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鬥嘴
星期六一大早,嚴秘書就給王清華打來了電話。王清華的手機鈴聲不是爵士樂,更不是搖滾樂,而是一曲用簫吹出來的很纏綿、很優雅的梁祝。梁祝裏沒有智慧,隻有情愛,情愛是人區別於其它任何生物的本質。王清華不同意馬克思關於使用工具是人區別於其它動物的本質區別的觀點。馬克思的觀點雖然也有一定的道理,卻太死板,太生硬,不能變通。這種愛好對於一個混跡在官場中的人是很危險的,危險的容易讓你不思進取,容易墮落。墮落本身沒有錯,隻是混跡在官場就不容許墮落,起碼是不允許不思進取。
看到嚴秘書的電話,王清華很興奮,心裏美滋滋的:看來嚴秘書對自己或許還有點別的意思。但是王清華錯了,不是徹底錯了,而是有一部分錯了。
“喂!”王清華隻說了一個字,希望能聽到嚴秘書的關心和牽掛。
其實牽掛是不存在的。牽掛是感情的一種表現。王清華和嚴秘書沒有感情,起碼是沒有到了值得牽掛的感情。
“喂!”嚴秘書也說了一個字。
“嚴秘書吧。”
“王清華吧。”
他們在玩捉迷藏的遊戲。好像誰都聽用聽筒聽出了對方的心思。
“是我。有什麽事嗎?”
“李市長叫我問你一聲,在清水還能適應嗎?”
嚴秘書是帶著市長的指示打的電話,跟嚴秘書本人沒有任何關係。王清華不禁有些失望。失望的開始沒有什麽興趣。
“還行吧。”王清華敷衍。
“聽大劉說,你在那兒還被人打了?要不要緊啊?”嚴秘書的語氣淡淡的,談不上關心不關心,隻是所說的語言是關心的語言。
“這句話是不是也代表李市長問的?”王清華狡黠地反問了一句。
“一半一半吧。”嚴秘書采取了中庸的回答方式。
“什麽叫一半一半?是有你一半意思,也有李市長一半意思?還是一半的一半,你隻占四分之一,或者李市長隻占四分之一呢?”王清華是學中文的,喜歡玩文字遊戲。文字遊戲能讓他感到一種快樂。
“你少貧,要說就說,不說拉倒。我掛電話了。”嚴秘書下了最後通牒。
“別、別、別,我說,我說不就是了嘛。發那麽大火幹嘛?火大傷肝!容易衰老的。”反正是電話裏,又見不到人,願意怎麽貧就怎麽貧。
“快點說,到底要不要緊?”嚴秘書的話很生硬,估計有些生氣了。生氣也是那種嬌怒,絕不會是發怒,或者討厭。要不然電話早掛了,何必喋喋不休地問呢?問就表示關心。
“沒事,就是一巴掌,本人皮糙肉厚,頂的住。”王清華還在調侃,還是沒有正行。在嚴秘書跟前他不想有正行。這是某種心理在作怪,讓他永遠感覺,無論自己做錯什麽,說錯什麽,嚴秘書都會原諒自己。
“打了一巴掌還不要緊啊?為什麽不叫當地派出所辦他?”嚴秘書說的很急切。
“沒那個必要,大劉還打人家一拳呢。算是給我報了仇吧。”王清華說完,話鋒馬上一轉接著道:“你怎麽樣啊?李市長呢?”
“你到底是問我,還是問李市長?”
“兩個都問。你一個一個說吧。”
“先說哪個?”
別忘了嚴秘書是北大中文係的才女。也喜歡玩文字遊戲。而且玩起來比王清華還要高。
“先說……”王清華似有為難。
“誰?”嚴秘書逼問。
“你!”王清華不容思索,隨口答道。隨口答問也是答的心裏話。王清華雖然很關心李市長,但相對嚴秘書而言,他還是更想知道一些嚴秘書的近況。
“你不關心李市長,我去李市長那裏打你小報告!”嚴秘書似乎是在報複,王清華剛才對她的調侃。故意嚇唬王清華。
王清華不怕嚴秘書打小報告。李市長沒有那麽小氣。但王清華還是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故意結結巴巴道:“不是,我,你……”
“嗬嗬嗬……”電話通那邊傳來嚴秘書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王清華相信嚴秘書不會打自己的小報告,更何況這樣的事情也不值得打小報告,但王清華還是要裝出一副害怕、委屈、為難的樣子。這樣做的好處太多了。首先不是王清華不相信嚴秘書,而是不能太相信。人心隔肚皮,誰知道誰在想什麽呢?更何況李市長和嚴秘書還有一層親戚關係。
其次私底下說領導的笑話總不是一件好事。萬一領導知道了,心裏就是不生氣,也會很別扭。
第三,很簡單,王清華不是看不穿嚴秘書的把戲,隻是想逗嚴秘書開心。能讓女人開心的男人,才是最值得女人信賴的男人。
兩個人又說了一通,忽然有人敲門,隻好掛了電話。
王清華心裏喜滋滋的,感覺特別舒暢。
門開開,辦公室尉主任。這些天尉主任對王清華已經變的很客氣。估計馮書記已經把事情給尉主任說了。
“尉主任這麽早啊。禮拜天也不休息?”尉主人是有家室的人,也不在機關裏住。王清華才有此一問。
“在家裏也是沒事幹,就出來溜溜,溜著溜著,不知怎麽就溜到你這兒來了。看來咱們倆有緣啊。”尉主任笑著說,已經進了門。
“這個房間有點過於簡陋了,床也有些破了,窗簾上的塵土也沒有打掃,連個像樣的櫃子都沒有。”黃書記一邊在王清華的房裏看,一邊念叨:“哎呦,這個沙發也太舊了,也沒個電腦,年輕人嘛,沒電腦怎麽行,沒電腦不方便辦公嘛……”
尉主任還在念叨,王清華已經聽出了點意思。這是要給自己換家具了,或者幹脆就是換房間。
“這樣挺好。”王清華客氣道。
“哦,對了,上班的時候,有沒有給你安家費?”尉主任問。
“俺家費?沒有。”王清華自己都不知道,李市長是通過什麽渠道讓他進入清水鎮的,手續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哪兒來的安家費。
“唉,現在……對年輕人也太不關心了。剛剛上班安家費怎麽能少呢?給——”
安家費應該是市委發的,現在市委沒發,尉主任想發牢騷,又感覺不能發這樣的牢騷,隻能說個現在,把後麵的內容省略掉。
尉主任說著把一個信封提了過來,應該是提前準備好的,厚厚的一踏,也該有三五千塊錢。
“這個我不能要。”王清華不明白是什麽意思,急忙推讓。
“這個你必須要。”尉主任口氣很堅決。
“為什麽呢?”王清華不解。
“這是鎮黨委政府給你的安家費,你不要,難道裝我口袋?”尉主任說完很開心地哈哈笑了兩聲。
“既然是黨委政府的關心,那我就收下了。”
自己銀行卡裏雖然除了父母給的兩千塊夥食費之外,還有十三萬之多,但那都是別人的賄賂,或者是變相的賄賂,自己暫時還不想動那些錢。萬一不慎,那些錢就可能給自己招來牢獄之災。
“王部長是哪兒人呢?”廖主任坐在沙發上問。
“太西的。”
“哦,南邊的。家裏父母都好吧?”
“好,都好。”
“來X市多久了?”
“……沒多長時間。”王清華略微停頓了一下道。
不好,王清華偷視一眼一亮陰氣的廖主任,馬上警惕起來。這家夥是在探聽自己的出身,探聽自己的家底兒。這家夥也是個好事之徒,但比老胡精明多了。老胡問的很直接,很明朗,一副你愛說不說,說了也跟我沒關係的架勢。這家夥卻是在無聲無息中打探,是偽裝起來的間諜。
“王部長今年有多大年齡了?”尉主任繼續自己的問話。
“二十來歲,還小呢。”王清華打哈哈。
“王部長少像,我還以為王部長隻有二十一二歲,看不出來都二十多歲了。”
王清華笑笑,心裏暗想,這裏應該沒有自己的檔案,或者是檔案還沒有過來,要不然像尉主任這樣的人難保不拆開閱覽一邊。
不過也有另一種可能,就是尉主任已經掌握了自己的情況,隻是在這裏試探性的問問。
現在清水鎮的形式已經很複雜了。蘭鎮長是市委蘭書記的千金,而馮書記又曾經壓製過蘭鎮長,這兩個人矛盾本來是激化的,隻要跟對一個人就可保平安無事。尉主任選擇了馮書記,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選錯了人。
現在又橫冒出個王清華,而且看樣子蘭鎮長對王清華嗬護有加。嗬護有加,到底是什麽意思呢?是裙帶關係,還是感情問題?這個很難說。
有時候我們看上去很明白的事情,一放到官場上就會冒出很多可能性。有時候本來沒有別的任何可能性,但也不得不推測那種可能性。比如說,你感覺哪兩個男女關係似乎非常曖昧,應該是感情問題,可到最後翻臉的時候,你會發現,他們也不過是利益關係而已。隻不過這種利益關係用另一種男女關係維係了起來。至於裙帶和感情問題就更加難以把握了,因為這兩種關係,特別是後一種關係,一般都非常隱蔽。你不知道什麽時候碰上去了,你就得倒黴。有些人倒黴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倒黴的。就是這種問題沒有搞清楚。最後搞的狼狽不堪!
因為一旦產生那種可能性,你前半生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有可能付諸東流。你必須把官場看成是沒有硝煙的戰場,把所有不明人物都看成自己的敵人,而把所有的敵人都當成朋友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