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與舍
陸世鈞想到在火化爐前看到程雅茹的最後一眼,她身上蓋著白布,血跡斑斑,那麽高的樓,跳下來需要多大的勇氣?他不知道。
可他知道,一向愛美的她選擇這樣慘烈的方式,是真的什麽都不在乎,隻是不想再活了。
她沒有什麽親戚,更是沒有朋友,來送她離開的時候,也隻有他和家裏的幾個傭人,比起其他逝者身邊的哭天搶地,她這裏安靜的有些淒涼了。
他掀開蒙住她的白布看她最後一眼,是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卻未料到,她的臉上幹幹淨淨,一地點傷痕都沒有,隻是唇角沾著血漬。
她甚至還帶了幾乎不能察覺的微笑,臉上沒有一丁點的痛苦,仿佛隻是睡著了。
陸世鈞看著那張臉許久,直到眼睛一點一點紅起來。
程雅茹因為不能懷孕的打擊,因為知曉他心中愛慕的人已經是海遙,整日裏都是歇斯底裏的瘋狂,隻要一想起她,就是那個瘦削刻薄的臉,充滿了怨恨的眼睛,他不止一次感到奇怪,當年的自己,為什麽會被她迷的神魂顛倒?
直到那一刻,他方才知曉,她不是最初就是那樣讓人嫌惡的,她也曾經美好過,可那些美好,在歧途中,一點一點都沒消磨幹淨了。
如果程雅茹能早一點清醒過來,如果她能早一點知曉心怡在她心中的位置,如果她能早點放下那些可笑的怨恨,又怎麽會走到這一步?
“她……她為什麽會這樣做?”海遙幾乎站立不住,她靠在牆上,淚水仍是滾滾往下落。
“她走了……心怡怎麽辦?”
陸世鈞聽到心怡這個名字,隻覺整顆心髒都被人揪起來了一樣冷颼颼的疼。
眼眶裏也灼燒著,幾乎要按耐不住刺疼的淚,心怡的離去,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痛悔和遺憾。
可他卻無法對任何人說他的悔恨和愧疚。
“心怡生了一場重病沒熬過去,雅茹是受不了這個打擊才跟著心怡去了……”
她走的那樣淒慘,陸世鈞不願再對人重複她所受的屈辱。
海遙驚怔的愣在那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語句。
她離開的這段時間,竟是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雅茹和心怡,竟然都已經不在了。
她恨過程雅茹,可從未恨過心怡,孩子是無辜的。
更何況,一直以來,心怡都是乖巧而又懂事的,她重回陸家那段日子,和心怡接觸的較多,她真是懂事乖巧的讓人心疼,可程雅茹好似不喜歡她,總是對她呼來喝去,動輒還會打罵……
想到過去那個可愛的小姑娘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海遙隻覺心裏一陣難言的難受。
“世鈞……”
海遙不知該再說什麽勸慰他,仿佛所有的語言都是無力的,在生死麵前,又有什麽是重要的?
“都過去了。”陸世鈞轉過身子,恰好看到孫阿姨拎了保溫盒匆匆而來。
他穩了穩心神,低沉開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子。”
他沒有再看她一眼,許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通紅的眼眶,也許是,沒有勇氣再看她。
海遙看著他一步一步離去,直到轉過拐角看不到了,方才垂了眼眸,輕輕拭了拭眼淚。
她是如此的幸運,那麽更該珍惜上天給她的這一切。
隻是世鈞他……
她還想著他若是和程雅茹重歸舊好,也未嚐不是一件壞事,可是沒料到,竟然已經是陰陽兩隔。
“遙遙,你怎麽了?怎麽哭了?哪裏不舒服?”孫阿姨匆匆趕來,見她靠在牆上一臉的淚,不由得嚇了一跳,慌忙關切詢問。
“我沒事兒,孫阿姨,真的。”
海遙說著,忽然輕輕擁住了已經滿頭白發的孫阿姨。
說起來,她和這個繼母,從未這樣的親近過,雖然她們相處的不錯,孫阿姨也是一個十足十的好人,可海遙對她一直是客氣居多。
可是此刻,她就是很想給她一個擁抱。
孫阿姨被她突然的舉動弄的眼眶一紅,卻是有些手足無措起來:“看看,都做媽媽了,怎麽又小孩子氣了?我給你煲了湯,趁熱喝?”
海遙鬆開手,使勁點頭,“嗯!最喜歡孫阿姨做的豬手湯!”
孫阿姨聽了這話,立時眉眼都笑開了:“知道你喜歡這個,這次做的就是!”
邵晉恒接了老爺子的電話匆匆趕回了邵家老宅。
還未進門,就聽到有女人低低的哭
泣聲傳來,邵晉恒不由得一曬,看來是他的未婚妻陳芳華‘告禦狀’來了。
他走進去,陳芳華立刻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哭聲卻是一點點的低了下來。
“晉恒,你做的好事!”邵老爺子威嚴十足,身為邵家說一不二的大家長,平素皺皺眉底下的兒孫輩就連大氣都不敢出,更何況這次真的動了大怒!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這荒唐事的原因!”邵老爺子冷聲一笑:“為了一個下賤的私生女,置自己的未婚妻於何地?置邵家的麵子尊嚴於何地?你這樣的行事,哪裏還有資格做邵家的下一任繼承人!”
“爺爺……”陳芳華見老爺子動了大怒,又說出這樣嚴重的話,立刻慌了神,邵晉恒不能承繼邵家,對她可沒有一丁點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