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閆天真篇
閆天真生完孩子,雖然請了專業的月嫂和保姆,但總覺得還是少了點什麽。尋思很久,她發現孩子得有爸爸。於是她找出過去讓攝影師給陸旭偷拍的那些照片。但她挑來挑去,都不是很滿意。
她最喜歡的還是她自己拍的那一張。
炎炎夏日,陸旭坐在公司樓下花壇邊的長椅上,手捧著一本書,旁若無人、專心致誌地看著。
跟她初見他時一個樣。
依然是一本每個字她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的專業書籍。依然是幹淨的、不染銅臭的書生氣息。
但不同的是,那時候的他不是在等別人,他是在等自己。
想到這一點,閆天真就備感溫暖。然後,她就把這張不太看得清臉的照片放大,框起來,裱在了嬰兒房裏。往後晨晨一抬頭,就能看見他爸。而閆天真也沒有意外的,每天都能看到陸旭。
這樣看久了,難免就要出問題。
閆天真很快就產後抑鬱,然後,童怡也跟著抑鬱。
童怡甚至還想離婚。
她離婚的理由十分清奇。
她說:“閆天真自從我結婚開始,就變得不大正常,現在更加不正常了。或許隻有我離婚了,她才能恢複正常。”
閆天真覺得她比自己病得還要重。
偏偏她老公,也就是何嶽,還覺得她說得十分有道理,二話不說就跟她把婚離了。
離婚之後,何嶽對童怡一如既往地好。
不,可以說是更好了。
閆天真在邊上看得心驚肉跳,問童怡究竟怎麽想的?
童怡先是翻她白眼,然後才說:“準許你發神經,不許我們發神經了?”
“……”閆天真可不覺得自己是發神經。
能生下最愛的人的孩子,有什麽不對?
“生孩子沒什麽錯,你把孩子爹扔了就是大錯特錯!你問過陸旭的意見沒?”
“……沒。”
“那他知道了會怎麽想?”
“他……應該不會知道吧?”
“他最好一輩子都不知道,否則,他要是結婚了,你就毀了他一輩子!甚至是一個家庭!”
閆天真被童怡訓誡得無地自容,這才明白,童怡搞這麽多事情,隻是想讓閆天真再次堅定自己的選擇,不要再動搖。
閆天真指天發誓自己絕不會再主動找陸旭,會讓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
童怡這才肯和何嶽複婚。
閆天真感慨:“你不過是給婚後一成不變的生活找點刺激,你們是刺激了,我們圍觀的人卻嚇死了。”
“知道嚇死的感覺不好受了吧?”
“……知道了。”
“以後你還瘋不瘋了?”
“……不瘋了。”
在童怡麵前,閆天真就像個小媳婦。
知道閆天真真的定心了,童怡才放下心。
看著閆天真的兒子日漸長大,有時候,其實她也很羨慕閆天真。
她說:“跟何嶽離婚,其實也是想試探他一下,看他年少有為之後,還會不會跟我好好在一起。”
答案是肯定的。
童怡賭贏了。
但就算賭贏了,她也始終不敢告訴何嶽真相。
童怡:“天真,其實我很羨慕你。你有勇氣撕開全部的麵紗,直擊最後的真相,但是我沒有。”
“我寧願粉飾太平,寧願自欺欺人,寧願相信自己,也不敢完全相信別人。而你,至少到現在,都仍然堅信,陸旭是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這一點,在閆天真看著兒子的臉時,不自覺流露的微笑就能看出來。
她愛他,不僅僅因為那是她的兒子。
更加因為,那是陸旭的兒子。
她和陸旭,有一個兒子!
每每想到這裏,閆天真做夢都能笑出來。這種喜悅,童怡是看在眼裏的。
閆天真有承受一切喜怒的勇氣。而童怡,得到了,就絕不願意失去,一丁點的險都不想冒。
於是她隻能裝,隻能演,就算演一輩子,也不願意去賭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畢竟,感情就是要有所犧牲的。
她做好犧牲一生的準備了。
(二)陸旭篇
閆天真離開英國後,陸旭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每天除了導師安排的任務,他不會跟任何人交流。
大家都看得出來,清冷淡泊的陸旭失戀了。
有人看到閆天真和傅煜陽勾肩搭背,認定是她出軌,喜新厭舊。
他們都安慰陸旭,說閆天真的驚鴻一瞥本來就是一個賭注。她贏得了賭注,然後看到更帥的男人,就拍了拍屁股,絕塵而去。她就是個玩弄感情的渣女,讓陸旭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這個更帥的男人當然是指傅煜陽。
但陸旭知道,閆天真的身邊根本不缺這樣的男人。
她連方騰逸的臉都可以拒絕,何況是傅煜陽?
陸旭知道閆天真不是這種人,並不想聽他們的安慰,於是更加專心致誌地做自己的事情。他在實驗室苦苦掙紮,唯一的傾訴對象是閆天真永不會回複的微信號。
他為了知道她的消息,甚至開始關注他最討厭的八卦新聞。可由於閆天真是幕後,特地報道她的不多。隻偶爾,他能在他們公司的小演員身邊看到她的身影。
雖然不是照片中的中心,但她總是一身紅裙,鮮衣怒馬,十分搶眼。
陸旭靠著這些照片,度過了很長一段孤獨的時光。
他原以為他可以一直這樣遠遠地看著她,可後來不知怎麽的,她就徹底淡出公眾視野。
再也沒有照片上有她的身影。
陸旭再也無法得到她的消息。
除了有一次,在他們分手大半年後,她在朋友圈分享了一個小手印。然後,她的朋友圈再次變成了一條長長的直線。
她又把他刪除了?
陸旭嚇得趕緊去給她發消息,發現消息還能正常發出,登時鬆了一口氣。
她還能收到自己的消息,隻不過,她把他屏蔽朋友圈了。
雖然她幾乎也不發近況了,但好歹,他想她了,總能去翻她的過去。
過去她為他要死要活、一天發十幾條的那些酸話,她竟一條也沒刪。
陸旭翻來覆去看過很多遍,他在池明亮他們嘴裏聽到說她發的那些都是給他看的,心情十分複雜。
以前沒注意,現在,卻想看也看不到了。
而那一張大手握著小手的照片,成了陸旭手機裏最後一張關於閆天真的照片。
他看不懂那條朋友圈的意思,而他的朋友們都說她肯定是回去跟小鮮肉結婚了,那是她的兒子。
他不信。
他的態度就像過去對楊薇薇那樣,以前的閆天真是什麽樣,他不管,別人怎麽說她,他不信。
他唯一氣惱的,是自己的無能。
假如不能讓她一直喜歡下去,那麽一定是自己還不夠好。
他沒有像那些小鮮肉、老大哥一樣對她死纏爛打,他隻是拚了命地在提升自己。
博士畢業後,他終於還是放棄了進入世界頂尖科研團隊的機會,直接跟國內沿海城市的一家商業公司簽了商務合同。
合同上,他賣身五年,酬勞足夠他還清助學貸款,公司還給了他C城市中心的房子一套。但是,他還是不滿足。
C城的房子不夠,他需要更大、更好的房子,在A城最好的地段。
A城,才是閆天真的家。
然後,他拚命工作,努力幹活,研究方向一變再變。從探索高大上變成了研究普世大眾所需,從新能源製造到花園裏的除草機他都有所涉獵。一年時間,做了別人十年都做不完的項目。
總之一句話,什麽賺錢做什麽。因為,閆天真愛錢。
陸旭本來還想再拚一把,等最重要的項目做完,拿到專利分紅後再去找她。但當他看到閆天真要和方騰逸結婚的消息時,他再也坐不住了。
雖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再去打擾她,或者說在他還沒有足夠強大前就去打擾她很失禮,但是,最終,理智戰勝不了感情。
一直以來,都是閆天真在主動。
主動地追,主動地離開,他從來都是在被動地接受。
連她結婚的消息,都是在新聞裏看來的。
他實在覺得憋屈。
他總覺得這輩子不努力一次,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她。
於是,陸旭還是買了第二天最早的班機,帶著房產證和存款去找她。
一路上他都很忐忑,什麽情緒都有。但去了之後,二人和好,他才發現,後怕和後悔的感覺大於興奮。
他慶幸他這次沒有膽怯,主動去了。
他又很後悔,為什麽自己沒有更勇敢一點,更早一點去找她。
雖然就算他不去,他堅信未來的某一天,他們也一定還會相遇。
但是陸旭覺得,他們已經耽誤了五年。
他再也不想等下一個五年了。
他要他們永遠在一起,每一個新年都要一起倒數。
他要見證兒子的出生,陪著他們長大。
(三)婚姻篇
和閆天真結婚一年後,他們有了第二個孩子。
陸琛。又是一個男孩。
閆晨和陸琛,都是男孩,也都像他。
他其實很想要一個像閆天真一樣可愛的女兒,但一想到閆天真拚命減肥的樣子,他就有點心疼,於是作罷。
閆天真看出他的遺憾,一拍胸脯說自己沒問題,反正減肥是女人一輩子的事業,她中途出去生個娃而已,瘦下來很快的。她已經很有經驗了,沒問題的。
“但,假如又是男孩怎麽辦?”他總不至於讓她去打胎。
閆天真也發怵:“也是哦……”
“所以啊,我有你這麽個女兒就夠了,再來一個……我怕會分走對你的愛。”
閆天真一聽就來火:“你會嗎?”
陸旭隻能低頭:“……不會。”
陸旭的反應有點遲鈍,閆天真知道,他在說謊。
她瞬間就奓毛了。
他全身上下,哪哪都是她的!隻能是她的!全部都是她的!他對她的愛就算是女兒也不能分走!
閆天真覺得陸旭雖然現在說不會,但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冒險比較好。
於是也打消了念頭。兩個兒子也挺好,畢竟三個男人一起寵她,給她賺錢花,她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婚後第五年,陸旭已經是A大最年輕的副教授,繼承導師衣缽,傳道授業解惑,每天備課要弄到十一二點,十分刻苦。
閆天真每天半夜起來,看到陸旭還在一盞小台燈下工作,很是心疼。
閆天真端了一杯熱牛奶進去,放在他的案前。
“謝謝!”陸旭拿起來,喝了一口,然後就放下,繼續寫PPT。
閆天真微笑了一下,然後就趴在桌邊,盯著他。
他專心致誌,絲毫不會被閆天真打擾的樣子,隻偶爾會揉一揉額頭和眉心,很苦惱的樣子。
閆天真突然很想問他:“你會不會後悔啊?”
“後悔?”
“沒有進入博爾特教授的實驗室,與諾貝爾獎失之交臂,會是你一生的遺憾吧?”
“不會。”
“為什麽?”
“因為……就算不進博爾特教授的實驗團隊,也有機會拿諾貝爾獎。”
是這樣……的嗎?
閆天真愣住。
陸旭點了點頭,接道:“我也有實驗室,也有自己的科研團隊,雖然我不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科研上,但我擁有全中國最優秀的學生。就算我不能拿諾貝爾獎,我相信,隻要把學生們教好了,未來的他們也一定可以。”
“或許哪一天,我的學生不需要進入任何人的實驗室,就可以開創屬於自己的、比那些老教授更厲害的實驗室呢?”
陸旭從教案中抬頭,認真地看著閆天真:“畢竟,科學實驗不是一蹴而就、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任何一點的成果進步,都需要我們一代又一代為之奮鬥和努力。我從來不覺得拿諾貝爾獎是最終目的,隻有推動社會進步才是根本意義。我甘願做這樣的基石,而且……”
“而且什麽?”閆天真好奇。
而且,這樣就有更多的時間陪伴你了。
陸旭心裏想著,嘴上卻沒說。
他笑著搖了搖頭,說:“沒什麽。”
陸旭不善於說情話,比起說出口,他更願意付諸行動。
他想,他會用餘生的實際行動告訴她,他的選擇沒有錯。
他這一生都不會後悔。
“可是陸旭,我還是喜歡戴眼鏡的你。”
“什麽?”陸旭不解,他不戴眼鏡啊!
“實驗室。”閆天真提醒他,“在實驗室時候的你,是閃閃發光的。”
我不希望你因為我放棄了自己的理想。
我希望成為你理想的助力。
陸旭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頭,輕輕吻了一下。
他笑著說:“你就是我的理想。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是閃閃發光的。”
陸旭說著,臉紅了一下,很明顯,他不大習慣這樣自己誇自己。
陸旭咳嗽一聲,說:“而且……偷偷告訴你,為了讓我看起來穩重一點,在學校裏,我也是會戴眼鏡的。”
閆天真一聽,有點驚喜:“真的?”
“嗯。”
知道了這個小秘密,閆天真特地在第二天,把所有的工作排開,抽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去A大。
在闊別十年後,閆天真再次踏進了A大的校園。
她悄悄地坐在大教室的最後一排,悄悄地看陸旭上課。
講台上的陸旭溫文爾雅,去掉了少年時的冷清,多了一份柔和。
他看每一個學生的目光都是帶著笑容的。
直到這一刻,閆天真才發現,原來,站在講台上的陸旭,也依然是在閃閃發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