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發瘋的獸

那邊的電話是杜詩嫻接的,“裴大少爺。”,她的聲音在顫抖,帶著哭泣斷斷續續地說:“姝怡她替承樹擋子彈,現在已經昏迷過去了。我們被我母親攔住,一時間不能立即送姝怡去醫院,你趕緊過來吧。”

“什麽?!”繞是冷靜如裴廷清,聞言他的腦子瞬間懵了,身形不受控製地晃動了一下,腳步猛然頓在原地,很快地反應過來,裴廷清也來不及多說,收起手機往電梯那裏跑過去。

然而兩邊的電梯此刻都沒有閑著,裴廷清也隻待了幾秒鍾,就轉身往樓梯那裏跑去,這裏是七樓,但他奔跑下去的速度絕對比電梯快。

半分鍾後到了車子邊,裴廷清連停頓一下也沒有,坐進去後車門還沒有關上,他已經發動車子疾馳而去。

道路兩邊的樹木在車窗玻璃上掠過去,仿佛光影一樣飛快,裴廷清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一路超過其他車子,偶爾車身會跟另一輛擦過,“吱”發出刺耳的碰撞聲,卻絲毫影響不到他,這樣的架勢讓別人以為他是精神病醫院出逃的瘋子。

然而車子裏裴廷清卻還是覺得太慢,平日裏他開車都是一隻手,姿態散漫又優雅的,此刻卻是兩手緊緊握住方向盤,一雙墨色的眼眸裏一片血紅色,而整顆心在不停地跳動著,太快太激烈,根本不受他的控製,要衝破胸膛一樣讓他無法負荷。

裴廷清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紊亂,或許裴姝怡沒事,他卻快要被嚇死了。

此刻裴廷清的腦子裏一片混沌,裝著各種情緒,卻仿佛隻有一個念頭———“裴姝怡,你千萬不要有事...........”

而這邊杜詩嫻放下手機,她把裴姝怡安置在那裏,轉身打開車門下去,杜詩嫻站在離母親幾米外的位置,“媽。”,剛開口眼淚就流了出來,杜詩嫻卻仍是筆直地站在那裏,無聲落淚看著母親。

蔚承樹早就叫了救護車,而他是臨時的車子,並沒有準備醫藥箱,這種情況下也隻能等醫生,或是裴廷清過來,蔚承樹望過昏迷的裴姝怡一眼,隻覺得心口如刀割,抿著的唇抖動著,泛著青白色。

遲疑幾秒鍾,蔚承樹也打開車門下去,走過去彎起手臂沉默地摟住杜詩嫻顫抖的肩膀,和她一起麵對著杜母。

“詩嫻,你今天若是跟著蔚承樹走了...........”杜母在這時開口說話,她的手中握著一把匕首,正抵在心口的位置,卻是決絕地看著杜詩嫻,“那麽媽就死在你麵前。所以是要蔚承樹,還是媽,你選擇一個吧。”

杜詩嫻聞言整個人一震,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媽..........”,她站不穩跌入蔚承樹的胸膛,想到車子裏生死未卜的裴姝怡,杜詩嫻隻覺得悲傷憤怒,卻又無奈而憋悶,她虛軟地扶著額頭,“你怎麽能這樣逼我?”

蔚承樹緊攥著拳頭,白皙額頭上的青筋暴突出來,他緊盯著杜母,目光裏頭一片陰冷殺機。

若這個人不是杜詩嫻的母親,傷害裴姝怡的人,他早就一槍斃命了,此刻卻隻能竭力壓製著衝動,胸腔震動著,蔚承樹的一隻手掌捏在杜詩嫻的肩上,很用力幾乎聽到了骨頭的脆響。

杜母的左右兩側分別站著兩個保鏢,不知道有沒有帶槍,街道兩旁的樹木繁密遮天蔽日,唯有小光點灑在身上,幾個人在樹蔭下僵持不動。

劍拔弩張。

杜母抵在心口上的刀子微一用力,鋒利的寒芒一晃而過,杜詩嫻頓時麵色慘白,嚇得用手捂住嘴,上前幾步失聲喊道:“媽不要...........”

蔚承樹眼瞧著杜詩嫻有所動搖,兩步上去拉住杜詩嫻,杜母傷了他最珍愛的女人裴姝怡,這個時候他真想對杜詩嫻說杜母想死,就讓她去死好了。

隻是蔚承樹的話還沒有開口,這時隻聽“砰砰、砰砰”四聲連續的槍響,毫無停頓、精準無誤地射穿那四個人的後腦勺,四人還沒有來得及回頭,下一秒鍾就倒在了地上。

蔚承樹和杜詩嫻猛地抬眸看過去,杜母身後裴廷清的那輛車子急速地駛來。

杜母見四個人突然倒地,她大驚之下往後退出幾步,睜著瞳孔猛然回過頭去。

杜母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視線裏恍惚看到一顆子彈飛向自己,下一秒鍾射入她的左肩之上,她還沒有感覺到疼痛,鮮血幾乎像是噴泉一樣瞬間湧出來,緊接著杜母一下子倒在地上。

“媽!”杜詩嫻被嚇得定在了原地,反應過來後,她甩開蔚承樹的手臂要跑過去,“媽!”

在這時“吱”地一聲緊急刹車,黑色的車子尚未停穩,駕駛座上的裴廷清已經打開車門下來。

他的身形挺拔修長,這一刻渾身上下透著一種嗜血的味道,黑色的西裝穿在身上,更襯出他仿佛死神一樣的陰冷氣場。

“放心。”裴廷清一邊大步走過來,看似從容不迫,語氣裏卻帶著一種毀滅性,唇畔勾著殘冷對杜詩嫻說:“她還死不了。”

他要留著杜母的一條命,若是裴姝怡有什麽三長兩短,他非要滅掉杜家幾代,再把杜母活著埋了,給裴姝怡陪葬。

杜母倒在地上快要昏厥過去,杜詩嫻哭著要跑過去,蔚承樹卻緊拽著她的手臂,把她往車子上拉。

杜詩嫻反手用力給了蔚承樹一個耳光,淚流滿麵、泣不成聲地低吼出來,“蔚承樹那是我媽!”

蔚承樹動作一頓,隨後點點頭,“行!”

若是讓他在跟杜詩嫻私奔和送裴姝怡急救間做出選擇,無疑他會選擇後者。

“既然你放不下你的母親,那麽我看我們兩人還是算了吧。”蔚承樹說著這句話時,想起幾分鍾前和杜詩嫻緊緊擁抱在一起,濃情蜜意到此刻放手,以後做陌生人,也就是那麽短暫的時間。

蔚承樹不怪杜詩嫻,他什麽也不怪,反正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努力過了,既然相愛不能相守,他們一晌貪歡有緣無分,那麽還是坦然放手吧。

杜詩嫻原本已經走出去兩步,聽到蔚承樹這樣說,她又僵硬地停下,再回頭去看蔚承樹時,蔚承樹卻已經轉過身往車子邊走去。

杜詩嫻停下所有的動作,那邊的杜母在這時站起身,她的一隻手掌按在受傷的肩膀上,這一刻沒有了剛剛以死相逼的決然,也分明是讓杜詩嫻和蔚承樹徹底斷掉,回到自己這個母親身邊的最好機會,杜母卻是搖搖頭,“詩嫻,跟蔚承樹走吧。”

杜詩嫻一怔,“媽............”

“哪個為人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子女過得好?如果這就是你的追求、是你想要的,那麽媽一定會成全你。”肩膀上失血過多,杜母的麵色一點點變得蒼白,她強忍著痛意,淚眼朦朧地凝望著自己的女兒,“隻是無論如何你都要好好照顧自己,哪天若是後悔,受傷害了,還回到媽的身邊來,媽永遠不會嫌棄你。”

這一番話讓杜詩嫻久久處在震驚裏,這才知道母親早就察覺到了她要走,所以做了最後一餐豐盛的飯菜,並且在餐桌上叮囑她,而此時此刻發生的一切,是母親為了成全自己和蔚承樹,而故意演的一場戲給父親看吧?

杜詩嫻捂住嘴,淚如雨下,“媽對不起,詩嫻不孝。”,她說著“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語聲哽咽,“你放心媽,我一定會幸福的,你自己也好好照顧自己。”

杜母別開臉,用力閉上眼睛,兩行淚水猝然間滾落而下,她卻是拚命壓製著沒有哭出聲,狠下心冷漠地說:“快走吧。”

救護車的鳴笛聲在這時響起來,杜詩嫻踉蹌地站起身,轉過去沒有再猶豫,她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

前後也就十多分鍾的時間,裴廷清早就坐在了後麵,此刻他把裴姝怡小心翼翼地摟過來,腦袋放在他的腿上,一邊打開從自己的車子裏帶過來的醫藥箱,頭也不抬地對駕駛座上的蔚承樹說:“開車,到最近的醫院去。”

他看起來像是救治病人的醫生,冷靜而又沉著,但聲音卻沙啞艱澀,仔細聽會辯出他的顫抖,裴廷清低著頭給裴姝怡止血時,她脖頸上大片的鮮紅色仿佛染著他的瞳孔,讓他墨色的眼眸裏頭也越來越紅。

車子疾馳在馬路上,杜詩嫻從後視鏡裏看到裴廷清把裴姝怡摟在懷裏,他的下巴抵在裴姝怡的頭頂摩挲著,唇似乎在一下一下親吻著裴姝怡的頭發,那麽慌亂無措,又痛苦萬分地呢喃著,“姝怡............”

杜詩嫻的印象中裴廷清是太淡漠的人,這個世上似乎沒有他在乎的,而此刻他麵色蒼白地緊抱著裴姝怡,肩膀震動著痛不欲生的樣子,就像裴姝怡是他的摯愛、他的生命、他的整個世界,沒有了裴姝怡,他就活不下去一樣。

杜詩嫻被這樣的感情震撼了,她沒有兄弟姐妹,更難以理解兄長對妹妹是怎麽一種感情,在裴姝怡受傷時,裴廷清才會六神無主被嚇成這個樣子。

他很疼愛裴姝怡吧?

車子很快地停下來,裴廷清抱著裴姝怡大步走進醫院,幾個醫護人員推著床過來,裴廷清沉默地把裴姝怡放上去,跟著走出幾步後,察覺到蔚承樹和杜詩嫻也在後麵。

裴廷清的腳步倏忽一頓,緊接著猛然回過身,握著的拳頭出其不意地砸向蔚承樹的臉,“滾!蔚承樹你最好立刻消失在我的麵前,若不然我保證你會死無全屍。”

此刻他的麵上沒有血色,俊逸的眉宇間一片灰白狂亂,像是被徹底激怒後發瘋的獸,在人來人往的公共場合,他一點也不顧形象沙啞地低吼著,那個樣子讓人絲毫不懷疑下一秒鍾他會泄憤殺掉這裏所有的人。

所有人都滿麵驚恐地看著裴廷清,他的脖頸和襯衣領口被鮮血染紅,更讓人不敢靠近他。

而杜詩嫻站在那裏扶住被打的蔚承樹,近距離內她看到裴廷清的瞳孔裏血紅一片晶瑩,隨著他的喘息和身體的震動,那片晶瑩搖搖欲墜,要化成什麽似的快要滾落出來。

這個雲淡風輕的男人此刻竟然是...........想哭嗎?他有多寵愛自己的妹妹,因為姝怡受傷昏迷,他這樣高高在上神一樣的男人,竟然會在這麽多人麵前流淚?

裴姝怡始終是蔚承樹心裏最重要的存在,此刻裴姝怡生死未卜,蔚承樹當然不想離開,受了裴廷清那一拳頭後,他用力抹掉唇邊的血,也不理裴廷清,幾步就要走去電梯。

“承樹!”杜詩嫻立即拉住蔚承樹,因為她那麽清楚地看到裴廷清要從懷裏掏出什麽,也不知道他的手槍是不是隨身攜帶的,反正此刻裴廷清已經失去了理智,絕對有可能在醫院裏殺了蔚承樹。

杜詩嫻對蔚承樹搖搖頭,“我們走吧承樹。”,她看得出來蔚承樹放不下裴姝怡,這一時刻蔚承樹也快要喪失理智,杜詩嫻心裏很痛,隻有試圖用眼中的淚水打敗蔚承樹,“那天你忘了自己說過嗎?”

“在你心中我比姝怡更重要,若是兩者衝突的情況下,你會義無反顧地選擇我。承樹,快趕不上飛機了,若是我父親派人追過來,我們兩人就永遠也走不了了。”

蔚承樹聞言胸腔一震,低頭凝視著杜詩嫻,他緊抿著唇眼中有片刻的遲疑,在杜詩嫻屏住呼吸之下,最終蔚承樹還是點點頭,“嗯。”

他最後望過可以去到裴姝怡身邊的電梯一眼,隨後緩慢又費力地收回目光,蔚承樹彎起手臂摟過杜詩嫻的肩膀,兩人相擁著走出醫院。

而裴廷清跑到了三樓的手術室門前,醫護人員要從裏麵關上門時,裴廷清的手臂用力扣住門框,猛然又將門推開一大半,“等等!”

在醫護人員提醒裴廷清出去之前,裴廷清沙啞卻不容置疑地開口,“我是醫生,有醫師執業證。”

他這樣很容易被人當成精神不正常,裴廷清說完立即拿出身份證和執業證,“傷者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我必須親自為她做手術,我才放心。”

裴廷清的手臂仍舊扶在門框上,他仿佛支撐不住一樣,彎腰低著頭,在話音落下後,一大顆淚珠子從他眼中滾落而出,那麽沉重似乎聽到了“滴答”砸在地板上的聲音。

裴廷清從手術室裏出來後,醫護人員把裴姝怡送去病房,而他則沒有任何停歇,脫下身上的衣服後,去辦理相關手續。

十幾分鍾後裴廷清打開病房的門,又從裏麵關上,他站在玻璃窗前,在電話裏吩咐下屬處理好這件事,“注意杜母那邊的動向,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讓過霍惠媛和裴宗佑知道。”

“還有那個打傷姝怡的人。”裴廷清修長的身形立在那裏,一隻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裏,他轉頭看過病**沉睡的裴姝怡一眼,眸子裏先是充滿了溫柔疼惜,下一秒鍾卻是抿入一抹陰鷙,他泛著白色的唇吐出最殘忍的字來,“滅掉那兩個人的全家。”

那邊低沉地應了一聲,“是。”

裴廷清這才收起手機,轉身走過去在床頭坐下來。

他身上還穿著西裝,白色的袖口染著血,墨色的發線淩亂,眸子裏一片晦澀灰白,整個人看上去前所未有的狼狽,跟平日那個漫畫裏走出來的美少年比起來,此刻他失去了所有的形象和風度,唯有一張臉仍舊俊美非凡。

即便裴姝怡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裴廷清仍然沒有放鬆下來,他渾身的肌肉緊繃著,僵硬如雕像般坐在那裏,目光緊絞著裴姝怡蒼白的臉,他一動也不動的,連睫毛都不曾顫一下。

他那麽害怕裴姝怡會憑空消失,靜靜地盯了她幾秒鍾,裴廷清伸出手掌撫上裴姝怡的臉頰,掌心摩挲著她嬌嫩的皮膚。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平靜下來,胸腔裏充斥著各種情緒,對裴姝怡為蔚承樹擋子彈的憤怒、嫉妒、惱恨,有一種幹脆掐死她算了的瘋狂..........等等一切,最終所有的計較卻全都化成滿滿的心痛和憐惜。

他最恨她太傻。

裴廷清的胸口堵得慌,心裏越來越難受,眼睛裏漸漸又紅了起來,他俯身湊過去親吻裴姝怡,從額頭、眼睛、鼻子...........最後落在她的唇上,溫柔深情到極致,他用自己的濕熱浸著她發幹的唇,或輕啄,或吮吸。

過了一會裴廷清隻感覺到有什麽熱燙的**滑落而出,到兩人輕輕貼合在一起的四片唇瓣裏,他品嚐到苦澀滋味,沙啞的嗓音裏透著心疼和無奈,卻又帶著咬牙切齒的恨,“裴姝怡,你給我醒過來,我們好好地來算這筆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