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遠大都那位九五之尊,如今日子過得可謂是甜酒裏摻醬油,怎麽品都品不出滋味。
這廂老婆孩子病成一團,盼星星盼月亮盼來寶貝太子出了一臉疹子,生死未卜躺寢殿中等著活命,一貫溫柔順從好皇後也因此病不省人事,宮內宮外傳聞他遭天詛咒注定絕後謠言四起,皇家仿佛真被上天所拋棄――太子無後、諫親王無後,連他如今也深陷其中。
那邊一直以來讓他省心老情人似乎也和他漸行漸遠,多少次他吩咐左右擺架偏殿想與愛人促膝長談,卻悵然若失被告知諫親王並不宮中,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一間專門收拾給阿篤宮殿逐漸消失視野裏,從每月二十天,到每月十天,再到每月五天,走到如今每月也不見他有一日歇身邊,皇帝偶然夜半夢醒時分不知不覺去摸索身邊人,卻摸到皇後或宮妃那與肌肉迥然不同柔軟肌膚,心中總油然而生一種成分未明悔意。
他悔些什麽?冷落了阿篤?並非如此,阿篤該知道自己一心一意隻愛著他,而如今對皇後親密,對太子寵愛,對國丈一家倚重……隻是,隻是逢場作戲罷了。他是皇帝,總有些身不由己原因。
難得跟諫親王見麵,兩人已經沒有當初避開諸人便**角落擁吻**,而是一板一眼坐於茶桌兩側,一問一答,生疏無比。
皇帝疲憊歎了一聲,打斷諫親王翻動記錄沉悶念讀聲,自己挑出疑問來主動問道:“可查出來刺客來曆?”
小太子被皇帝帶往皇後娘家時遇襲,刺客當時偽裝成國丈府小廝,且有人接應,措不及防情況下動手襲擊了太子。雖然刺客很被拿下,並供出大批同黨,但一切已無力回天,襲擊太子刀刃上抹了不知道什麽藥物,小太子隻被劃出一道都不能算是重傷小口子,可那道口子卻那之後以一種摧枯拉朽姿態迅速腐爛流膿,高熱、昏迷、水皰、痘疹……這一切來如此突然,突然到禦醫院所有大能一起出手,也堪堪隻保住下任皇帝一道微弱呼吸。
沒有人敢保證他什麽時候會撐不住,而按照保守估計,即便是如此一日十二個時辰無微不至診療,小太子頂多也隻能將生計維持一個月。
諫親王有些心虛,這並非他下手解決第一個孩子。第一個孩子應該是皇後頭胎才對,那一次……是因為嫉妒。他嫉妒懷孕了皇後被皇帝亦步亦趨關懷,哪怕是對著他,皇帝也從不曾記掛過他一日三餐吃是溫是寒,有了第一個,那便有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如今這個,便是第六個。
他這樣想著,心中又忍不住冷冷發笑――第六個了,他為了皇帝守身,甚至不入洞房,而皇帝呢?他看不見角落裏,卻如同花蝴蝶那樣臨幸著一個又一個宮妃,而他自己,對方眼中,恐怕除了性別之外,如今也隻是一個不那麽受寵舊人吧?
便是被這種憎恨所驅使,他收到了溫潤暗藏機鋒推托皇位並建議他親自上手書信後,才會如此不顧一切瘋狂籌備著一切。
皇帝並不懷疑他阿篤有什麽野心,他自問自己相當了解愛人,如果他想要這個位置,那麽當初先帝駕崩後太子被殺時候,他有無數機會可以幹掉自己並順理成章登基,但阿篤並不這麽做,他是個重感情人,重感情人狠不下篡位那顆心。
諫親王隻是一徑沉默著,待他翻到那一頁寫著刺客集體服毒記錄後,輕顫了一下,慢慢將紙張掉轉過頭去給皇帝看:“什麽都沒查到,這批人服毒,瞬息便死了,臨了都沒有張口過。”
這是誰做。皇帝有相當多懷疑。宮妃、外臣、或是關外居心叵測元匪,然而這些猜測無疑都被一個個推翻,太子還小,己身無所出情況下,宮妃並不該將視線投放下人君主身上,而那群來刺殺刺客,也從頭到尾並沒有將殺意分給他這個皇帝一星半點,若是元匪授意,殺一個皇帝顯然比殺一個太子要劃算周到。
他這邊絞腦汁,內宮中小太子卻逐漸散了生機,他被諫親王人灌下一碗補血紅棗湯,當下麵色紅潤渾身無知覺發起抖來,甚至沒有多受苦,便逐漸失去了艱難維持體溫,由於與太醫原來預估三十天相差甚遠,發覺了他僵硬屍體後,整個宮殿人都被嚇得六神無主起來。
而一群馬後炮太醫,仔細檢查了屍首後,才仿佛專家般一板一眼分析起來――
――“初期看症狀無法明確,可死後麵色紅潤、渾身皰疹破裂流膿、四肢僵硬腹部柔軟,顯然是受了……”
這些人對視一眼,又望著坐於高台之上麵沉如水皇帝,好半晌後猶豫著說出“受了……腐於南方叢林中賦春花影響。這種花通常背陰處常開不敗,但一旦敗了,漚於爛土間枝葉便是劇毒,無藥可解。”
而賦春花,顧名思義,自然是賦春才能生長出花。
這花諫親王自然是拿不到,他不過用了兩味相衝突食材,便讓這一眾禦醫都拐進了一道看似豁然開朗陰溝中。
……
……
太子喪事自然不是先前先帝爺國喪能比,百姓哀悼哀悼,象征性將發下來白布家門口掛三天,這個生來便享榮光孩子便無聲無息消失了所有人話題中。
皇帝登基前做是耍大刀將軍,登基後磨練了那麽久,他也隻是從一個糙大漢變成了一個稍微不那麽糙大漢,他想問題依舊缺乏動腦精神,也不去想為什麽賦春來人動手時一定要用上賦春特產來擺明身份。他隻知道溫潤就是那個兒時給自己使了不少絆子太子大哥餘孽,如今太子死了,這樣一個潛伏身邊不定時炸彈,他所能想到好解決辦法,就是把他弄死,一了百了。
而如今他所理解溫潤刺殺太子這番舉動含義,那就是為了報複他。
這就跟他做過打仗時候硬碰硬摸去敵方軍營裏砍下對方主將腦袋並寫下挑釁字眼事情一樣,不過是為了立威、“禮尚往來”,加上意味不明恐嚇。
他能忍住才怪,即便是沒有證據,他還是尋起了由頭打算與溫潤直接硬碰硬。他是皇帝,天下還有誰會比他權勢大呢?暗地裏不敢說,光明正大出手,他一息之間能碾死無數個溫潤,既然觸犯了他逆鱗,他就絕對要讓對方付出代價。
他讓溫潤入大都麵聖旨意一下來,溫家兄弟就知道諫親王那孫子一定使陰招禍水東引了。
莫說溫樂隻是個子爵,就是封任了郡王爵乃至親王爵,藩王受到皇帝召見時候也絕對無法推托。但這個時機嚴峻時候不怕死從安全賦春千裏迢迢去往危機四伏大都,這是傻子才會幹事兒。說不定還不用到大都,路上便會出現九九八十一難活生生將人給磨死,屆時皇帝隻要一攤手說句真是太遺憾了,那什麽事情都和他完全沒有關係。
與此同時,來是諫親王信。他並沒有一個相當有把握刺殺皇帝機會,他和皇帝私情宮內並不是秘密,總有人知道,把他約出來然後下手那無疑是壞主意,而出了太子那件事情之後,皇帝行事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輕易不出宮門,出門時也絕對守備森嚴,想用同樣手段對皇帝下手,那簡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任務。畢竟這個時候飛簷走壁武林高手隻是神話傳說罷了。
諫親王要弄死他,首先得排除自己嫌疑,否則死了一個太子又沒了太子,他終肯定會被有心人冠上篡位頭銜,先不講這偌大大厲朝是不是還有除他之外人覬覦帝位,就算沒有,皇帝死後他也能順利登基,可也絕不會有君王希望百年之後史書上將自己上位這段曆史寫作兄弟鬩牆。為此他和他手上兵需得離開大都一段時間。
溫樂於是遞上了自己和溫潤都因為賦春瘴氣身體虛弱臥床不起回函,皇帝自然是將他們拒絕看成做賊心虛,於是順理成章派遣了自告奮勇諫親王帶著一萬精兵去賦春“接應”。
這陣勢擺有些大了,甚至讓朝臣們都開始議論紛紛。因為皇帝沒有證據,他並未將自己懷疑明示出來,而且溫潤要殺他總該有個動機,萬一節外生枝將他身份給牽扯出來,那對皇帝自己來說,也會是個相當不利影響。
不過既然皇帝執意要這樣做,出發也隻是諫親王手下少部分兵,大多數人還是不會為此來觸怒喪子後異常暴躁皇帝。
諫親王這一路走了近一個月,到臨安時候,便放緩了進程,給溫潤通風報信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鞠躬感謝大家支持,圓子不會停,一定會保證完成這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