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臨安府坐落於魚米之鄉,是整個江南最為重要的經濟樞紐之一,想坐上這個地界兒的知府位置,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隨隨便便辦到的。
韋家這個四老爺韋萬江,其實自己未必沒有那麽點能耐。
他雖是嫡出,但卻不是唯獨的一個嫡子,上頭除了一個三哥,其餘韋家老爺個頂個都是他名正言順的嫡親哥哥。韋家別的不敢多說,人丁卻是著實興旺的,他底下的幺妹年紀小受得寵愛嫁的不錯,年紀最大的大哥行事沉穩最受倚重,唯獨排在中間的弟兄們皆是透明人,而他偏偏從幾個兄長之間脫穎而出,入了韋老爺子的法眼。
用韋老爺子的話來說,韋家四老爺最像他,最懂得審時度勢觀望形式。像老太爺……這可不就瞎了麽。
不過老爺子是真喜歡他,除了韋大老爺外,韋家老二其實也怪出挑,兄弟幾個裏頭他是獨一個靠著自己考上進士的,可當初溫家三老爺在兩淮管鹽政時,老爺子偏偏就托著自己天大的臉隻去求來自家老四的前程!
兩淮的官兒不難做,這富裕的地方,每年坐著不動都有人送上萬兩白銀的孝敬。平常又沒有什麽天災人禍,這裏的百姓們經商居多,大厲朝商業發達,這群商人們做事兒也有自己的較量,更巴不得父母官別來插手。四老爺在這兒混飯,一要搞好人緣,第二懂得明哲保身,隻要不犯下彌天的大錯,那麽這一輩子也就保穩了。
他也確實肖似老太爺,至少撈錢的手段是一流的。這就是相輔相成的一件事兒了,韋家給四老爺做後盾,四老爺就負責給韋家努力的開源留財,若不是這樣,韋家那時也是絕對沒有底氣這樣雄赳赳的要退婚的。
韋萬江的發妻早前難產過世,他後來迎娶的繼室則出身於臨安的一大望族陸府,也算是官商勾結,大發其財了。
收押麥靈通的命令,還真就是四老爺親口發的話。
自從上回退婚的事情過後,韋府一家子人在大都可以說是聲名狼藉。原本預備進宮的韋家小姐在那之後也因為流言的關係被刷了下來,隨後便被耽誤在了家裏,直到今天也沒能嫁出門去。
大夫人為此險些哭瞎了眼睛,她當初就是看在會有更好的歸宿的份兒上才會鐵了心要和溫家退婚,溫家小子的庶出身份早讓她不滿了許久,現在好容易溫家落魄了,先前的大廈已傾,再無力和韋家抗衡,這是多麽難得的機會!
哪料到溫家會這樣鐵了心的要撕破臉啊?照理來說,溫家敗落了,自然應該掉轉頭來巴結如日中天的韋家才對,她哪裏又能猜到這一家子人竟然是不爭饅頭爭口氣的脾氣,還真就敢和自己家過不去呢?
四老爺平素在家中也頗為疼愛這個侄女兒,如今因為溫家的原因害的侄女兒嫁不出去,他不恨才有鬼咧。
賦春郡是個什麽地方,但凡大厲人沒有不知道的,去了那裏做官,基本上離死就不遠了。他雖然不明白溫樂為什麽到現在也沒有真的喪命,但大都內前不久流傳的消息他卻是知道的。賦春郡自他去以後,竟然連一年一交的賦稅都給不起了!
一年不過千兩銀子,甚至沒有他家夫人戴在頭上的一支步搖值錢,原先溫家呼風喚雨的三房如今混到了這個地步,韋家上下沒有一個不在大呼老天開眼的。
他原本以為這個仇老天爺就這樣替他報了,沒料到替小舅子擺平一個沒到手的酒樓他還能碰上一個賦春的小官,打狗看主人,他偏偏要下手,也算出了一口淤積心中的惡氣!
韋萬江的小舅子陸棠春是家中幺兒,最受寵愛,隻可惜母親溺愛太過養成了如今這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嬌性子。他在臨安府衙門掛了個衙役的公職,平日也不去打卯,光拿著祿錢滿世界的揮霍。他倒是不好色了,可偏偏好賭好的一塌糊塗,家裏能過他手的產業沒有不虧本的,陸家的當家再疼兒子,也沒有任他敗家的道理。更何況,他頭頂尚有幾個正當壯年的兄長呢。
他姐姐陸妙玉嫁給了韋萬江之後,他便經常來府裏逗留玩耍,這幾日因為即將到手的酒樓而異常高興,他尚留在韋家吃酒。
說起來那個倒黴催的賦春地方官,他又有些擔憂:“姐夫,那人好歹是個朝廷命官,咱們這樣將他關在牢裏不會出問題吧?”
韋萬江有恃無恐,賦春是什麽地方,諒他們也不敢多糾纏。他不過是要等溫樂服軟給他來封下台階的信,也沒有真的殺掉人家的意思。不過這生意,肯定是不可能有讓賦春人做下去的道理。
他輕哼一聲:“你犯不著擔心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我敢這樣做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你拿了鋪子也別跟之前那樣混日子,做點事情出來,別成天讓你姐提心吊膽的。”
陸棠春撓撓腦袋,嬉笑道:“姐夫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倒是想要做生意,可沒個貨源也不成啊。我手裏也沒個積蓄,就那麽空空****一個店鋪,我一下子又能做出什麽啊?”
韋萬江皺著眉頭:“我不借你!你若要做生意,賦春來的那條商船還停在碼頭,你找時間抽空去船上看看有沒有好賣的貨物,搬去補貼補貼也行。做生意沒有白來的道理!”
陸棠春有些失意,淺酌了小口米酒,仍舊不太情願。
……
說動身溫樂就絕對以最快的速度出發,他帶著不少的精兵,趕到臨安府碼頭的時候正是清晨,自船艙中出來,他便在麥子的指引下看到了停在不遠處的麥靈通駛來的船。
他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忽然指著那頭道:“船上怎麽有人?你不是說除了你之外帶來的人都被收押起來了嗎?”
麥子嚇了一跳,還以為麥靈通已經被放出來了,急忙看過去。隻一眼,就氣的雙目通紅:“大人!那就是搶了我們鋪麵,把麥大人收押起來的知府舅爺,就是他!”
他指著站在碼頭上皺著眉頭在喝罵工人的陸棠春,陸棠春手裏提著一根長棍敲著地麵,正在監視從船搬貨下來的工人。
貨船上的珍珠麥靈通很有先見之明,起矛盾的時候就迅速的轉移了地方。留在船上的也隻有一些幹果和耐放的橘子之類的東西,原本應該販售的許多鮮果耽誤了這麽長時間已經爛的幹淨,總體來說,溫樂為此還是損失了不少。
溫樂轉頭跟忍冬道:“你拿著我的令牌帶人到兵馬司去調我額內的兵,都轄若是不同意,便搬出父親的名頭。當初他的位置也受了老爺子不少的恩惠。”
說完,他又對船內隨行的精兵揮揮手:“出來三十個人,跟我去辦點事兒。”
大熱天的,被趕到碼頭上來和這群苦力一塊兒盯著貨,陸棠春的心情煩躁的不得了,又生氣這艘船上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隻能一邊嘴裏嚼著龍眼幹,一邊使勁兒拿棍子敲著地大聲喝罵:“你們動作快點!太陽都出來了,這些東西一會兒都要運到城裏去!”
那群搬運的力氣工大熱天被太陽曬的臉通紅,光著腳踩在已經開始發燙的路麵上,聞言使勁兒的憋了口氣,更快的來回起來。
陸棠春百無聊賴的抖著腿,心中罵了句娘,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把,他回過頭去:“誰啊。”
就見來人長著一張些微圓潤的瓜子臉,一雙眼睛大而深邃,眸光敦厚,笑容含蓄,穿著一身上等宮鍛製成衣袍,外衫是薄到清透見中衫的絞絲,頭冠上鑲嵌著一粒湖藍色的鴿蛋大的寶石,舉手頭足斯文有禮,說話不緊不慢很是穩重:“這位兄台,你可是韋萬江韋世叔的妻舅陸公子?”
一聽對方認識自己姐夫,言語之間還顯得頗為熟稔,陸棠春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回答:“正是在下。敢問閣下……?”他本身真不是這樣講禮貌的人,可見了這位公子,還確實沒法跋扈起來,總覺得打從心底看到這笑容就頗為受用。
溫樂更是和氣,眼睛笑彎成了一汪月牙:“原來真是你,果然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沒頭沒腦來一句話陸棠春完全猜不明白,他瞪圓了眼睛狐疑的看想溫樂想要討個解釋,就見溫樂一下子跟翻書似的變了臉,滿臉的笑容**然無存,回頭就朝身後的護衛們招呼:“打!”
啥?
陸棠春心中咯噔一想,尚未從溫柔公子變身暴力流氓的震撼中回過神來,那群貌不驚人的護衛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一擁而上,雨點似的拳頭稀裏嘩啦就落了下來,頭一拳就把他揍了個暈頭轉向。
搬貨的工人們被這忽如其來的變動給驚著了,肩頭扛著貨呆若木雞也沒人上前,溫樂退出包圍圈,看到他們這樣,和氣的打個哈哈,從袖子裏摸出一把錢塞到站在最近的人手裏:“弟兄們幫個忙把貨給搬下來吧,弄好了用這錢去吃碗茶。”他說完,拔高了聲音朝著護衛們大喊:“手下注意點啊,別打死了!”
大夥兒激動的“哎”了聲,瞬間改變了策略專門避開致命傷,兩個呼吸的時間就把人打成了兩個大。
溫樂留了兩個人在碼頭一會兒清點貨物,自己領人帶著被揍暈的陸棠春大手一揮朝著韋府走去。
衙役們沒那麽有效率,溫樂一夥兒人到了韋家時,官兵們都還未出動。韋府的門房看見這樣大一群浩浩****的人出現,一時間沒能回過神來,見這些人徑直要朝裏闖,他們才反應過來,上前阻攔。
自然沒人被他們攔下,幾個人被捆把捆吧就推開了,溫樂走進大門也不發怒,笑嘻嘻的朝天大喊:“小舅舅,我來看你啦!”
韋家的宅院不小,家丁不少,這邊的混亂引來了不少護院,聽他這樣一叫,霎時間居然無人敢上前阻止。
溫樂笑嘻嘻的問旁邊的家丁:“我小舅舅現在在書房還是在小舅媽房裏呐?”
大夥兒麵麵相覷一陣,摸不透他到底是誰,隻能小聲說:“這會兒大概是在太太院子裏的。”
溫樂眯著眼睛全無戾氣:“原來如此,舅舅可真是長情,許久不見了,他竟然還和小舅媽這樣親密呢。誰去幫我通報一下吧。”
諸人有些尷尬,繼夫人進門並沒有多久,喜事兒還是在臨安辦的,這位少爺他們從未見過,想必口口聲聲說的那位舅媽,也不是現如今這位舅媽。
也無人敢說話,寂靜中,忽然自院落深處傳來清朗的少年聲音:“這位先生是打哪兒來的?我母親過世已經有許多年,先生是父親在大都的親戚麽?”
溫樂看了過去,便瞧見一個年級在十二三歲上下的少年慢步從人群中走近,他長得十分瘦弱,眉目中略帶些寡薄,一看就脾氣不好。
溫樂腦子裏回想一下,就記起韋萬江膝下確實有個嫡子,似乎是齊字輩的,取了個澗字。這樣一看,年紀也對的上。
“你是澗兒吧?我算是你堂兄,小時候還抱過你呢!你母親是怎麽回事?”
韋家的堂兄不計其數,韋齊澗聽他準確無誤叫出自己的名字,便也不生疑,神情緩和了些許,卻又驟然不善起來:“母親前些年過世了,如今府內的夫人並不是我母親。”
溫樂哀戚的皺起眉頭:“……這……節哀順變。”
韋齊澗見他這樣,神情又變得柔和了下來:“堂兄貴姓?”
溫樂朝他擠眼一笑:“我姓溫。”
韋齊澗明顯的愣了一下,帶著銳氣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就聽溫樂說:“我來臨安見你父親的,在碼頭碰上了個賊人竟敢偷我的貨。我打了他一頓,卻聽他說是韋府的舅老爺,嚇了一跳,還以為舅母何時出了這樣一個不守規矩的窮親戚了。這樣一看,果真是……”
韋齊澗聽到他說起韋府的小舅,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滿臉的薄鄙:“呸!一個繼室,還理直氣壯的封自己舅爺當。真是不要臉!”
周圍的下人聽他這樣痛罵繼夫人,臉上竟然也沒有詫異的神色,隻是安靜的垂下頭去當做沒有聽到。溫樂勾起唇角,覺得這府中的事情真是百轉千折,妙不可言。
“這人敗壞了你父親的名聲,我總不能坐視他這樣。我叫人將他一並抬來了,就打算給你父親一個交代呢。”
正說著,人群之後傳來四老爺韋萬江的一聲低喝:“都聚在這裏做什麽!要造反嗎!”
諸人都回頭看向他,便見他遠遠的就豎著眉頭走得飛快,擺明了很不爽,要找麻煩。
溫樂挑高了眉頭,不陰不陽的高聲問候道:“哎喲,這是我小舅舅?可真是許久不見了。”
韋萬江趕到他眼前,氣的像尊怒佛,卻礙於身份原因,不得不鞠躬問候:“下官……見過爵爺。”他的父兄都吃了禮節的虧,他可萬不能栽在這上頭。
溫樂似笑非笑的揮手:“小舅舅還真是知禮,我原以為你做了這臨安府的知府後該看不上我這一等的爵位,沒料到您還是記得當初父親對您的照顧的嘛。”
韋萬江被挖苦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隻得抽著嘴角道:“當然,堂姐夫曾經對我恩重如山,我自然不會……”
他話沒說完,好像才發現站了一府的下人似的,眉頭一豎凶惡的大喊:“都站在這兒做什麽!還不滾開!”
下人們嚇了一跳,趕忙悄無聲息的想要退下,溫樂一揮手止住他們:“無妨無妨,大家在這兒也看個熱鬧。小舅舅,我在碼頭逮到一個偷我貨物的賊人,說自己是韋家的舅爺,我將他一並帶來了,也恰好讓人辨認辨認,若是他信口胡言,就給送到府衙去,免得說出去都議論舅舅你治家不嚴。”他說著朝後吩咐:“把他丟過來。”
韋萬江這才看到溫樂身後的一排精兵有幾個肩頭扛著重物,聽到他的吩咐,那幾人齊齊的動手一擲,直接將人丟到了韋萬江的腳下。
韋萬江駭然的看著腳邊那穿著熟悉衣袍滿身是血的浮腫人形,話都意思說不順溜了:“這……是這是……?”
溫樂抬起腿用腳尖把人給翻過來,露出陸棠春那張鼻血橫流的臉,韋萬江神情霎時變得陰沉。他也不說話,沉吟著盯著陸棠春,片刻後抬頭看著溫樂,眼神充滿深究。
溫樂玩著袖口上繡紡趕製出的銀色暗花,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氣氛變得詭異:“唉,叫我說,小舅舅你可要好好整治一下這臨安府的治安。你瞧這些亂七八糟的混混也敢信口攀親戚了,若是下回撞上的不是我,人家可不會還來府上一尋究竟,想必記下了這醜事一輩子都四處宣揚去了。”
韋萬江冷笑一聲:“照你說,這事情理當如何處置呢?”
溫樂笑吟吟的看了他一眼:“這話說得,自然是按律法行事。我那艘船上的貨物值多少銀子,就按著那個額度來量刑啊。好歹我身上有個吃一品糧的爵位傍生,否則那些玩意兒估計拿了也就白拿了。不過這事兒犯不著小舅舅操辦,我已然叫人在碼頭登記貨品損失了。”
韋萬江聞言心中就知道不好。
就這次的事件而言,打一開始,他是真沒有想到溫樂的態度會這樣強硬的。
人窮誌短實在是真理,這個世上要做什麽事情,沒點家底絕對比有條件的人要艱難百倍。溫家現在已經大傷元氣,雖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家裏去了兩條大梁,大梁們積攢下來的功德用來混飯總有一天要用盡的,現在的溫樂,早該不是從前那個在大都裏身價百倍的公子哥兒。既然生活已經這樣困難了,服軟這東西怎麽說呢?尊嚴很重要沒錯,可和餓肚子比較起來,韋萬江真不覺得溫樂會選擇和自己這臨安的知府過不去。
可他的態度一強硬,事情一下子就變得複雜了起來。三房意外得了個爵位,雖然是在窮的可怕的賦春,可在溫樂交不起稅銀的消息傳進耳朵之前,韋萬江是真的沒有傲慢的小瞧過他。大厲朝規矩就是如此,老皇帝是戎馬上打下的江山,沒有前朝老學究們文縐縐的各種講究。開國的老臣那麽多,一個封爵位的都沒有,這麽無本收買人心的買賣皇帝為什麽不做?自然是有原因的!
爵位在大厲朝,有時候還真不是金銀珠寶可以衡量的。
就看現在坐在龍椅上春風得意的皇帝,當初太子爺在位的時候這倆人鬥的多慘烈啊。皇帝還是驍親王的時候,大約是上多了戰場,脾氣烈性的不成,家中的下人那是說殺就殺了,這還不算,皇帝那時候覺得他行事太刁蠻,便差遣他來中原微服暗訪,人家不幹,直接到地方就弄死了幾個驛站的小吏,這才又回到了大都。回了宮裏,除了幾句訓斥,老皇帝連象征性的懲治都沒有做,太子爺也從沒有拿這種事來攻擊過自己弟弟,為的是什麽?人家根本沒覺得過分啊。
在大厲,除了有官職傍生的官員,皇家基本是不把普通人放在眼裏的。這陋習來源於前朝皇帝昏庸的種種旨意,其實大厲還算好了,在前朝覆滅前,有點權利的人家就連殺人圈地都不能算是犯法。
相比之下,現如今大厲朝的潛規則百姓們也並不當做很過分了,畢竟皇家那麽多的財寶,自然不會去貪圖他們那麽一點點。至於人身安全?誰這輩子還能碰上個皇親國戚,那算是八輩子祖宗積下德了!也因此,皇帝當初封溫樂做子爵時,朝野上下才會那麽出乎預料。按他們說,封爵實在是不折不扣的好事情,一代表了榮華富貴,二代表了行事有特權,若不是是溫家這樣的書香人家肯定不會多麽刁滑,三房老爺坐那個肥差估計也攢下不少,那拿到了這樣實際的好處可是天大的恩典了。溫家倒黴就倒黴在這些特權都用不上。
當然,皇帝之前敢那麽放肆,也是仗著有老皇帝的喜歡的。溫樂要是敢像他那麽不知好歹隨便殺人,那肯定也逃不了要被治罪的。但事出有理有據,作為受害的一方,溫樂的爵位能給他帶來太多的利處了。
韋萬江在大都的時候幾乎是看著溫樂這小子長大的,從小到大這孩子是個什麽性格他也一清二楚。原本他以為對方頂多仗著爵位來封服軟的信要求放人,再照他這軟綿綿的脾氣,說不定還會對之前的矛盾道個歉什麽的。他從未想過,才離開大都沒有見麵這麽幾年,麵前這小子變化竟然會大成這樣,竟然繞了個迂回,直接拿他小舅子開刀!
陸家有錢不假,大厲崇商不假,但陸家庶民的身份,那也是結結實實在那,不會因為陸妙玉和他成婚而改變的!他一個臨安的知府,還沒有那麽大的能耐。
這下韋萬江開始覺得棘手了,他一邊後悔自己為什麽要爭那一時意氣,一邊兒盯著地上血糊糊的小舅子看。他遲疑了片刻,見溫樂態度堅決,回想起溫樂從小就心慈手軟,不由得放軟了態度,哄騙道:“樂兒,你好容易來臨安一趟,舅舅也不知道該如何招待你,還讓你碰上這樣的事情,是我的不是。這臨安府裏各派勢力混雜,世家的能耐比官家還大,這事情若照我看,鬧大了對誰都不好。倒不如私下協商,讓他賠你些錢款來的實惠。你瞧你打也打過他了,還把人弄的頭破血流,陸家也不是好相與的。”
他想著拿錢吧,你不是最缺錢麽?我花錢買個小舅子也沒啥舍不得的。
溫樂眉頭一挑:“陸家?這樣說來他還真沒有吹牛,哎喲,小舅舅,不是我說你,你怎麽都被妻族給騎到腦袋上來了?”
韋萬江眼神陰鷙:“你非要這樣說我也沒辦法,我平日裏瞧他還是個乖巧的人,怎麽就做出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曉得呢。”
溫樂點點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頓時話鋒一轉:“我瞧小舅舅你被他可蒙蔽的不輕,這人一看就不是個善茬。你當我為的什麽才來,你可知他為貪圖我的貨船費了多少心機?他先是捉拿了我派出的賦春貿尹,而後將那貿尹手下的能人都給抓捕了,如今還不知道關在哪裏是死是活呢!我原先還不知道他果真是你小舅,還當他是衙門裏一時糊塗的官吏。現在照你一說他是擺明了要和我過不去呢,我若不好好懲治他,那這一等的爵爺的名頭可就要顏麵掃地了!”
韋萬江一臉驚訝裝的跟真的似的:“什麽捉拿?他竟然做了這樣的事情?”
然後他一偏頭,似乎絞盡腦汁的在思考,片刻後似夢非夢的說:“我倒是依稀記得,當初他跟我說過一個假造文書的騙子,那騙子不光身份文書造假,還沒有辦下商港許可,難不成那居然當真是個貿尹麽?”
溫樂神情嚴肅:“小舅,我知道你擔憂妻族會怪罪你,但也別因為這樣都把罪過推到自己身上。若是當真有這樣的事情,你會不瞧一瞧通牒文書?你會不來跟我知應一聲直接定罪?我們一家血親,想想也能明白你不會蓄意害我。必然是他越過了你貪圖我的貨物才做出的破事,我若不處置他簡直對不起外祖曾經的教導!舅母若是怪罪,你大可以說我以權壓人,不識好歹。”
他說著,竟直接就從身後的護衛腰間抽出一把馬刀來,亮晃晃的刀身映著日光晃花了韋萬江的眼,他這才明白原來溫樂剛剛一言一行都不是在開玩笑。
韋萬江頓時急了,這怎麽能讓他殺?陸家在臨安頗有勢力,他這個知府自從失去了溫三老爺的扶持,單靠韋家那點權勢,做的早已沒有前些年那樣安穩。他與陸家本就是相互扶持才能長遠合作的,這個陸老爺的寶貝疙瘩若是死在了溫樂的手裏,那他在臨安的官途隻怕就要走的永無寧日了!
韋萬江當下翻臉不認人,冷聲大喝:“來人啊!奪下他的兵器!”——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設定裏臨安是經濟重地,而且因為商圈複雜的關係很多消息大都那裏都沒辦法知道,所以溫樂不得不攻占這塊地方。
如果有覺得難受的,請盡量忽略掉這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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