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逢,滄海桑田 七

若是真的好,又怎麽會好端端的就能答應讓阮素問取走人家的角膜?

誰又能心甘情願的讓自己去做一個瞎子?

而佟小姐,平日裏又是最和善的,她的視力不好,但隻要她們幫她做點什麽,她總是真摯的道謝,而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更是寧願自己動手也不麻煩別人嗉。

這麽一處大宅子裏,也唯有在照顧佟小姐的時候,她們不覺得自己是個下人。

可是他們這些人,就算是覺得佟小姐可憐,又能怎樣?左不過是照顧她更用心一點而已。

但終究還是有些為她不平:“阮少爺,佟小姐這樣可憐,您能不能,等她生了寶寶再……”

阮素問聞言,唇角竟是微微挑出一抹譏誚的笑來:“邵先生都不心疼,你們這些不相幹的人倒是好心。”

“佟小姐是個好人,真的,阮少爺,她太可憐了,您寬限一段時間也好啊……”

“這天底下的好人多了去了。”阮素問修長的手指將那翠綠的枝條啪的折斷,聲音清冷傳來:“我同情不過來呢。暗”

他說完,就自己轉了輪椅轉身離開,傭人想說什麽,可一抬眼卻看到邵晉恒麵目**鬱的站在拐角處,那**沉的目光讓人看了就一陣心冷,傭人慌忙低下頭來避開在一邊。

邵晉恒緩緩走過來,他並沒有開口訓斥,隻是在他從身側走過的時候,那讓人倍感壓迫的低氣壓仍是讓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邵晉恒在海遙的房間外停頓了片刻,然後忽然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還是手術之後兩周,邵晉恒第一次來看海遙。

她仍在熟睡,睡夢中的臉容安詳卻又平靜,隻是那微微翹起的嘴角,似乎透露出她的心情十分好。

邵晉恒站在床邊,借著房間裏暗淡的光芒,靜靜望著她。

她生病了有醫生給她盡心的治療,她有溫暖的大床可以睡,有傭人來盡心的照顧,她想吃什麽就可以吃什麽,雖然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雖然不能照顧自己的孩子,可她好好的活著,沒有受一丁點罪的活著!

他的佳音呢?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

邵家的人,哪一個不是心狠手辣?邵佳音對自己的親叔叔存了不倫的心思,邵家嚴苛的家規根本就不可能容得下!

為了邵家未來的繼承人,有一個清白的名聲,就是是個邵佳音送命,也不過是小事一樁,根本就不會有人在意。

更何況,邵佳音的身份,還未得到邵家的真正認可,一個低賤的私生女,當然可以想都不想就被無情舍棄。

這一切,都是因為湯啟勳,如果不是他對媒體透露出這樣天大的私密,那天晚上,就算佳音從樓上跳下去,他也能悄無聲息的送她去國外療養,而不是鬧成現在這樣,生死無蹤。

邵晉恒一步一步走到海遙的床邊,他的眼底一片狠利的戾氣,似乎下一秒,他就可以毫不猶豫的扭斷**這個人的脖子。

海遙依舊在沉沉的睡著,但卻好似因為房間裏的異樣而輕輕蹙了眉,翻了一個身。

她的臉就融在那暗沉的微光中,小巧的鼻尖,長長的睫毛,微微嘟起的唇,猛然看去,竟和佳音一樣,還帶著濃濃的孩子氣。

邵晉恒隻感覺籠在他心頭的沉重霧靄驟然的散去,他殺了她,也不過是踩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但是殺了她,又怎麽去讓湯啟勳也嚐一嚐那刻骨之痛?

他在海遙的身邊緩緩坐下來,菲薄的唇挑出譏誚的弧線,他帶著薄繭的手指緩緩的撫過海遙的額頭,沿著那秀挺的鼻梁一點一點往下滑,直到最後,落在那飽滿柔軟的紅唇上,輕輕的摩挲。

粗硬的指腹摩挲過那柔軟的唇,海遙眉尖蹙的更緊,輕輕搖頭,似要將那不適的觸感揮走,可邵晉恒的手指卻依然依依不饒的追隨著她的唇瓣。

海遙倏然的睜開了眼,已經清晰了許多的視線中,乍然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容,她隻覺得心口猝然的收緊,一聲尖叫已然卡在喉間。

“吵醒你了?”開口的瞬間,聲音已經換做了刻骨的寵溺,邵晉恒甚至還帶了一抹極淡極溫柔的笑意,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

“你是誰?”海遙戒備的躲開,黑亮的眼眸帶著倉皇,緊緊的逼視著他。

他的觸碰,讓她感覺十分的不適,那一種不適說不清楚道不明白,仿佛是從骨子裏,從心底裏,從每一聲呼吸裏透出來的一樣……

“傻姑娘……”

邵晉恒笑意彌漫的更盛,他的聲音因為刻意的壓低,帶著好聽的醇厚和沙啞,可聽在海遙的耳中,卻讓她覺得異樣的難受。

仿佛是,仿佛是做了一場噩夢一樣的難受……

“你到底是誰?”海遙忍不住往被子裏縮了縮,她的手甚至還戒備的緊緊抓著胸前的被子。

“我們的……”邵晉恒遲疑了一下,方才將目光投轉到海遙掩蓋在被下的小腹處,溫聲詢問:“我們的寶寶,怎麽樣了?今天乖不乖?”

“我們的……寶寶?”海遙像是聽到了什麽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震駭的睜大了眼睛望著麵前陌生的男人,她努力讓自己回想,回想有關這個人的記憶,可腦子裏是一片黑漆漆的混沌,她想不到,她一點點都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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