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節 地獄婚約

我的左腳剛夠上樓梯最上麵的台階,就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右肩。我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心智與勇氣,幾乎在那隻手掌搭上我肩頭的一瞬間就快如閃電地伸左手一把將那隻手緊緊地按在肩頭。那隻手的手背在我耳邊發出啪地一聲脆響。手的主人好像被拍傻了似的,變得反應遲鈍。幾乎同時,我腰腹用勁,右腿蹬直,以腳跟支撐在鐵欄杆的橫條上,腳尖半轉勾住鐵欄杆上豎著的鐵條,右手向後劃出一道圓弧,高高地舉起肘部,猛然擊在那隻胳膊的軟骨處。那隻胳膊喀刺一聲脆響,應聲折斷。它的主人發出一聲慘叫。我左手鬆開,那人墜到樓下,在地板上撞得砰地一聲悶響。同時,還有幾個警察發出哀嚎,估計是被下落的人體砸中了。

我已經跳到二樓走廊上。

範瑄瑄換了好幾把鑰匙插進鎖孔都沒有將儲藏室的門打開。我猜想她一定是找到了逃生的道路,而且那條道路就在那扇門後。但我這時要多焦急有多焦急,終於忍不住開始大叫:“行了嗎?快點啊!快點,快點!”近乎於祈求。

好在樓下的警察並沒有立即開槍,否則我早被打成篩子了。

已經有人跳到走廊上來了。我的衣領被兩隻手抓住,臉上咚地挨了一記悶拳。力量大得驚人,不像是郭真超、尹文彬這樣的普通警察,應該是受過特別訓練的特警,或者說是武警。

我的身體砰地撞擊在牆壁上。

我腦子裏閃過一絲念頭:千萬不能讓自己的腦袋遭受擊打,否則腦後的芯片就會作祟,讓我再次流血不止。

我的腰上又挨了一腳。攻擊手顯然是個行家裏手,動作又快又準又狠,攻擊的部位恰是我盆骨與肋骨之間的軟組織,那裏沒有一點骨骼,非常柔弱,一旦遭受重擊我的腎功能就會受損。就會使我心髒供血不足,一瞬間我就會癱倒在地。

奇怪的是,我的身體竟然能在一瞬間做出自我保護,完全是條件反射地地往回一收。頓時教那隻腳的力量化於無形。

那位特警噫了一聲,飛起另一隻腳踢向我腦門。我低下頭,他的腳帶著凜冽的寒風從我頭頂掃過,啪地擊在牆麵上。趁他隻有單腿支地,我在他的支撐腿的膝頭上蹬了一腳,他立刻仰麵跌在地上。

有一雙手臂從我的背後抱住我的腰,臂粗如腿,肌群似鐵,讓我絲毫不能動彈。我四指並攏,用虎口卡住他的大拇指。他卻手腕一抖。甩開了我的手掌。這顯然是一個擒拿高手,輕易就擺脫了我的手掌。可是,我的反應也快得讓他意想不到,立刻兩腿用力後蹬,背部緊貼住他的胸脯和臉頰。他的雙臂馬上就鬆了幾分,在這一瞬間,我已彎腰,將兩手從兩腿向後伸出摟住他的一隻腿,拉到身前,一屁股坐下去,他的腿從膝部那兒向相反的方向彎成了九十度。發出喀刺一聲。他丟開手臂,仰跌在地上,嘴裏發出一陣陣哀嚎。

我無法解釋自己這樣一個完全不懂武學的人怎麽就突然變成了格鬥高手。

過去有人說,其實每個人都有異常的潛能,一旦激發出來,就會嚇人一跳。也許是我的潛能被激發出來了吧。我相信不少人都曾有過這樣的經曆。麵對某個棘手的難題時,常常越想越怕,甚至都要被嚇死了,可當你真正身臨其境,勇敢麵對時。你相反會變得異常鎮定。兵法有雲,“置之死地而後生,”人一旦進於絕境,常常會拋卻一切雜念,拚死一戰,籍此取得勝機,也是這個道理。

“快走!”範瑄瑄終於打開門,率先鑽了進去。我閃入門內,將門迅速反鎖。

這間房子好奇怪,一扇窗戶也沒有,黑咕隆咚,好像一個冒著寒氣的黑洞。我腳尖探地向前走出兩步,手邊摸著一塊硬東西,冷冰冰的,凹凸不平,上麵還有些一些刻痕,就像荒山上的墓碑一樣,令人恐怖。我心裏驚疑,難不成我們這一下子穿到了墳場?

範瑄瑄把手機掀亮,我才隱隱看見手上摸著的東西正是一塊墓碑,連忙縮回手來。

再看室內,四壁下立著長排的博古架,架上擺著百十件青銅器,地麵中央山一般堆放著無數卷軸,旁邊存放著數十個樣式古拙的壇壇罐罐,一堆疊放整齊的青磚陶瓦,還有一些七歪八倒的殘碑斷石,上麵落滿灰塵,牽著蛛網,似乎有一萬年未曾有人進來打理過。

外麵的警察開始攻門,門板誇張地鼓起又收回。門板震響了一陣,合頁開始鬆動,有一顆釘子掉在了地頭上。

門隨時都有可能被撞開。我的心弦仍然繃得緊緊的。

範瑄瑄走到門對麵的博古架那兒,蹲下身去,拉開博古架下麵的櫃門,轉身示意我鑽進去。

我跑到櫃子跟前,發現它又矮又窄,大約隻40公分深,50公分寬,100多公分高的樣子。如果我曲腿縮身進去勉強能容下。可是,警察都是追蹤高手,這樣一個櫃子如何能逃得過去。

我大失所望,心說,這女人急慌了手腳,這麽個櫃子如何能藏身,欲轉身躲到門後,趁警察進門的刹那奪門而出。

她卻在我肩上猛地推了一把,以不容分說的口氣嬌聲斥道:“快進去!”

我隻好依言蜷身坐到裏麵,將雙腳收到胸前。她則斜著身子,分開雙腿坐在我膝上,低頭鑽進來,隨手用力帶上櫃門。

咣地一聲,門板被撞飛,倒在地上,一道道光柱不斷地掃射入櫃門縫隙,紛亂的腳步聲闖進了暗室。

咣當一聲。櫃體晃動一下。

我感覺櫃子底部突然與櫃體脫落了,耳朵裏嘣地一響,就像繩子被陡然拉直時發出的聲音一樣。我們的身體開始飛速向下墜落。視線變得漆黑,時不時看見鋼纜與滑輪摩擦出繽紛的火花。這個家夥竟然是鐵做的。

耳畔風聲呼呼。

鼻子裏聞著鐵鏽與機油的味道。

原來這個櫃子是逃生是一個逃生艙。我心裏如釋重負,陡然輕鬆了不少。

但是,狹窄的空間卻讓我尷尬不已。

範瑄瑄弓著腰,兩手搭在我肩頭,嘴唇壓在我額頭上,柔軟的臀部坐在我雙膝上。我的嘴則貼著她急促起伏的腹部。鼻子裏呼吸的全是她混合著埃及豔後精油的體香。我的臉卻緊擠著她柔軟的胸部,直將她鼓鼓的胸部擠得陷進去了。而我的手臂竟然緊挨著她溫熱的大腿。

說來,她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大腿和臀部都散發著迷人的溫熱。胸腹部卻是冰涼如水。

咣咚一聲,櫃子陡然停了下來,好像被卡住了一樣。範瑄瑄嬌呼一聲,臀部完全滑入我懷中,擠得我呼吸都困難起來。

“太,緊,了!”我一字一頓地說,努力地想將雙手從她的大腿下抽出來,卻發現那完全是徒勞。

範瑄瑄嚶地笑了起來,語帶嬌羞地說:“你太壞了。你占我便宜!”

我努力將頭部向後靠,想避開他珠圓玉潤的胸部,但卻沒有半點轉寰的餘地。不知怎麽,我的鼻子又開始流血。

“我,流。鼻,血了!”

她的手指摩挲到我後腦勺的風池穴,輕輕地揉捏。

“我們就這樣抱著多好啊!”她忽然喃喃地說,那語氣分明是對著多年未見的戀人。

“啊……”她可是我心裏奉為神明的靈魂醫師啊,怎麽說這樣的糊話。我感到奇怪,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就像電線短路一樣。

狹小的櫃子咣咚響了一聲。又開始慢慢下滑。

“我的話你當然聽不懂了。”她似乎是自我解嘲地說,“你的腦子裏沒有過去的記憶了。”

櫃子裏的空間似乎鬆動了不少。“你認識,過去的我嗎?”我好奇地問。

她笑笑說,“何止認識,說出來你會嚇一跳!”

“怎麽?”

“你那時總叫我老婆,我讓你不要當著同學的麵叫。你卻總是反著來,甚至到女生寢室外麵狼嚎。”

“有這種事嘛?”我驚訝不已。

“你很搞笑的,”她說話很放鬆,完全沒有醫生的嚴肅,仿佛那些事情就發生在昨天似的。“你頭戴耳機,腰裏別著錄音機,十二點了,站在女生宿舍樓下狼嚎,結果招來了保安,將你的行頭全收走了。你還恬不知恥地跟保安打了一架。”

“你是說在學校嗎?”

“是啊,大二的時候。”她咯咯地笑著說。

我覺著她說的過去的我真是有趣,“我有這麽二嗎?”

“二,很二。我們寢室幾個閨蜜都覺得你心中的那團烈火肯定被保安撲滅了。誰知第二天……咯咯咯……”她環臂將我的頭抱在懷中,嬌聲笑起來。

她的胸部像兩隻兔子一樣在我的臉上跳躍。

“誰知第二天,你不知道從哪裏弄來兩隻大喇叭扛在肩上,在球場上高聲喊:‘瑄瑄,老婆,我愛你!’結果怎麽樣,你猜……”她等著我回答,可我實在不知從何說起。在我的印象裏,我從來沒有這樣瘋狂過。我從來都是畏手畏腳,謹小慎微,前怕狼後怕虎。他說的那個人,讓我感到無比陌生,甚至說是連陌生都談不上。

“校長大人親自接見你,盛讚你的創新能力,和一往無前的勇氣,獎勵你洗一個月的廁所。”

“竟然有這樣的事?!”我真不敢相信。

她笑說:“你也真夠橫的,竟然連女廁所都一塊兒掃了。弄得女生上廁所都要排隊,等你掃完了才敢進去。”

我覺得她說的那個男生簡直就是個白癡,她的語言裏卻滿是欣賞和無限的懷念。

“不過,從那時開始,我就發誓一定要嫁給你。”她語氣堅定地說。沉默了一陣,她的語氣忽爾一轉,滿是傷感地說,“誰知你竟然發神經要跑到國外去讀書,也不知道在國外加入了什麽組織,弄得危機重重,物是人非。不過,這也是我父親的主意,我不怪你!隻盼……”

我正在努力地進入她的語境中,想找回過去的我,忽然聽見身下的鐵櫃咣當一響,底部撞上了什麽東西,停了下來。櫃門縫隙有一線白光閃進來。

她手腳酸麻,推開櫃門,彎腰退到外麵,隔了半晌方才站直身體。我先將腳伸出櫃門,用手揉了好一陣,才慢慢挪到櫃門外立起身來。

由於是在暗道裏,光線仍然不夠,數米之外已然無法看清。腳下是一條半米寬的、水泥澆築的橫向通道。

我們向前走去。她低頭留意腳下,不再言語。走了約有百十來米,頭頂上出現一個小小的圓孔,所有的光線都來自那裏。我猜想那是一個出口,但是看那情形,起碼有四五層樓那麽高,很難爬上去。而我的右手邊有一道鐵門,大概一米多高,半米寬的樣子。

我回頭看了看黯然無語的她,伸手握住門上的金屬把手。

她突然從我後麵緊緊地抱住我,伏在我肩頭哭了起來。她的淚水濡濕了我的衣衫,那麽真實,我幾乎已經相信自己真的是她等著下嫁的那個男生,是她那段陰差陽錯的美妙愛情的男主角。但是,她知道,我也知道,出了這道門,我們也許就死生契闊,再無相見之日。

老天啊,麵對如花美眷,我是多麽想停下來啊。

我回轉身,抹去她麵頰上的淚珠,將她緊緊地抱入懷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迷人的體香,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話,那是一個誓言:我一定會活著,一定會娶你做老婆!然後,毅然轉身拉開那扇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