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白零五章 交鋒(12)
王清華的這番話,等於沒有給譚明月做出絲毫的讓步。略有些頭腦的人,都會想到中紀委這次到X市調查工作,就是衝著小王莊的案子來的。而X市的官方已經將這個案子做了結案處理。中紀委的人再下來,就是對X市,甚至省委的處理產生了懷疑。而譚明月一整套所謂的幹部保護理論服務的對象就是不想讓小王莊案子繼續查下去了。至於譚明月到底想保護誰,是保護他自己,還是保護某個,或者某些人,這個還不好說。
“清華同誌啊,”譚明月點了一支煙,在王清華的肩膀上拍了拍,“你覺得你這個肩膀能將這個案子扛下來嗎?”
“我這個肩膀自然抗不下來,”王清華冷笑了一聲,抬頭看著譚明月,“難道譚省長覺得自己的肩膀能將這個案子扛下來嗎?”
譚明月的臉色馬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王清華的話是有些過頭了,譚明月估計自從當上這個副省長,還沒有下麵人敢給他這麽說話。
“小王莊的案子,是個麻煩,而且是個大麻煩。涉及的人太多。”譚明月又開始給王清華上政治課了,“有些人有直接關係,但大多數都隻是一個間接關係。一旦讓中紀委調查這件案子,那些隻有間接關係,跟案子本來沒有什麽瓜葛的人,可能都要被卷進去。這在X市將是一次大地動,到時候就算是中紀委,我看也難以收場。中國有句老話,叫法不治眾。這個道理,你我明白,相信羅榮天不會不明白。所以,你這樣做,就算是羅榮天委員到最後恐怕也很難辦。他總不能把X市所有幹部都趕盡殺絕吧。要是那樣的話,誰還管理這麽大的一個市,幹部們在私底下會怎麽想?實話給你說吧。就是你現在這樣查,市裏的幹部意見已經很大了。”
“那要是按照譚省長的意思,現在該怎麽辦呢?”王清華故意問了譚明月一句。
“這個不能說是按照誰的意思,我們辦什麽事情應該從大局出發。現在X市需要的不是什麽案子真相不真相是事情,而是需要一場切實的穩定局麵。穩定壓倒一切。隻有穩定了,X市才能繼續發展,經濟才能再上一個新台階,社會麵貌才能進一步發展。你還年輕,政治閱曆淺,這些道理你一時半會是不能明白。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存在一些偏見,我的話你可以不相信,不過省委王大成書記的話,你總該相信吧。”
譚明月說著,將前幾天跟王大成書記的通話錄音,給王清華回放了一邊。那是王大成用首都的電話直接打到省委專線電話上的電話錄音。王大成書記在電話中雖然沒有提及什麽穩定的問題,但是那幾個不能出任何問題,王清華還是聽的非常清楚的。
王大成書記的黨性、原則性是毋庸置疑,再退一步講,一個省委書記不可能為了一己之私,為了金錢,去犯一些低級的政治錯誤的。到了省委書記這個位置,金錢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這讓王清華一下子陷入了困惑之中,難道是自己錯了嗎?小王莊那些無辜的百姓難道就這樣白白死去了嗎?穩定壓倒一切,X市今後的經濟要發展,就需要一個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麵,譚明月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如果自己協助中紀委調查組,把這個案子查個底兒朝天,在X市,甚至全省將會引起一場非常大的政治風暴。在這樣的政治風暴中,就難免會有人利用這個機會大肆排除異己,發展自己的勢力。X市目前的政治格局肯定會發生一個質的變化。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大局問題。
“清華同誌啊,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我們讓這個案子就這樣結了案。無論是對你,還是對X市的幹部都有好處。你的未來嶽父蘭滄海同誌就可以避免被殃及,還是李市長。作為X市的一把手,和第一責任人,X市發生這麽重大的安全事故,如果一查到底,他們兩個說什麽也難逃罪責。”
“哦,對了,還有清水鎮的鎮長蘭英同誌。如果按照黨紀國法,進行問責的話,蘭英同誌受到現在這樣的處分肯定是說不過去的。作為安全第一責任人,就是她有一萬個理由推脫,起碼也是要被判刑、坐牢的。我想這樣的結果,你也不想看到。對吧?”
譚明月趁熱打鐵,繼續給王清華做思想工作。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給說一下,卻一直沒有機會。”譚明月說著衝王清華神秘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將清水鎮辦公室主任尉仁義和清水鎮衛生院茹孝賢二位同誌秘密扣押了?”
王清華馬上一愣,心中暗暗叫苦,原來自己的一舉一動竟然都在譚明月的掌握之中。可是,不對啊。為什麽譚明月知道自己扣押了尉仁義和茹孝賢,卻不派人營救呢?難道這個案子跟譚明月真的沒有絲毫的關係?但是無論如何,私自扣押國家幹部的事情說什麽也不能認。這要是認了,譚明月翻過臉皮,自己蹲大獄的日子恐怕就不會太遠了。那可是鐵證如山的事實。
想到這裏,王清華腦子忽然一轉道:“譚省長嚴重了。作為檢察院副檢察長,我有權利對犯罪嫌疑人進行審訊。更何況,到目前為止尉仁義已經承認涉嫌收受賄賂的犯罪事實。而且還供出了原清水鎮副鎮長尉善才。”
譚明月滿不在乎道:“是嗎?那你沒有連尉善才一塊扣押嗎?”譚明月的神情讓王清華突然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尉善才已經死了,而且死了也有一段時間了。譚明月在X市已經呆了將近半年時間了,知道不知道都完全合情合理。他說他不知道,他可以說尉善才隻是一個副鎮長,死了也沒有人通知他。當然市裏的人不會將一個副鎮長的死亡告知譚明月。他說他知道,他也可以說,自己作為小王莊水庫潰壩調查組組長,發生在清水鎮的事情,他怎麽會不知道。
而現在譚明月的神情明白無誤地告訴王清華,譚明月知道尉善才已經死了。
王清華想了想,一個惡作劇的想法在腦子裏靈機而動:“譚省長,我在清水鎮工作的時候經常聽尉善才同誌提到你的名字,說跟你的關係非同尋常,有什麽刎頸之交,就是可以為你去死啊活啊的那種非常特殊的關係。你到X市,就沒有和尉善才同誌聚一聚嗎?哦,對了,這兩天尉善才同誌沒有找你嗎?清水鎮的情況,他應該已經給你反映的不少了吧?”
王清華說完,故意一副無辜的樣子盯著譚明月。意思是等著譚明月的回答。譚明月的臉色立馬變的紫青,張口便道:“清華同誌,咱們是來談工作的,不是來拉家常的,請你說話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是一名國家幹部,不是社會混混。不要把那些江湖習氣帶到工作中來。什麽刎頸之交。實話告訴你,我跟尉善才根本就不認識。更何況我一個省部級國家幹部,怎麽可能認識一個鄉鎮上的副鎮長?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譚明月一下子就鑽進了王清華的圈套裏。譚明月之所以這麽輕易地鑽進王清華的全套裏,一方麵是事先沒有想到王清華會說到尉善才的問題,另一方麵也是王清華那種江湖口氣一下子激怒了譚明月,讓譚明月沒有來得及考慮就開始破口大罵起來。再則,譚明月也早就知道了尉善才的死訊。王清華說他和尉善才聚聚,就是明白了說讓譚明月見鬼。這樣的話,不能不激怒譚明月。
王清華假意笑了笑道:“譚省長不要生氣,你和尉善才的關係我真不知道,想必是尉善才想攀你的高枝了。故意這麽說的吧。不過譚省長,既然今天咱們把話都說開了。我也不妨給你說點別的事情。據尉仁義交代,這個尉善才跟咱們的劉紅同誌關係可非比尋常啊。這個想必你一定知道吧。”
“尉仁義的話能相信嗎?再說了,尉善才跟劉紅有什麽關係,我怎麽會知道?”譚明月已經徹底被激怒了,他知道王清華將尉仁義秘密扣押了起來,但一直找不到扣押的地方在哪裏。要不然也不會弄到這天如此狼狽的地步,“清華同誌,你說尉善才跟劉紅關係非比尋常,有什麽證據嗎?難道就憑尉仁義的一麵之詞下結論,來判斷一個國家幹部嗎?你這種說法是不是有些過於草率了。”譚明月畢竟在政界混了這麽多年了,雖一時糊塗,但馬上就緩過了神,開始對王清華進行反攻。
然而譚明月還是忽略一個關鍵的問題。尉善才跟劉紅的關係如何,並不能說明什麽問題。就是尉善才跟劉紅上了一張床,也說明不了什麽問題。能說明問題的是,他譚明月一味的狡辯。既然他們中間沒有貓膩,那有點非比尋常的關係又有什麽呢?
王清華聽話,臉上掠過一絲不宜發覺的微笑。王清華這是在笑這位政壇宿將。王清華本來覺得要應付譚明月可能是最困難的事情,想不到譚明月竟然處處不打自招。
然而譚明月畢終究是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要給譚明月下一個什麽樣的結論必須慎之再慎。若不然就會被人家扣一頂汙蔑國家高級幹部的罪名。這一點王清華也略知一二。所以王清華一直回避談論譚明月的問題,隻是在跟譚明月敲邊鼓。
譚明月忽然話鋒一轉道:“清華同誌,我不想跟你爭論什麽劉紅的問題。劉紅是有問題,而且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他收受了南方老板九十萬賄賂。按照我們現行法律,貪汙這個數字夠判5年左右了吧。但是我並沒有判她的刑。為什麽呢?還是我以前的老話。保護幹部。幹部犯錯誤是在所難免的,我們不能因為某位幹部的一時之過,就否定他全部的功績吧。劉紅同誌是我提拔的幹部,在安監局局長這個位置上也有些不稱職,現在又犯了錯誤。我也有責任啊。但是話又說回來了,劉紅同誌在安監局局長這個位置上也幹了五六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們不能將他一棒子打死。要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我們將劉紅判了刑,下麵的幹部會怎麽想,會怎麽說。他們會說我這個副省長、調查組組長不近人情。”
說到這裏,譚明月沉默了一會,接著道:“就是現在這種處理方法,下麵的人還是怨聲載道呢。他們說什麽呢?他們說某某省,某幹部貪汙了四百多萬,最後才判了一年刑,還是緩期兩年執行。劉紅同誌僅僅貪汙了九十萬,就要罷官免職。處理的有些嚴重了啊。”
有這種說法的幹部,在X市絕不會沒有。譚明月說的也是實情。然而對幹部的處理問題,職位越高處理的難度就會越大。原因很簡單,同僚的處理結果很有可能影響到自己的處理。所以他們就會盡其所能阻撓對同僚的處理。這是一種非常明顯的狼死狐悲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