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相逢不相識
早有下屬把車子停在離裴家不遠的那條道路上,下屬對裴廷清鞠躬後,恭敬地打開車門,裴廷清彎身坐在後麵,下屬問他去哪裏。
去哪裏?
在跟所謂的妻子洞房花燭的這晚出來,他卻不知道要去哪裏,又能做些什麽,似乎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裴廷清細長的雙眸閉合著,告訴下屬隨便兜兜風,下屬從後視鏡裏看到裴廷清微微仰起的下巴,弧線優美而又孤傲,下屬忽然感覺心頭凝重,收回視線應過一聲,“好的。”
於是後來車子停在了醫院門口。
裴廷清坐在那裏沒有動。
這個時間點醫院的大廳仍舊亮如白晝,偶爾響起救護車的鳴笛聲,燈光從窗外透過來照在漆黑的車子裏,看不清楚裴廷清麵上的表情,他什麽動作也沒有,隻是仰臉看著醫院的高樓裏那一處一處從窗戶裏透過來的光源。
整整四個小時。
秋天夜晚的風吹過來,樹上枯黃的葉子飛舞著一片一片往下落,午夜的長街延伸到看不見盡頭的地方,葉子落了一條長街,也覆蓋了黑色的車頂,淒美而又蕭瑟。
裴廷清抬起手蓋住雙眼,隻感覺一股潮熱在掌心裏流淌,他想開口吩咐下屬開車,但整個胸腔仿佛被棉花堵住,悶得人窒息而又無力,他什麽也沒有說,最終自己打開車門下去,示意下屬可以離開了。
裴廷清坐到駕駛座,發動車子疾馳在馬路上,他一手掌控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握成拳抵在唇上,他把車子開到山路上,深夜偶爾有經過的車輛,在他的車窗上映下影子,某一時刻照亮他蒼白的臉。
裴廷清的車速很快,似乎在甩掉後麵跟著的什麽一樣,直到懸崖邊上,眼瞧著車子就要飛出去車毀人亡,突然“吱”的一聲緊急刹車,車身懸在半空中,而前麵的車輪離懸崖也就隻有二十多厘米的距離。
裴廷清的身子猛地往前傾了一下,撞到擋風玻璃上,又“嘭”的一下重重跌坐回座椅背上,過了一會有溫熱黏稠的**從額頭上淌下來,流進裴廷清的眼睛裏,再望向遠處的青山時,視線裏隻剩下一片血色。
天色快亮的時候,裴廷清回到最初和裴姝怡的住所,走到樓上的臥室裏,他把屋子裏能砸的全都砸了,用盡所有的力氣,額頭上的汗珠滾落下來,渾身也是大汗淋漓,最後他耗光了所有的力氣,膝蓋一彎跪在地上。
裴廷清埋下頭胸腔震動著,劇烈地喘息著,隨後他靠著那張唯一沒有被他掀掉的大床坐在地上,拿出打火機“吧嗒”一下,幽藍色的火焰躍出來,他先點著了腿邊他和裴姝怡用過的床單。
火勢漸漸蔓延,裴廷清的手肘搭在膝蓋上,低著頭隨意又好看的坐姿,任由周身的一切燃燒著,漆黑的夜裏火光照亮他整個人,他唇邊噙著一抹笑意,幾秒鍾後有笑聲發出來,低沉的一聲一聲仿佛陷入瘋魔,直到一連串的**淌在唇邊,裴廷清把臉埋進膝蓋中,哽咽聲傳了出來。
“我的天是灰色
我的心是藍色
觸摸著你的心
竟是透明的
你的悠然自得
我卻束手無策
我的心痛竟是你的快樂
其實我不想對你戀戀不舍
但什麽讓我輾轉反側
不覺我說著說著天就亮了
我的唇角嚐到一種苦澀
我是真的為你哭了
你是真的隨他走了
就在這一刻
全世界傷心角色又多了我一個
我是真的為你愛了
你是真的跟他走了
能給的我全都給了
我都舍得
除了讓你知道我心如刀割…………”
那天晚上裴廷清把差不多整棟別墅都燒了,在一切化為灰燼而火勢沒有蔓延到那片白樺林之前,他叫來下屬處理。
裴廷清坐進車子裏閉上雙眼,前塵往事一幕一幕在腦海裏掠過,最終隨著最後的那場大火,一切化為灰燼、化為烏有,不愛的摧毀,他不是一個活在回憶中的人,至此他和裴姝怡天涯陌路,再相逢不相識。
第二天早上寧憐夢醒過來,裴廷清並不在**,她渾身酸軟無力,尤其兩腿連抬都抬不起來,更是感覺到泥濘不堪。
寧憐夢回憶起一整夜的歡愛,隻覺得身子頓時又有些發燙,外麵有傭人在這時叫她下樓吃早餐。
寧憐夢連忙應了一聲,拿過浴巾圍在**的酮體上,下床時看到裴廷清白色的禮服還丟在地上,她蹙起眉頭,對裴廷清這種習慣有些不滿,但很快被新婚的喜悅衝刷掉了。
畢竟還是在裴家,寧憐夢再怎麽嬌貴,身為裴家如今的少奶奶,有些事她還是要做做樣子,證明自己知書達理持家有道,於是洗漱過後她收拾著淩亂的大床,看到床單上的那抹紅色痕跡,寧憐夢咬了咬唇,心裏特別甜蜜而又有一種成就感。
她終於做了裴家的少奶奶,在昨晚成為了裴廷清的女人。
寧憐夢開門出去後問裴廷清在哪裏,傭人說在樓下的餐廳裏等她一起吃早餐,隨後幾個傭人進去房間收拾。
裴宗佑一大早就去公司了,餐廳裏霍惠媛和裴廷清正在吃著,寧憐夢走過去對霍惠媛頜首問好,隨後坐在了裴廷清身側的餐椅上,她凝視著裴廷清俊美的側臉輪廓,“早,廷清。”
裴廷清正喝著咖啡,並沒有回應寧憐夢,而寧憐夢覺得裴廷清不是故意不理她,畢竟昨晚他們之間有那麽一場火熱的纏綿。
傭人把早餐端到寧憐夢的手邊,霍惠媛溫柔關懷地問寧憐夢,“憐夢昨晚睡得好嗎?”
“啊?”寧憐夢怔了一下,沒有想到霍惠媛竟然這麽直接,不過霍惠媛應該是在擔心裴廷清不碰她,事實上她眼裏所有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何況裴廷清已經不愛裴姝怡了,昨晚裴廷清還不是癱在了她的身上?
寧憐夢看過裴廷清一眼,清雋淡漠跟昨晚那個男人截然相反,她的心裏滑過淡淡的嘲諷,麵上卻是嬌羞地應著霍惠媛,“嗯,廷清很好。”,說著她轉頭笑看著裴廷清,意味深長地問:“廷清你呢,還滿意嗎?”
誰知話音剛落下,裴廷清手中的咖啡杯子猛地擲在了桌麵上,寧憐夢嚇了一跳,緊接著裴廷清的手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霍惠媛驚得起身大步走過來,“怎麽了廷清?”,她問著,把礙事的寧憐夢推到一邊,隨後掰開裴廷清緊握的拳頭,隻見掌心裏一灘鮮豔的紅色,霍惠媛的臉色驟變,驚慌失措地問:“為什麽會吐血?”
裴廷清的手按在心口處,隻覺得胸腔裏一陣刀絞般的痛,他把唇邊的血跡抿進嘴裏,搖頭淡淡地對心急如焚的霍惠媛說:“沒事,應該是最近幾天太累的緣故,吃點藥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你還是去國外那邊休養一段時間吧。”霍惠媛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裴廷清說,她拿著手絹幫裴廷清擦額頭上的冷汗,見他俊臉蒼白沒有血色,霍惠媛的聲音溫柔下來,“那邊有醫生,並且很清淨不會有什麽煩心事,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你爸這邊我來應付。”
寧憐夢一聽這話心裏就不高興了,她和裴廷清剛結婚,接下來應該是蜜月旅遊才對,裴廷清去國外休養,她要跟霍惠媛學習裴家的很多事務,當然不能跟著裴廷清一起去,那麽她不是要獨守空房一段時間?這一段時間具體是多久,三年五載她也要等?
寧憐夢想說些什麽,然而霍惠媛再怎麽樣也要裴家的長夫人,她嫁過來後明麵上不能挑戰霍惠媛的權威,何況霍惠媛會說服裴宗佑,寧憐夢咬了咬牙。
於是在裴廷清和寧憐夢新婚第二天,裴廷清就去國外“休養”了,而所謂的一段時間,就是整整三年,在此期間裴家財閥的長子經常見於某雜誌、某專訪,隻是真正找他的行蹤,就連寧憐夢費盡了心思去調查,也不知道裴廷清具體在國外的什麽地方,她能見到他的時候,隻有他隔一段時間回裴家。
三年後裴廷清二十六歲,在寧憐夢多次的要求下,裴宗佑強行命令裴廷清回來國內發展,另一方麵終究還是讓裴廷清做了裴家財閥的副總,在整個裴家財閥裏的地位和權威僅次於裴宗佑之下。
t市這天下了冬季的第一場雪,寧憐夢聽霍惠媛說裴廷清下午出差回來,她讓下屬開車跟她一起去機場接裴廷清。
機場大廳裏傳來空姐動人的提示音,過了不久乘客紛紛走出來,這時有一位女子上身穿著米黃色的長外套,黑色絲襪和同色係的長靴子,盡顯纖細修長的身形,而咖啡色的卷發披散在胸前,**在外的脖頸修長雪白,以一條銀色的吊墜點綴,舉手投足間高貴優雅,時不時便有人望過來一眼,隻是女子用墨鏡遮住了大半張巴掌大的臉,反添了讓人一探究竟的神秘感。
裴姝怡的包垮在右肩上,抬手取下墨鏡在機場大廳裏尋找著,此刻有兩個年輕的女孩滿眼驚豔地指著裴姝怡,“你是…………?”
裴姝怡轉頭看過去,那兩位挽著手臂的女孩子這次終於確定了,幾步上前激動地說:“沒有想到能在機場裏遇見您,我是你的忠實粉絲,可以幫我簽個名嗎?”,說著那女孩立即從包裏拿出筆和單行本漫畫書。
這幾年裴姝怡在日本的漫畫界小有名氣,之前項宇曜在青竹社雜誌給她上過一次專訪,很多人就知道她長什麽樣子了,有時候上街也能碰上幾個粉絲要簽名的,隻是沒有想到中國也有不少自己的讀者,短暫的驚訝後,裴姝怡淡笑著點點頭,“好。”,她拿過筆龍飛鳳舞地簽名。
那兩位女生為能見到自己心目中的女神而感到特別欣喜,接過簽名的漫畫書後,女生兩眼發亮地盯著裴姝怡,“沒有想到您本人比雜誌上的還要漂亮,我還以為是公司過度包裝您。”
裴姝怡淡淡地頜首,“謝謝。”
“你怎麽來中國了?”這兩位粉絲太熱情,一時間不舍得放裴姝怡走,連著問了好幾個問題,“是要在這邊辦簽售活動嗎?”
裴姝怡還在等項宇曜,見這兩個女生比較聰慧,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那兩位女生很快地會意,但還是要求裴姝怡跟她們合照一張,這才滿意地離開了。
裴姝怡重新把墨鏡戴回去,撥了一下頭發更好地遮住臉,等了幾分鍾項宇曜還是沒有來,她正要拿出手機打過去,耳邊傳來童稚的男孩嗓音,“媽媽!媽媽在那邊。”
裴姝怡一聽到“媽媽”這兩個字,心裏頓時一片柔軟,她含著淺笑抬頭望過去,隻見那邊高大英俊的男人懷裏抱著五官精致的小男孩。
裴言嶠的兩條手臂摟在項宇曜的脖子上,在看到媽媽時,他越發的歡欣雀躍,催促著項宇曜走快點,那樣的畫麵溫馨動人,裴姝怡每次看到言嶠開心的樣子,她的眼睛不由得就有些濕潤。
裴姝怡站在原地等他們,到了跟前裴言嶠伸手過來要讓裴姝怡抱他,裴姝怡無奈地把他摟過來,手臂上頓時一陣酸痛。
30多斤,太重了,幸好她算不上嬌弱,抱言嶠一會也還能支撐住,裴姝怡湊過去在言嶠的臉上親了一下,而言嶠摸了摸媽媽的臉上,確定沒有那白白的一層粉後,他才在媽媽的左臉上用力地啄了一下。
裴姝怡:“…………”
這什麽習慣?他從一歲時就能判斷她有沒有化妝了,若是臉上有粉,或是唇上抹了口紅,死活都不會讓她親。
言嶠的兩條手臂圈緊裴姝怡的脖子,臉埋在她的肩上親昵地蹭著,在這時看到前麵男人的背影,言嶠一愣,“爸爸…………”
裴姝怡聞言身子一顫,猛地回過頭去,果真看到前麵不遠處的那抹高大的背影,曾經深入骨髓地愛過,千萬人中隻此一眼她就能認出他。
是裴廷清。
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男人,而麵對著裴姝怡的是抱著鮮花站在那裏的寧憐夢,裴姝怡下意識地轉過身,但言嶠伸手指著裴廷清叫爸爸。
裴姝怡正要捂住言嶠的嘴,走著的裴廷清突然頓住腳步。
裴姝怡渾身的神經頓時一下子繃緊了,連呼吸都一點點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