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會議（1）
11月7日，立冬。
中國的二十四節氣，如果不加以認真研究是無法理解每一個節氣的意思的，“四立”為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四個節氣即便是到來之後，也不會體會到我們一般感覺上的春夏秋冬。就拿立冬來說，雖然已經立冬，但是天氣給我們的感覺依然是深秋的感覺，沒有絲毫的冷意，隻能在夜晚體會到絲絲的寒氣，就算是寒氣，也絕沒有到了逼人的地步，隻是有點味道而已。
隻有到了“二分”“二至”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季節象征。特別是北方，這種意義就更加明顯了，所以在北方人說的“數九寒天”中的數九，也是從每年的冬至日開始，一直數九九八十一天，冬天才算正式結束。
所以立冬，並不能算真正意義上的冬天，也隻能算是深秋。
深秋白天的氣溫保持在二十度左右，跟室溫幾乎一樣，人在這個時候會感到很舒服。當然，如果氣候幹燥，再刮起風，情況就不是那麽妙了，會孳生大量的各種細菌。細菌在空氣中四處蔓延，防不勝防，而且很容易讓人產生誤解，總感覺這是身體對氣候不適應，而會忽略細菌帶來的災難。
隨之而來的是煩躁和易怒等情緒上的波動。本來如果有一場雨，這些災難馬上就會煙消雲散，不幸的是北方的春秋季節，下雨的天兒，實在少之又少，要不然也不會有“春雨貴如油”的說法了。
所以春秋季節的北方人容易和人爭執，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今年卻非比尋常，入秋一來就連續的陰雨天氣，而且稀稀拉拉地，過幾天就有一場，下的雖不是很大，但計算起總量來，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再加之長期的陰雨天氣，地麵總是濕漉漉的，幾乎從來沒有曬幹過，大地好像整個都浸泡在了泥濘之中。
小王莊水庫潰壩之後，卻連續的十多天沒有再下雨，讓人不禁要聯想，這場深秋的綿綿細雨，就是要衝垮小王莊的水壩的。
這可能就是天意，小王莊的人說不定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惹得天怒人怨，老天爺終於發怒，將小王莊的人全收了去。
小王莊水庫潰壩之後的第三天，清水鎮鄉間就開始流傳這樣一種說法。大家都認為，這是老天爺在懲罰小王莊。這樣一來，政府倒是減輕了不少責任。
有一段時間，政府裏麵的人幾乎也要相信，鄉間流傳的說法可能是真的，真的是小王莊人惹怒了上天，上天專門懲罰小王莊的。但大家都是黨的幹部，不能這麽說符合這些唯心論的說法。大家隻是在私底下議論。
議論的結果，就是有好事者，開始溯根求源，想知道這個說法究竟是哪兒傳開的，是出自誰的口。當然大家要溯根求源並不是為了懲戒這個說法的撰寫人，隻是純粹的好奇。
事情有本有末，再加上大家都是鄉鎮政府的人，打聽起來就比較方便，很快就查明，這個說法是出自一個姓席的神漢。姓席的神漢說，這是事故發生的當天晚上，土地爺托夢給他說的。
這簡直是無稽之談，大家隨一笑了之。
不想這件事情卻引起了市裏領導的重視，認為這是某些人在蠱惑人心，想借神漢之口，掩飾自己的過錯。馬上派公安局將席姓神漢抓了起來。
經過連續三天的突審，結果是，該神漢為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杜撰了這麽一個說法。
這件事情本該到此結束了，但是某些人並不認為事情就這麽簡單，以散步迷信思想為由，將席姓神漢拘留，等待進一步審查。
事故發生已經十多天了，搶救工作意義就不是很大了。被掩埋在泥土下的人，即便不被什麽東西紮死，這麽多天在下麵肯定也會被餓死渴死。隨之而來的是，要求查明事故真相的呼聲一陣高過一陣。
省市兩級第一次全麵事故調查會終於召開。參會人員除了調查組成員，市委常委之外，還要求工礦辦、安監局、檢察院、公安局列席會議。清水鎮黨委書記馮龍，鎮長蘭英當然沒有資格參加規格這麽高的會議，他們兩個現在隻有等待調查和處分的份兒。
省長顧大成已經返回省城，X市的工作完全由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攤明月主持。
譚明月對X市的情況再熟悉不過了，作為上一屆市長，這裏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會議開始後，譚明月並沒有急著發表意見，隻是簡單說了幾句套話，便讓下麵的人各抒己見。
大家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誰都不願意做出頭鳥，就馬上低下頭，翻開本子，拿好筆，裝作準備記錄的樣子。
“你們X市發生這麽重大的安全事故，大家就不想說說自己的看法嗎？”譚明月見大家都不說話，又補充了一句。其實這樣的結果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要不先請蘭書記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吧。”譚明月見沒人願意開頭，隻好指定一個人來談了。指定一個人，當然就繞不過市委書記了。市委書記是一把手，無論如何應該聽聽他的建議。更何況，譚明月以前在X市當市長的時候，就和蘭滄海搭班子，兩人還算默契。
蘭滄海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了譚明月一眼，淺淺地笑了一下。譚明月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蘭滄海開始。
今天這個會即使譚明月不讓蘭滄海講，蘭滄海也準備要講的。事故發生後召開的第一次正式會議，說白了就是定調子會。調子一旦定下來，就會成為今後調查工作的指導方針。蘭滄海不想失去這次主動機會。
蘭滄海停頓了一會，整理了一下思路，依然用他一貫不緊不慢的聲調道：“今天召開這個會議，按道理來講，我是沒有資格參加的。作為X市的一把手，在自己的轄區內發生如此重大的事故，小王莊目前死傷已將接近三百人。這恐怕是新中國成立一來，發生在X市最重大的安全事故，也是死傷人數最多的一次安全事故。作為市委書記，我感到非常慚愧，非常內疚，我應該向省委省政府做深刻檢討，應該對這次事故負全部領導責任，應該向小王莊的死難者致歉。我對不住他們。”
說到這裏，蘭滄海摸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在擦眼淚，聲調也開始變的沙啞了。
“所以我建議省委調查組譚明月同誌，一定要對這次事故進行徹底的調查，不能放過一個瀆職幹部，不能放過一個貪汙腐敗分子，不能放過一個非法開礦的犯罪分子。同時，我請求省委先從我個人查起，將我和我的女兒清水鎮鎮長蘭英一並拘押。”
會議氣氛一下子開始變得凝重了。誰也想不到蘭滄海在這樣的會議上會說出這樣的話。
譚明月接著道：“蘭滄海同誌講的很好嘛，起碼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而且主動要求從自己頭上開刀。這說明什麽呢？說明我們的幹部還是好幹部嘛。我想在座的各位，誰也不希望小王莊的事故發生吧？”
譚明月的話聽起來就輕鬆多了，即便是放出去也能得到很多幹部的認可。蘭滄海聽完之後，就不住的點頭。
“譚省長講的好，可以說是給我們處理這次事故指明了方向，說出綱要，我堅決執行省委和譚書記的講話精神。”
譚明月剛說完，王光祿就帶頭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譚省長講的太對了，打擊瀆職腐敗是一個方麵，但我們總不能不顧及自己的幹部吧。如果我們連我們的幹部都保護不了，那我們也未免太軟弱了吧。大家說是不是？”
準確的說，裘學敏的話，更有水準，說出了譚月明講話的實質內容。保護幹部，腐敗瀆職當然要查，但幹部保護也不能置之不理。不允許幹部犯錯誤是不可能的，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果然譚月明馬上接過話茬道：“裘市長說的很好嘛，說到了事情的關鍵點上。小王莊水庫潰壩事件的真正原因，現在還沒有查明，但據我了解，可能是有壞人破壞。清水鎮鎮長蘭英就在現場發現了一把鐵鍁。這把鐵鍁極有可能是壞人作案後留下的作案工作。因此，我希望公安和檢查部門一定要不遺餘力，盡快查明鐵鍁事件，把破壞小王莊水庫堤壩的犯罪分子盡快抓捕歸案，盡早給上級和老百姓一個說法。趙局長，韓檢，你們能做到嗎？”
趙局長和韓檢察長因為不是市委常委，位置坐的比較靠後，但也能清楚地聽見譚明月的講話，見問到自己，幾乎同時站起來道：“請譚省長放心，我們一定盡快破案。給省委和老百姓一個交代。”
坐在譚明月身邊的李市長一直沒有說話。沒有表示讚同，也沒有表示不讚同。現在他感覺，譚省長已經開始給這次潰壩事故定下了一個調子，就是壞人破壞。譚省長的剛才的話說的已經很明確了。再不說話，恐怕這次會議就要這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