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行天靈鼓 虛空無量(下)
這下不但是餘慈,便是高空中運使無量神意的魔門修士,也生出感應。
他莫名有些不好的想法,再加上本來目標也不是旁人,正要調整,“一發千鈞”的危險狀態,已經向著不可逆的方向滑落。
黃泉夫人已經沉寂不動,餘慈這種距離,能感覺到她的體溫開始下降,一應肌體基本活動都已停止,可她死了沒?
沒有!
至少在餘慈所認知的層麵,沒有!
“一息”如“一發”,吊墜生死,逆天地之法度,其重何止千鈞,萬鈞?
可它依然做到了——即使瀕臨崩盤、即使後力難繼,但此時此刻,終究是吊住了。
也因此,再也維持不住在黃泉夫人體內的“籠統麵目”。
仿佛是絕世神兵,皮鞘破裂,才顯現鋒芒。
適時也,恰逢魔門修士調整無量神意的當口,有所起伏漲落,這麽一個微小的空當,也給揪著,氣機牽引,此消彼長,且是一發不可收拾!
“嗚!”
風嘯聲平空而起,近在咫尺的餘慈,霎那間仿佛是落入了無邊無際的莽蒼山脈深處,風過山林,鬆濤陣陣;恍惚中又似來到浩緲大洋之上,觀海雨天風,身如孤舟,茫然不知方向。
山海之變,雄渾壯麗,盡在其中了。
陸沉!
餘慈不止一次見識過三元錘神通法力,印象深刻於心,自然一眼辨認出來。
黃泉夫人體內,有著陸沉當年打入的拳意禁製,隻不過在長年的掙紮異化中,漸失本來麵目,便是正一道的大能,也沒有能夠察覺其本源。
當日初見“華夫人”,餘慈同樣也給瞞過。
可在今日,黃泉夫人生機瀕臨絕滅,她體內辛苦維持的平衡盡被打破,雲山霧罩似的掩飾被吹散,鎮壓在此不知多少歲月的“巍峨山脈”,才盡數現於人前。
照理說見識過無邊無垠的域外星空,所謂“山海壯麗”可以休矣。
然而萬物大小,惟相對可言。
便如畫師,同樣技法,立意不同,勾勒方式不同,便能有千姿百態、天壤之別。
陸沉毫無疑問是最高明的畫師,其拳意所及,同樣的“天人九法”技法,在他拳下已入化境,無論是攻是守、是封是禁,都具備著不可思議、難以模仿的大手筆、大氣魄。
餘慈不由自主拿出自己的“作品”相比較,似是而非也還罷了,“相形見絀”才真讓人傷感……
當年的黃泉夫人,也是魔門高層,除了智計驚人,本身修為也是不弱。
從名頭還在她之下的幻榮夫人推衍,怎麽說也是個劫法宗師吧?
能夠將這樣的修為、生機硬生生壓製下去,陸沉發力之重,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陸沉拳意在失衡中放出,根本就是無差別攻擊。
拳意顯化的刹那,黃泉夫人胸口處,三寸小人似的餘慈立時就給彈開,爆發式的力量貫注,這個由護身符重塑的分身裂紋處處,差點兒再次崩潰。
明明是封禁力量的短暫釋放,可層次擺在那裏、境界擺在那裏,餘慈沒討得了好,直接形成“敵對態勢”的魔門修士,更不好過。
無量神意竟是給倒逼回去,就像是一張彈性的網,給了個最初的力,便在虛空中震**不休,對於借力施為的魔門修士來說,所承載的壓力,驟然間提升了何止十倍?
猝不及防之下,城頭上,魔門修士身形動搖,似是受了暗傷,吃驚之下,情緒的變化終於顯露,為餘慈所察知。
陸沉拳意的爆發力無以倫比,餘慈倒是知道,這是一錘子買賣,勢頭再猛,早晚也要後力不繼,然而天魔一方可不知道。
突然“有人”橫插一手,魔門修士也好、兵災魔王也罷,都是震驚。
那超拔恢宏的偉力,層次境界之高,讓人心頭發緊。
兵災魔王三思而後行,還沒有動作,魔門修士卻是咬破舌尖,大喝聲中,噴濺出魔紋圖景,與身下堅城遙相呼應。
讚禮之聲愈顯高拔,無量神意凝就大勢,強行將震**壓伏,而急劇提升的神意力量掃過,數百裏劫雲層層排開,不多時,餘慈和魔門修士之間,幾乎就沒了劫雲阻擋,空白一片。
但這時候,在魔門修士眼中,餘慈倒要退居到次要位置了。他滿心想的,都是那借輦車上女修之身,真意超拔,橫絕雲天的強敵。
他並不想臨時變更對象,可問題在於,餘慈憑借著替死符籙,跳出了他的鎖定,而且非常徹底地將自家氣機隱藏在黃泉夫人氣息之中。就算後麵給彈開,也是一樣。
如今,雄渾真意拔起,如擎天之柱,又似遮天之傘,不突破這層障礙,隻憑神意攻伐,根本無法拿餘慈怎樣!
無恥之尤……難得輪到他將這類評價送給別人。
魔門修士很快也集束心神,舉起雙手,於頭頂結了一個印訣,倒似是佛門手印。
下一刻,虛空中有十個位置,亮起光芒,圍繞堅城,成圓環之狀。
光芒所在,周邊天魔突地大批死滅,但在這些位置的中心處,卻各有一具魔影顯化。
初時模模糊糊見不到麵目,其後便逐漸清晰起來,但見其中,有俊美者、有醜陋者;有高潔者、有粗鄙者;有類人者,有非人者,有氣象萬千的,也有平實如常的,化為佛陀仙真、高僧羽士、妖魔鬼怪,甚至畜牲蟲豸,轉輪無常,依稀有佛門“六道輪回”的氣象。
不,其實是十法界更確切些。
其嚴密周整處,與佛門大有淵源。
這倒不用奇怪,魔門慣來與佛門牽扯不清,佛門有觀想魔王的法門,魔門也有身化佛陀的手段,
“苦輪無際無常法。”
下方,餘慈很快從《無量虛空神照法典》找到了根據,也知道了此法門的厲害。
這門“苦輪無際無常法”看著拿出十法界的規格,實際上,是一門比較純粹的神意攻伐之術,牽動敵人心神,遍曆輪回,動搖心誌,以此魔染於不知不覺之間,或者直接便在“輪回”中碾碎了事。
如今與無量虛空神主的神通法力結合,神意到處,虛空結構、性質都受到影響,發生變異,仿佛是六道輪回重臨世間,隱見雛形。
如此衝擊,甚至影響到了更遠處的電漿雷池。
那邊,天劫雷光已是強弩之末,金剛魔俑將偌大雷池、雷海砸得起落跌宕,時刻都有崩解之厄。
而此刻,由於虛空結構的變異,本來藏匿在劫雲深處的“某人”,躲避不及,當下露了形跡,也立時遭到金剛魔俑凶橫的魔意鎖定。
那人紅衣赤足,肌膚勝雪,竟是一位極標致的美人兒,她站在雷池之上,纖足踏波,電漿真如池水,微微波**。
金剛魔俑正找不到出氣桶呢,當下怒吼如雷,硬生生崩開了周身動**的電漿,劈手揮去,毀滅性力量轟至,電漿浪潮倒卷,撲麵打來。
紅衣美人兒並不驚慌,甚至也不閃避,巨浪拍過,她順勢後移,無論電漿雷霆如何衝擊,卻連她的衣角都沒辦法碰到。
金剛魔俑暴怒如狂,丈二巨軀強行分開電漿巨浪,合身衝擊。
也在這時,剛被陸沉拳意遠遠彈開的餘慈,將心念傳至:
寶蘊!
紅衣美人兒,也就是寶蘊嘻嘻一笑,身形化煙,與激**的劫雲渾融,轉眼不見蹤跡,這位與天地法則意誌有著微妙關係的獨特生靈,在天劫之下,如魚得水。
而她消失之前,則順手將一枚早已準備好的符籙,扔到了波瀾起伏的雷池裏去。
當其時也,正是“苦輪無際無常法”與陸沉拳意碰撞的刹那。
天幕垂落分際,化為十個大小世界,輪轉無常,生就無窮盡、無終始的似要將拳意吸納其中,卻難以迅速建功,
餘慈分身急退,沒有再與黃泉夫人“匯合”的意思,而是向著寶蘊方向而去。
本在輦車上辛苦支應的玄黃,也得了命令,望空一縱,化為劍光,倏然不見。
一時間,虛空空白處,隻餘下虎輦玉輿隱輪之車,還有車上已經昏迷的黃泉夫人。
沒了玄黃的抵禦,堅城之下的魔潮倒是比魔門修士的神意攻伐更早一步衝至輦車之前。可是陸沉拳意在沒有消褪之前,依然擁有橫掃一切的恢宏力量,刹那間,百裏魔潮便給倒逼回去,不知幾千幾萬頭天魔,就此震斃,便是隱藏在其中的兩頭天外劫魔,都未能幸免。
這下子,兵災魔王終於是分辨出“真意”的成色,一時間傻在當場:
“東華真君?”
城頭上,魔門修士耳中聽聞此言,捏著印訣的雙手都抖顫一下,但他終有還有點兒“初生牛犢”置疑一切的銳氣,抽空回了一句:
“陸沉早死透了!”
但不管怎樣,本來嚴密周整的“苦輪無際無常法”,還是出現了微小的滯澀之處。
已經窮極了威能變化的陸沉拳意,沒有抓住這個破綻。
可在百裏開外,虛空深處、雷池中央,“通”地一震,仿佛是有人擂響了巨鼓,鼓點正正打在這魔門修士最難受的地方。
一鼓既發,鼓點連綿,仿佛無窮盡的雷音徑直與其渾化。
從鼓聲響起的第一時間,雷池中的金剛魔俑便給定在當場。
雷音中至大至剛之力,由鼓聲運化,刹那間精妙深透了幾十上百倍,便是不壞金身都有些抵擋不住,被雷音直攻內核,一時間全身麻痹,動彈不得。
寶蘊捂著耳朵,在數十裏外劫雲中現身,嘖嘖讚歎:
這就是‘行天靈鼓上真符’?挺有意思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