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作年芳

“阿葵,對不起。”向來能言善語的宿根此刻一臉的手足無措,伸手想將她的衣襟拉上,卻被她的眼淚刺的雙手都在顫抖,蘇葵一把揮開他的手,將衣服理好,眼淚卻如何也止不住。

隻覺得心中一股委屈如水草般蔓延瘋長。

宿根見她這副狼狽模樣心中疼極,想將她擁在懷中安撫,但又怕會嚇到她。

“我一時沒控製住,你別哭。”頓了道:“你要是氣的話,便打我吧,打到你消氣為止。”

蘇葵恍若未聞,係好了衣帶,蜷縮在馬車一角,一動也不動。

——這是真的生氣了。

宿根此刻寧願她像以前生氣那般對他打罵,卻總也舍不得下重手。

一時間,馬車內安靜的不可思議。

蘇葵像是累極,緩緩閉上了眼睛,直至馬車停在蘇府門前,仍沒有理會宿根的道歉,徑直下了馬車。

“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我再不會如此強迫與你了。”

蘇葵忽然頓住步子。

宿根以為她肯聽他解釋了,心下一喜,幾步上前,卻聽她略帶沙啞的聲音道:“你不信我,對不對?”

宿根脊背一直——她在乎的原是這個!

“我雖是知他隻是扶了你一把,也感謝他扶住了你——但是,當時我確實被怒火衝昏了頭腦,才做出那般不理智的行為來,我沒有不信你。”

蘇葵仍然背對著他,沒有回頭。

半晌方道:“若你信我,就不會將怒火撒在我身上了,你敢說你沒有一瞬間是拿我們之間的信任當做空氣來看嗎?”

末了聲音更低:“我知道我的要求苛刻,可是,我隻是不想我想全心托付的人,他不信我。若你當真做不到。我也不會怪你,這本就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勉強不來就罷了。”

她雖是對他和周雲霓的事情有所介懷,但始終隻是小打小鬧,從未真的懷疑過他,一直都全心全意的信任著。

可是他呢?

他見不得她跟其它男子有過於親密的接觸她能理解,他生氣她也能理解,但是不信任,真的讓她沒辦法視而不見。

宿根一時失了神,見她一步步消失在視野。隨後有仆人帶著異樣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覺察到氣氛不對,未同他搭話。徑直關上了沉重的大門。

兩個人便被阻隔開來。

蘇葵沒讓任何人伺候著沐浴,浸泡在溫水裏,渾身被暖意包圍,深深吐了一口氣。

堆心心中疑惑,見水房半晌沒有聲音。輕輕叩了叩阻隔的木質雕花鏤空屏風,喚道:“小姐?”

沒有任何回音。

堆心又喚了幾聲,仍不得回應,免不得心中擔心,左右小姐都是她伺候著沐浴的,也沒什麽好顧及的霸寵腹黑狂妃全文閱讀。繞過屏風,折身走了進去。

隻見渾身赤-裸的蘇葵斜靠在偌大的烏木浴桶邊緣上,胸口以下的位置沒進了水中。幾縷濕噠噠的秀發貼在側臉,其餘的漂浮在水中,猶如名家筆下優雅無雙的水墨畫。

雙目緊閉,卷密黑亮的羽睫在燈光的照耀下投射了一大片陰影。

即使同身為女子,堆心也不禁看癡了去。

走近輕輕晃了晃蘇葵的肩頭。半是責怪的道:“小姐,您怎在這裏睡著了。水都涼了,這樣泡著多傷身子啊——”

蘇葵微微撐開了眼睛,目光有些朦朧,“我睡著啦?”

堆心被她這可愛模樣給逗笑,一邊扶住她的胳膊將人扶了起來,一邊拿了棉巾替她擦著身子,在望見她肩上、鎖骨上密密麻麻的痕跡之時,驚呼一聲。

“小姐,怎麽回事啊?”

蘇葵本就怕她發問才沒讓她伺候,方才剛睡醒也將這事一時給忘了,此刻反應了過來,臉色不禁一紅,但好在堆心的注意力不在她的臉上。

見堆心一臉的不解和驚訝,蘇葵這才恍然——這不更人事的小丫頭是不知這代表著什麽...

“昨夜夜裏有蚊子,我自己抓的,不妨事。”

堆心竟也信了,一邊小心的避過她的傷處將身子擦幹,一邊尋思著待會兒多熏一些艾草,驅一驅蚊子,小姐這樣的細皮嫩肉,一撓就破,哪裏經得起這麽抓啊。

次日一早醒來發現落了雨,蘇葵斜倚在窗前發呆,窗邊還放著一個茶碗,裏麵埋著向珍珠送的那一粒種子,她本著想看一看也沙子裏能不能真的成活的心理,便沒換土壤,也沒澆過水。

一年都快過去,連芽也沒發。

蘇葵端起茶碗,將窗子打開,握著茶碗的手臂伸到窗外,幾滴隨著屋簷落下的雨珠打在幹燥的沙土上,即刻被吸收的沒了蹤影。

窗外煙雨朦朧,模糊了視線,院中池邊的柳樹較於她初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又粗壯了不少,柳葉隨風微動,在渺渺的細雨中顯得格外的不真實。

蘇葵好一會兒才收回了手,緩緩垂眸,問道:“垂絲,你會不會覺得有時候我太固執了?以至於太惹人厭?”

堆心望了她一眼,提醒道:“小姐您忘啦,垂絲姐姐現在已經不在府裏了。”

蘇葵低低“哦”了一聲,將視線又放回窗外。

堆心輕眨杏眼,“奴婢雖不知曉小姐的意思,但小姐這樣的人怎麽會惹人厭呢,小姐不是教過奴婢,每個人的原則不一樣,如果一個人失了原則,便會找不到方向了嗎?”

蘇葵一怔,隨後道:“固執,也算是原則嗎。”

堆心歪了歪頭,覺得這個問題太深奧,她實在沒辦法回答,“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

蘇葵低低歎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

信任這個東西這麽抽象,誰也說不清,每個人的性子不一樣,所以麵對一些事情的時候反應也當是不同吧?

宿根對她如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隻是昨晚那樣的他,實在讓她既害怕又...失望。

她初識情愛,是不懂的包容和忍讓,但是她的固執讓她堅守著一些東西,是絕不能讓步的。

其中她最看重的不過是信任二字狐媚天下,調皮狐妖惹不得全文閱讀。

她曾幻想過有那樣的一段感情,可以吃醋可以吵鬧,但不管在何時何地,雖說不可能毫無保留的信任,但是至少不會輕易懷疑對方,昨晚慕冬扶她一事,任誰看到都不會說什麽,不過就是隨手一扶罷了,這樣一件小事都能引起他的疑心...

蘇葵不知該慶幸有這麽一個愛她在乎她的男人,還是該悲哀自己的可信度如此之低。

她對宿根,恐怕始終不曾真真正正的了解過,他潛在的不安隨時都有可能被激發。

初見之時固然都是最好的姿態,但接觸之後雙方的缺點便會漸漸顯現,關係再進一層之後,便能看到對方不為人知的模樣。

蘇葵突然覺得悶的喘不過氣來,被這些混雜的念頭攪的不得安寧。

發生了昨晚的事情,她甚至不知該怎麽麵對宿根,關於日後的感情走向,更是一頭霧水。

終於明白‘情’字包含的太多,遠不止她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小小花臥在她的腳步,蹭了蹭她,似在安慰。

堆心見她一派鬱色,扯了話題道:“小姐,大夫說小紅姐姐臨盆的日子就在這幾天了呢!我猜是男孩,可光萼非說是女兒...那肚子尖尖的,小紅姐姐又愛吃酸,怎會是女兒呢。”

光萼耳朵也尖的很,聞言在簾外辨道:“肯定是女兒,不信咱們打個賭,誰輸了誰負責打掃咱們房間一個月,敢不敢賭啊?”

堆心哼了一聲,自信的不得了。“賭就賭,誰怕誰啊,到時候打掃的累了,我可不要幫你!”

“誰讓你幫,我才不會輸呢!”

蘇葵無奈的笑了一聲,折身窩回了軟榻裏。

午時過罷,華顏來了蘇府‘避難’。

蘇葵不明所以,聽她一通解說才明白了事情的前後經過,先是華顏未去赴約,差了人去告知容瓊她身體有恙,改日再敘,誰料容瓊非常熱心,直接奔了宮裏。

要說常人肯定是不能隨隨便便入宮的,可容瓊與慕冬的關係顯然不薄,進個宮還是沒什麽大問題的。

華顏沒有料到他會進宮,彼時正舒舒服服的在禦花園喝茶賞花,被容瓊逮了個現行。

“最後在我滴水不漏的演技下,勉強瞞過了他,將他打發了回去,但他聲稱午時還會去探看我,我逼不得已,這才來了你這兒。”華顏一口氣說完,其中大大褒獎了自己的反應是如何的快,口齒是多麽的伶俐,演技是多麽的好等等。

蘇葵見她一臉同容瓊苦大仇深的模樣,覺得很稀奇,“你竟也有怕的人麽?”

華顏一挺背,“誰怕他啊!我不過是不願意同他這種人糾纏罷了,你都不知他是有多麽的讓人難以忍受,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世上竟是有這種男子...”

蘇葵雖對他了解不多,但他那張嘴確實一句話便能讓人下不來台是真的。

“怎不見他對別人像你這般熱情,鞍前馬後的,他該不是對你...”話沒說完,隻一臉曖昧的望著華顏。

華顏向來不扭捏,歎一口氣道:“要怪就怪我太有吸引力了,也就是你常說的什麽人格魅力,應該就是這個原因了——太美也是一種過錯。”

蘇葵被她自戀的口氣鎮住,一口茶強行才吞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