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高橋波的東西,刪除了

坐在酒店房間裏的沙發上,高橋波沒有開燈,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沉沒在黑暗中。

“蘇羽,我姓高的哪裏得罪過你?你為什麽這麽不肯放過我?以前我還可以容忍你,現在你算是徹底把我逼急了!那次你把我打得鼻青臉腫的,沒關係,你畢竟有人保著,我認栽了;後來卻就因為我又打了你一頓逼得我竟然要跑路到日本……你知道麽?日本那鬼地方根本就他媽不是人呆的!那全是一群畜生,根本沒把我當人看!拜你所賜,我算是受夠了苦了。剛他媽到日本,就被搶劫,錢啊,身份證阿,電話本阿,手機阿,全他媽沒了,想往家裏打個電話都不行。後來不知道為什麽,我們家電話又換了,有錢都不知道該往哪打……我又不知道別的電話號碼,真他媽稱得上是舉目無親……還好那時候遇到了山本先生……不過山本更是個王八蛋……”

四年前,當高橋波躊躇滿誌的踏上日本國土的時候,並沒有去找他爸爸讓他去投奔的一個人,而是仗著錢包裏麵的幾十萬日元先去銀座花花一下。沒想到他在吃喝一頓之後回酒店的路上,在一條小巷裏被幾個蒙麵人持刀搶劫。從沒見過這陣勢的剛剛14歲的高橋波當場嚇得小便失禁,渾身上下除了**(那幫人覺得有點肮髒)之外全部被扒走,連個打電話的錢都沒給留下。

高橋波這時候真是舉目無親而且一文不名。蹲在那裏痛哭了三個多小時以後他最後趁著夜色茫茫溜到了一家小旅館後麵的垃圾箱那邊找到了一身還算是合體的衣服,勉強可以穿出來。但是他一個14歲的小孩子在異國他鄉身上一毛錢都沒有能幹什麽?他又根本不知道他爸爸說的那個人在哪,也許根本就不在東京。流落一段時間之後高橋波開始拉下麵子四處打工:他可不想再和公園裏麵的狗搶食物了。但是很多地方看到高橋波沒有成年根本就不要。就算是有一家夜總會要他,也是不是說端盤子什麽的,而是問他說:“你願意陪陪一些有需要的客人或做一些客人們需要你做的事情?”高橋波知道那就是傳說中的少兒不宜場所,嚇得扭頭就跑。好在有一家小酒店的老板--一對慈祥的老夫婦肯收留他這個真正的三無人員,讓他在後邊刷盤子。這才算是勉強讓他有一口飯吃。

但是高橋波回想起來那個時候的生活就有一種翻胃的感覺,想吐:那根本就不是人的生活!

大家以為刷盤子很輕鬆麽?也許一個兩個是,但是如果麵前堆著一千多個那就不是說一說能解決的了。高橋波常常懷疑那家看起來不大的小酒館怎麽會有這麽多的盤子?

後來高橋波在學會一些比較簡單的日語對話之後到前台去端盤子,他才知道原來真正的日本人吃點東西比韓國人還麻煩。韓國人隻是裝泡菜的碟子多,日本人卻是吃什麽都是一點東西一個碟子。於是高橋波像穿花蝴蝶一樣開始不停的來回於廚房和前廳之間。

不過那些日本人卻沒有像高橋波想象的,或者像以前看的電影上那樣,一個個隻是獰笑著大叫:花姑娘地……

他們倒是很客氣,都是麵帶微笑的接過高橋波遞來的飯,還一口一句:辛苦你了。

這讓高橋波心裏麵有一種莫名的舒服:在國內,他吃飯的時候還真沒這麽尊重過別人的勞動,而且那些服務員就像是跟他有殺母奪子之仇似的總是橫眉冷對。

高橋波常常想:如果中國人能夠像日本人一樣幹什麽事情都可以這麽講禮貌,那該多好。先不說別的,就說這家小酒店……

不過每天的疲勞也不是高橋波這種公子哥可以承受的。晚上收了工回到那間小小的勉強可以容身的房間裏麵,高橋波總是渾身疼痛一直到深夜,難受的他咬著牙才沒哭出來。不過後來習慣了算是好了很多,每天晚上也能夠睡過去了。

但是讓高橋波鬱悶致死又疑惑無比的是:他爸爸怎麽這麽長時間接不到兒子的消息也不來打聽一下呢?每天夕陽西下的時候,他都要在小酒店的門口站一會兒,希望可以看到父親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來接他回去。他快受不了這種思念的折磨了。他想他爸爸,想他媽媽,想著他家的狼狗輝燈,想著過去無憂無慮的生活。

但是現實是殘酷的,他必須端著盤子穿梭於小店裏麵,給每一個笑眯眯的客人上菜倒酒,還要常常忍受著酸臭的氣味把喝醉的客人扶到外麵。

在94年新年除夕夜的時候,他終於放棄了所有的想法,萬念俱灰。看著外麵的燈紅酒綠,看著外麵喜氣洋洋的人們,看著穿的像個洋娃娃似的歡聲笑語的孩子們,看著半年多以來一直很照顧他、還給他封一個紅包的慈祥的老店長夫婦,高橋波慢慢地走出了小店。店長夫婦相視一笑,打電話不知道和什麽人說了些什麽。

看著靜靜的東京灣,高橋波似乎根本聽不到身後大笑著大叫著互相說著新年快樂的人們的一切。

他所看到的,隻有麵前拍打著沙灘的浪潮,一層一層,好像天國的階梯,在召喚著他,等著他。

東京灣?高橋波靜靜的想著。這裏就是我高橋波永遠睡過去的地方麽?不錯啊,這裏的環境還算是不錯,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祥和。我呆在這裏,也算是很好了。不知道這裏的浪花,能不能把我帶回到中國呢?帶回到我父母的身邊,讓我可以再看看他們……

慢慢的,海水已經沒過了他的脖子。

很快的,爸爸,媽媽,我就要回來看你們了。

鹹澀的海水已經灌到了他的嘴裏。他卻沒有一絲慌亂的感覺。

死亡阿,你總是輕輕得來,就讓我最後再看一眼這世界吧。以後,我就再也看不到了。

但是高橋波在一張舒適柔軟的大**醒了過來。

這裏是天國麽?難道說,我已經登上了天國的階梯麽?高橋波眨眨眼睛,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四處看看。

這是一件白色的大房間,什麽裝飾都沒有,甚至連窗戶都沒有。高橋波並沒有看到燈,但是卻覺得這房間很亮。

“你醒了麽?”一個中年男子突然從一扇隱藏在牆裏麵的小門裏無聲無息的走了進來,用日語說。

高橋波並沒有恐懼、慌亂的神情,反而很平靜的看著他。

“你好,我是山本念夫。”中年人微笑的看著他說。

高橋波也笑了笑:“我是高橋波。”

山本坐在他的身邊,對他說:“你好象吃了很多苦啊。但是在怎麽樣你也不應當自盡的。咱們日本人是不應當在還沒有為天皇效忠之前就結束自己生命的。”高橋波並沒有對“咱們”這個詞語表示出什麽反應,隻是歎了口氣。

山本看著高橋波有點發呆的樣子,眼睛微微動了一下。他繼續說:“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要這麽想不開呢?難道是因為失戀了麽?你的家在哪裏?”

高橋波沒想到山本會這麽快的問了這麽多問題,停了一下說:“我叫高橋波。我……沒有家。”他也是用日語說的,不知道為什麽還是用日語的高橋的發音。他說完也自己也微感驚訝。

山本故作驚訝得說:“高橋?你是仙台高橋家族的人麽?”

高橋波搖搖頭。

山本哈哈笑了一聲說:“高橋波先生,那麽我想問問你,你以後想怎麽辦呢?你想做些什麽呢?你總不能在我這裏住一輩子吧?”

高橋波腦子裏麵突然間像是閃過了一些東西,說:“反正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也沒什麽可以在意留戀的了。山本先生,希望你可以收留我,我願意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山本哈哈大笑說:“高橋先生果然聰明。好吧,我再不說實話天照大神也不會答應的。我跟你說,我是櫻花會的首領。櫻花會你知道麽?是隸屬於大日本帝國對外事業部的。我們的任務就是為帝國鏟除一切阻擋我們發展的力量。你有興趣麽?”

高橋波好像捉摸到了什麽,但是他又想不出來。他說:“反正我的命就是山本先生的了,您叫我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山本突然變得殺氣騰騰的說:“那麽你就要放棄你中國的一切,包括你的國籍,你的身份--我們會在仙台高橋株式會社給你安排一個身份--你放心,那裏是我們的產業。正好,你也不需要換名字了,我們都是漢文化的傳人,名字是我們至高無上的榮耀,是我們祖先留給我們的。”

高橋對於名字什麽的倒是不太在乎,但是別的東西他可聽得懂,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您的意思是,讓我當……”

山本冷冷的看著他:“間諜。”

高橋雖然沒受過什麽特別的愛國主義教育,但是對於漢奸兩個字有著軍人家庭天生的反感。

看著高橋波開始猶豫,山本冷冷得說:“你反正也死過一次了,想來也不在乎再多死一次了。不過你好好想想,如果你答應我們的條件,你就是高橋家族的一員,你可以繼續過你以前花天酒地的生活,而且以後回到支那,你也算是衣錦還鄉。對了,救你上來之後在給你搶救的時候,他們好像給你吃了一點別的東西哦……你放心,那東西不會隨便發作的。”

威逼利誘之下,高橋波心裏想:我還有另一條路麽?不過他心裏麵有個疑問:“你好象對我很熟悉……”山本微微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高橋波一切都明白了,為什麽會被搶劫,為什麽家裏似乎對他毫不關心……他沮喪的點點頭說:“我高橋這輩子賣給你了,希望你不要讓我父母受到什麽傷害!不然……”

山本再一次哈哈大笑起來說:“好的,這個沒問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怎麽會讓你去做不孝的事情呢?但是你也不要用這借口做出對大日本帝國不力的事情。”

高橋波勉強站起來說:“好的,我願意,為大日本帝國,為天皇陛下效忠。”

……

坐在沙發裏,高橋波再一次想起來他最不願意回首的過去,再一次想起來2年裏麵受到的殘酷的折磨般的訓練,還有無盡的洗腦。

“我高橋波現在不是普通人了。蘇羽,你想和我搶女人,還年輕了點!”

他突然間站了起來,拍拍手打開燈光,撥通電話:“早川先生?我想做一次單獨行動。”

他在中國的上級早川雄文齉聲齉氣地說:“高橋,你想做什麽?為什麽你還沒有回去找你的父親?”

高橋波微微笑了一下說:“沒什麽,我隻是想多看看離開四年的北京,上邊的任務我保證會在過年之前完成。還希望您能多體諒。”

早川心裏麵恨恨的想:要不是你小子利用價值很大,上邊又有要求說盡量配合你,誰願意跟你這低賤的支那人在這裏廢話。但是還是笑眯眯的說:“隻要你不損害什麽,你就去做吧。手冊上的東西你應該背得比我熟。對了,你想幹什麽呢?”高橋說:“沒什麽大事情。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而已。反正年底之前我會結束我的任務,到時候我在幹什麽還請你……”

早川哈哈大笑:“高橋先生,我當然會……不過我希望你到時候不要暴露你的身份。不要做什麽不好的事情!”

掛掉電話,高橋和早川同時罵:這狡猾該死的老(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