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盛夏的果實— 第1216章 入場
大明永樂十九年十月二十五日，哈拉和林，晴，萬裏無雲。
今天就是草原會盟大典正式舉辦的日子，從大清早開始就有不少人向著之前公告中早已劃定了的區域趕去。那是一片空曠的草場，以往用來舉辦馬會的。
整個場地甚為遼闊，至少可以容納成千上萬人。以往舉辦馬會之時，僅用以維持秩序的護衛人員就高達三千人以上才能堪堪護住整個場地範圍。
今日明廷布置在現場的確不過隻有區區數百名神機營將士，但這些人以3個為一組聚在一起呈三角形列陣，相互之間的距離居然相隔數米開外。
護衛力量看上去有些零散薄弱，可實際上卻沒有任何人敢於擁擠到他們身邊去。神機營目前在草原上稱得上是凶名赫赫，這些敗軍部落何敢上前自討沒趣？無論戰敗過程如何，他們此刻都沒膽子搗亂。所以現場看似人聲鼎沸，事實上卻是井井有條。
來自草原各處的部落代表們不曾有任何一個人敢於質疑神機營將士的權威，全都像是老鼠見了貓般老老實實。
就算來自神機營兵鋒尚未指向的部落成員稍有質疑，也會很快被旁邊熟識的草原部落代表捂住嘴巴拉走。
一邊走還一邊教育道：“不要給你們部落招災好不好？這會出大事情的！若是惹得這些兵大爺發了火，你到底還要命不要了？”
“你至於被嚇成這樣嗎？我又不是沒看見，那些個明軍的體格根本比不過我。論摔跤？咱草原漢子怕過誰？他敢動手的話，我就摔他個七暈八素的。”
“哼，隻怕你根本就沒有動手的機會！沒看見人家手上全都拿著神跡火銃麽？那玩意又不用填藥點火，隨時隨地都可以開火。你隻聽到‘砰’的一聲，這條命就不再屬於你了！聽我一句話，老實一點好。真惹出了麻煩，這些家夥可是格殺勿論的！不要多，就那3個人都足以掃平整個草場！”
“我不信！草場上少說也有3、4萬人呢，難道他們還會妖法不成？就算神跡火銃厲害，也不至於就厲害到這種程度吧？”
“哼，等你相信的時候就晚啦！這些神機營出來的，那都是殺人不眨眼的。”
無數知道或者不知道神機營厲害的人，最後全都肅靜了下來。
原因是終究還是有人脾氣急躁，在維持秩序的士兵幾次三番警告後依舊喝酒耍橫，結果最後隻留下了個人的腦袋，掛在旗杆上公開示眾。
等到中午的時候，整個草場上早就聚滿了各式各樣的人。可是卻亂中有序，居然按照現場指令老老實實分為一隊一隊的進去站好位置。後來楊士奇和金幼孜看見這一幕後，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那些桀驁不馴的草原民族。
以前韃靼和瓦剌派遣使者來朝廷進貢的時候，這些隨員們就沒見過脾性好的。仗著自家身強體壯有幾分蠻力，總是喜歡胡攪蠻纏不聽指揮。
而唐少哲又設定了那樣稀奇古怪的草原會盟程序安排，因此他們很是擔心最後的結果會很糟糕。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一切都和他們所預料的不太一樣。
“幼孜學士，你說這到底是為何呢？今日這些桀驁不馴之徒怎麽突然就識禮儀、知進退了？以往派人苦口婆心教導，他們不也全都學不會麽？”
楊士奇確實感到了某種疑惑，難道說草原上這些個無禮韃子們竟然也能像漢人們般和順的接受指令？這可從來都不曾有過先例呀！
誰不知道這些韃子們孔武有力，而且喜歡拳頭又多過道理。今日居然一聲不吭，老老實實接受行止整頓。以往這些人不是都很暴躁麽？今天怎麽像鵪鶉呢？簡直是天下奇聞！
金幼孜卻沉默良久，望著草場上的那些人按順序排好隊列，也不知再想些什麽。
直到楊士奇又喊了他一聲後，才逐漸醒悟過來：“唉，或許這便是國師大人所言——有些時候，拳頭比書本要有用。鐵與血，在某種程度上更符合天下大勢吧！”
楊士奇一怔，隨即麵色一變。他也想起了唐少哲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以德服人之前先要以力服人！至少，要讓對方肯安靜下來聽你說話才行啊！
難道說這個世界當真和叢林類似？不，聖人不可能是錯的。人類與野獸的差別，就在於知識和文明。若是僅僅依靠力量，那麽人與禽/獸又有什麽分別呢？
“幼孜學士，難道你已經被他的那些歪理邪說給影響到了麽？那些根本就不是正道！三綱五常，天地正理，又豈是區區武力可以改變的？文山先生有言在先，‘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這些道理，全都藏在人世間。
“即便再鋒利的刀，也頂多斬下頭顱，斬不斷這千古流傳的正氣之歌！吾輩不才，絕不可令天下蒼生盡數淪於戰火紛爭。
“此報國之時，正當以天下為己任。雖然此次草原之役大獲全勝，可這並不能證明國師大人所言便是正理。先賢有雲：‘國雖大，好戰必亡！’
“此戰之後，當盡我輩心力，規勸陛下以民為重，休養生息，重農桑、修水利、普教化，方乃是治國正道。若當真按照之前分封天下詔之中所言行事，大明就此危矣！”
草原邊患應該解除，這幾乎是有識之士的共識。然而在此之後，依舊保持進攻擴張的國策就不應該了。不少人認為，解除了邊疆隱患後還是應該獎勵農耕重視教化。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才是儒家的治國之道。戰爭隻能是手段，不應該成為國策。
大家都是親眼看見了，之前的蒙元帝國何等強大。兵鋒幾乎橫掃歐亞大陸，所到之處再無敵手。可這才多少年，那強大無比的王朝就已然灰飛煙滅了。
再強大的武力也有終點，隻有文治天下才是根本之道。
內閣上下，對於之前唐少哲所鼓動朱棣的“建立日不落帝國”所謂目標根本就不認同。
以戰立國是可以的，但是不能將戰爭和對外擴張作為國策留下來。就算戰無不勝，又能怎麽樣？等到所有的敵人都打完了，最終強大的武力又要指向何方？
盛唐之世為何突然轉衰？都說是“安史之亂”導致了五代十國的發生。可武人的野心之所以爆發，也是因為拔劍四顧再無敵手的緣故。
“反正無論如何，你我也不能眼睜睜瞧著大明百姓被國師引上了邪路！”
再看草場之中的隊列嚴整，楊士奇和金幼孜的心中已經再沒有了剛才的驚奇。
無論如何，就目前看來國師大人的所作所為還是正確的。似乎他對人心的把握很是有一套，隻不知這些心思是否可以用到正途上去。
算了，其他暫且不談，今次的草原會盟大典若是當真可以成功。至少，大明草原邊患至此便是終結了。甚至於華夏千年來的草原強敵，也會因此而消於無形。
想一想，秦漢有匈奴，兩晉有五胡，隋唐出突厥，而有宋一代，更是先後興起了契丹、女真和蒙元等3大強敵始終對峙。而至崖山時候，更是華夏幾乎危亡殆盡。
這些強敵，都是從草原上興起。而後以風卷殘雲之勢南下中原和江南，將花花世界攪個粉碎！此番遠征已然造就前人所沒有之奇功偉業，若是可以長治久安，也不知天下蒼生會獲益多少呢！正是因為這一點，唐少哲極力推行的草原遠征才獲得了內閣的支持。
不過在草原之役後，內閣再也不會繼續支持皇帝的對外戰爭計劃。
草原北伐乃是真正的大一統，而再次出征討伐海外餘國卻就完全不符合道義了。
中央華夏，乃世界中心帝國，豈能依靠武力征服世界？很顯然，文功教化才是世之正道。禮儀之邦，怎能妄動刀兵？
望著皇帝的鑾駕起身之後，楊士奇和金幼孜幾乎同時微微一笑，下定了某種決心。
來到哈拉和林的各個部落使者們，在神機營將士的安頓之下以前所未有的合作態度進入草場當中。按照入場順序，將之分區域劃好位置。
由於人數實在過多，雖然有唐少哲最早做出的設定打底，可還是拖延了不少時間。
直到太陽移居中天之時，所有前來觀禮的人們才算是入場結束。
這些過程看在別人眼中已經是神速了——這些入場之人可不是軍紀嚴明的將士，數量有這麽多，能夠用一個上午整理完畢簡直就是奇跡。
可是看在唐少哲的嚴重卻是完全不合格的！不足十萬人而已，若放在現代進去體育場觀看比賽用幾個小時才能進場完畢那簡直就是最大的笑話。
不過，看在明代的技術水準上，這樣的成績也就算是馬馬虎虎了。
接下來，就該本次草原會盟大典的主角——明成祖朱棣閃亮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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