高靜歌從未見過他這幅為難的模樣,心裏更是震驚。
去年晚秋之前,林殊一直是個果斷的人,隻是生活習慣不太規律,像個小孩,需要她監督。
“林殊,你真的很喜歡他?”高靜歌確認著問。
林殊躲開高靜歌的視線,沉默良久,而後小幅度地點點頭。
高靜歌小聲歎口氣,“好,我知道了。”
隻有這麽一句冷淡的話?沒有別的問題想問?
林殊斜過視線,偷瞥一眼高靜歌,“你沒什麽想問的嗎?”
“沒有,”高靜歌麵無表情地說,“你覺得開心就行。”
林殊知道,高靜歌沒有表情時,已經是非常不悅了,很可能是因為她不喜歡秦渝池,為了上次在閣沙梅島的事,以及他前段時間要死要活的狀態。
“好吧,”林殊尷尬地輕咳,轉移話題,“那你......最近有戀愛嗎?或者性伴侶什麽的?”
聞言,高靜歌挑起眉,眼睛瞪得比見到盛景時還大。
“沒有!”高靜歌終於有了表情,麵色稍慍,雙頰詭異地泛紅,急急否認。
林殊隻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高靜歌反應那麽大。
“沒有就沒有,”林殊撇撇嘴,“你這麽激動幹什麽?”
高靜歌沉默一瞬,將額間的碎發別到耳後,麵色不自然,“我先走了,記得每天早晚都給我發消息報平安。”
有情況!高靜歌竟然敢瞞著他?
林殊偷偷觀察高靜歌的表情,心裏已有猜測,“知道了。”
高靜歌逃跑似的快步離開。
等盛景再回屋,林殊吩咐道:“你去找謝毅,讓他偷偷觀察靜歌最近在和誰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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嚐試做好人的第二天,林殊把秦渝池從小黑屋裏放了出來。
第三天,林殊偷偷點進朋友圈和微博,看秦渝池有沒有新的動態。
第四天,林殊出門,和秘澄去了VR遊戲館,拍了好幾張照片發朋友圈。
可到第六天,秦渝池既沒有點讚或評論他的朋友圈,也沒有給他發消息。
難道他那天讓秦渝池滾,秦渝池就真的聽話滾了?
秦渝池不是還說“希望下周也能見到您”嗎?
林殊心裏很癢,像是有貓爪子在輕撓,明明不安焦躁,卻又有一絲詭異地期待和喜悅,非常矛盾。
喜歡一個人時,這樣的心情是正常的嗎?
林殊有些疑惑,明明他上一世時沒有這種感覺,怎麽現在就有了?是因為他這一世變成了懦夫?
林殊想不明白,隻好在夜色剛至時,驅車開往夜店。
今天是工作日,夜店裏人不多,吧台那一片更是清淨,幾乎無人。
酒保看見林殊,驚訝地問:“喲,滿麵春風,發生了什麽好事?真把替身當成白月光啦?”
林殊翻個白眼,要了杯無酒精的飲料,“沒有。我想通了,我準備將一切推翻,從零開始,重新做個好人。”
林殊的話雲裏霧裏,但酒保開解過無數客人,也沒表現出疑惑,順著他的話問:“那您還有什麽煩惱要解決?”
“我好像太凶,把他嚇走了。他現在不找我,也不點讚我的朋友圈。”林殊麵色尷尬地說。
就這?
酒保懷疑林殊沒談過戀愛,“他可能有事在忙啊,我節假日忙起來也不看朋友圈的。”
秦渝池正在拍《風鈴信子》,或許是因為忙,真的沒看見。
林殊點點頭,又問道:“他不給我發消息,我心裏就癢癢的,也不是難過,就是很奇怪,這正常嗎?”
聞言,酒保終於確定林殊沒談過正常的戀愛了,“他不主動找你,你就會煩躁。但你又忍不住看他的動態,隻要一幻想他忽然出現在你眼前,你心裏就酥酥麻麻的?”
林殊挑起眉,愣怔一瞬,驚訝地點點頭。
酒保攤開手,眼上的歐式假睫毛忽閃泛光,“正常啊,任何人戀愛都會這樣,你為什麽會覺得這不正常?”
為什麽......
林殊仔細回憶,也許是因為曾經的秦渝池必須回複他的消息,隻要下戲,秦渝池就得先看手機,晚幾分鍾都不行,不然他就要大發脾氣。
林殊的麵色肉眼可見地沮喪下來,酒保立時打了幾個響指,召回林殊飄散的思緒。
“不是說從零開始嗎?你怎麽又要傷心了?”酒保問。
林殊點點頭,趕緊調整情緒。
現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他可以做出無數改變。
“我知道了,那我再耐心地等幾天。”林殊深呼吸幾口氣,得到開解就準備離開。
“等等等,”酒保阻止道,“他要是再也不找你了,你就準備一直這樣等下去?”
秦渝池再也不找他了?!
林殊有些懵,他一直相信秦渝池的“下次見”,卻忘了這句話可能隻是句客套的道別。
“那我該怎麽辦?”林殊問。
“你得主動出擊,試探他一下,這些渣1都是需要暗示的,懂嗎?”酒保老道地說。
“我怎麽試探?”林殊又問。
酒保沒想到林殊這麽不上道,伸出手掌,“手機拿來,打開微信。”
林殊半信半疑,將手機遞過去。
酒保戴著長指甲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發出哢嗒的響聲,酒保還給吧台上的酒瓶照了張圖。
“選上他和你們共同的好友可見。”酒保將手機還回來。
酒保不僅配了圖,添加上夜店的位置定位,還配了一行字:【寂寞的夜,需要人陪。】
“我怎麽能發這種東西!”林殊緊緊蹙起眉。
“你選幾個人可見就行了,又不是讓你公開給所有人看。”
酒保說:“他如果來找你,說明他真的很喜歡你;如果隻是打電話來,讓你回家,那說明他在乎你,但確實有事不能來;如果無事發生,那你們沒可能了。”
“但是......”林殊掙紮著說,“他不在S市,不可能來。”
“不衝突啊,你可以試剩下兩種可能。”酒保聳聳肩。
心口酥酥麻麻的。
根據剛才酒保的話,林殊知道他又不自覺期待了。
林殊煩躁地嘖一聲,“能隻讓他可見嗎?我不想讓朋友看見。”
“不行,如果沒有別人評論點讚,他會知道你發的是僅他可見,你試探的小心思就暴露了!”酒保語氣嚴肅。
林殊煩悶地歎口氣,左看右看,還是無法接受這幾個字,改成了【很好喝,我請客】發出去。
一發完,林殊就坐立不安地等,時不時刷新動態,看看秦渝池有沒有來評論。
手機震動,邊星瀾和陶芓湉都點讚了,但秦渝池卻沒有動靜。
林殊又耐著性子等了半個小時,秦渝池仍沒有動靜,心裏不免焦躁。
林殊的焦躁都寫在臉上,酒保嘖嘖兩聲,“你這句話太隱晦了,誰看得懂啊?”
林殊抿緊唇,定定望著屏幕,剛想刪掉重發,一股熟悉的香味忽然竄過來,夾雜在各樣的酒味裏,就這麽清晰地匯入鼻息。
手指頓住,心跳也忽然變快。
林殊不動聲色地嗅了嗅,一下轉過身站起來,往夜店門口看。
沒有那人的身影。
錯覺嗎?
林殊緩緩坐下,有些失落,舉起麵前的玻璃杯,仰頭往口中送。
“林先生願意請我喝嗎?”
真的來了?!
秦渝池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時,林殊心內等待幾天的焦躁,一下就被撫平了。
林殊緩慢地放下玻璃杯,將口中的飲料吞入喉,裝作不在乎地往右邊輕睨。
秦渝池帶著黑色口罩,右掌心有一捧鳶尾花,左臂處掛著風衣,額頭上凝起一層薄汗。
“你怎麽來了?”林殊控製語氣,盡量用不那麽凶的聲音說話。
秦渝池摘下口罩,坐到林殊身邊,將鳶尾花放到吧台上,回答說:“我殺青了,今天剛到S市。”
雪鬆味被鳶尾香蓋住,非常濃鬱,像是一劑可口的毒藥,擾得林殊腦子有些暈,心髒也怦怦跳。
這麽快就殺青?
林殊轉回頭,直視前方,正好和酒保對視。
林殊本想朝酒保使眼色,讓酒保說句話幫他,別把氣氛弄得太尷尬,哪知酒保見了秦渝池,比他還緊張,連話都不敢說。
“一杯礦泉水,謝謝。”秦渝池朝酒保道。
“啊......好的,稍等。”酒保倒吸一口氣,彎下腰躲進吧台下麵,拿一瓶礦泉水放到秦渝池麵前,便勾著腰溜到別處去。
秦渝池拿過水,扭開瓶蓋,仰頭喝了大半,好似非常渴。
咕嘟——咕嘟——
林殊懷疑自己的五感又出了問題,不然怎麽會連瓶蓋被扭開,秦渝池吞咽水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手機震了震。
林殊亮屏手機,將亮度調到最小,偷瞄一眼酒保發來的消息。
【酒保:你的前男友是秦渝池?!】
【林殊:他不是我的前男友。】
【酒保:秦渝池是你男朋友?!】
【林殊:他現在也不是我的男朋友!!!】
“林先生,您吃過晚餐了嗎?”秦渝池將礦泉水瓶扭緊,拿在右手。
林殊黑屏手機,冷淡地回說:“沒有。”
“我定了餐廳,想和您一起吃晚飯,可以嗎?”秦渝池又問。
手機不停地震,酒保一定給他發了一堆消息。
林殊安靜幾秒,思考該怎麽回答,才顯得不那麽突兀,想來想去,最後隻淡淡回了一個“嗯”。
林殊舉杯,將最後一口黑啤喝掉,慢條斯理站起身。
秦渝池戴上口罩,也站起身,右手拿著礦泉水瓶,左手抓著風衣,朝林殊說:“林先生能幫我拿一下花嗎?謝謝。”
林殊瞄一眼紫色的鳶尾花,輕輕拿起,抱在懷裏,濃鬱的香味撲麵而來,把心跳感染得怦怦直跳。
林殊跟在秦渝池身後,不疾不徐往夜店門口走。
兩人在夜色中徒步,一前一後。
秦渝池訂的餐廳,便是他上次與秘澄吃的那家。
為了不招引視線,位置定在角落,還有流蘇帷幔擋著。
他們到達時,訂的菜肴剛好上齊,林殊仔細一看,發現這些菜與他和秘澄點的相差無幾。
兩人相對而坐。
和以前一樣,秦渝池吃飯時並不說話,而林殊是因為緊張,也沉默地埋頭吃飯,桌上隻有細小的咀嚼聲。
林殊繞過那盤清蒸魚,將其他的菜夾了個遍,就連上次不吃的豬豬包,也被他吃掉一個。
片刻後,秦渝池像是看出了什麽,將清蒸魚拿到自己麵前,用筷子一點點分開魚肉和刺,再將魚肉裏的小刺一根根挑出來,放進空碗裏。
很快,被挑了刺的魚被放回原位。
林殊抬眸,正好對上秦渝池的眼睛。
“林先生,我已經把刺都挑掉了。”秦渝池說。
“嗯。”林殊無聲地呼一口氣,夾起一塊魚肉,送進口中。
第一口沒有刺,林殊又夾了第二塊魚肉,依舊沒有刺。
鼻尖驀然發酸,林殊不停夾魚肉,越來越快,一塊塊送進口中,大口地咀嚼,直到將魚尾肉全部吃掉,他都沒有被刺紮到。
嘴裏塞得滿滿當當,林殊低著頭,眼睛已經莫名濕紅。
林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流淚,和林港鬧翻時他沒有流淚,在痛苦悔悟時他也沒有流淚。
上輩子,這輩子,他從來都不流淚。
可不知道為什麽,在吃到秦渝池給他挑好刺的魚肉時,他會忍不了情緒,淚意直衝頭頂。
林殊胡亂將魚肉吞下腹,速度極快地拿了一張手巾,裝作是在擦嘴,實際是在擦鼻尖處的濕潤。
“抱歉,”林殊穩住聲音,低聲說,“前幾次見麵時,我語氣不太好。”
“是我表現得太輕浮了,您會戒備是正常的。”秦渝池說。
淚意又在往外衝。
林殊低著頭,閉上眼睛忍住淚意,硬生生楠漨將這莫名的淚意壓下去,平複情緒。
輕呼一口氣,林殊抬起頭,直視秦渝池的眼睛,認真地問:“秦渝池,在你眼裏,我算是個好人嗎?”
聞言,秦渝池輕輕放下筷子,用手巾擦幹淨唇,坐得筆挺,也認真回答道:“是。”
“為什麽?”林殊攥緊手指,壓著淚意又問。
“因為您不以血統看人,會主動為陶芓湉先生解圍。您會主動保護力氣較弱的人,親自將我妹妹送回學校和送到劇組。”
“您也是我見過最優秀,最瀟灑恣意,卻又最溫柔的人。”
他在秦渝池眼中,好像真的能做一個好人了......
林殊愣怔片刻,腦子反應不過來,隻有淚水壓不住,一點點往眼角溢出。
林殊想低下頭,一張手帕卻先遞過來,秦渝池麵色淡然地說:“小黃魚太辣了,您以後別吃這麽急,會嗆著。”
睜著眼睛說瞎話。
林殊順勢咳了幾下,接過手帕,很快將眼角的那一丁點淚擦掉。
“你才見過我幾次麵?我每次都罵你,算不上是溫柔的人。”林殊又恢複到冷漠高傲的語氣。
秦渝池愣了愣,承認道:“最後那一句是希沫對您的評價。”
林殊頷首,繼續沉默地吃剩下的菜肴,實在感到撐了才放下筷子。
小敞篷還停在夜店的停車場。
林殊方才有私心地選擇徒步去餐廳,現在正好能走回夜店,和秦渝池再待一段時間。
林殊抱著花,走到車門邊還有些不舍,輕咳一聲問:“你現在要去哪?回酒店?”
秦渝池稍稍低下頭,盯著林殊的眼睛問:“您能帶我去跑山嗎?就像您上次帶秘先生去跑山一樣。”
“晚上跑山?”林殊微蹙起眉,“那樣速度不會太快。”
“沒關係。”
林殊沉默片刻,終於拉開副駕駛的門,朝秦渝池說:“上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秦渝池:副駕駛,這一次我真的來了!(嫉妒發狂ver)
作者:經過評論提醒,已改成無酒精飲料,酒駕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