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舊日相識 神憎鬼厭(中)
正午的驕陽穿過透明的防禦陣,灑下光輝,與欄柱的陰影一起,分割長廊,也模糊了眼神,相距不過兩尺餘,彼此卻都不好測度對方的態度,隻能憑借著本能說話。
“你還活著啊……”
“僥天之幸,陳國一別,多少年了?”
“二十年?還要多一些……”
短短幾句話,兩人卻是難以為繼。對孫婕來說,這就有些失態了。她已不知多少年沒有類似的感覺了,當年與她一起充做金童玉女的夥伴,記憶中秀氣可愛的臉,變得英俊,但也混有濁世的風霜痕跡。
她總算是曆練甚多,展顏一笑,正待再啟話題,旁邊那位臨時尋來的什麽富公子,已經昂起了下巴,貼在她身畔,伸手按著她的肩膀:
“婕姑娘遇到了故人?在下無間樓富梁,這位是……”
他爭風吃醋、宣示主權,僅有那麽一點兒掩飾,有等於無,不過態度分明,不至於讓人誤解。
對麵,李閃垂下視線,得見舊識的興奮迅速斂去,還原成一種圓滑的笑容:“鄙人李閃,一介行商,從北荒來,到南方做點兒買賣,得見富少,幸何如之。”
“原來是李掌櫃。怎麽著,久別重逢,也是一樁喜事,要不我做東,大夥兒一塊聚聚?”
“呃,不了……”李閃如何不知富梁的意思,若他真不知機地應承下來,這個仇就算結下了,忙回絕不迭。
富梁嗬嗬一笑,還待再說,手上忽一痛,卻是孫婕拍開他搭肩的手,盈盈笑臉依舊,可語氣卻有些不妙:“富公子考慮周全,都代人想好了……我們這邊等著開宴就好,是也不是?”
富梁便知他喧賓奪主,惹惱了美人兒,未等補救,便見孫婕又將視線轉向李閃,話音又溫和下去:“阿閃,咱們多年未見,不如尋個地方敘敘舊。”
李閃瞥了富梁一閃,臉上就有點兒尷尬:“我這邊還有點兒事,回頭,回頭吧……”
說著,他勉強一笑,匆匆打個招呼離開,富梁見狀,卻沒有半點兒喜悅之心,因他知道,這回已經徹底把事情辦砸了。
果不其然,見李閃躲開,孫婕笑容收斂,麵如寒霜,看都不看富梁一眼,拂袖而去。
周圍便有人悶笑,眾目睽睽之下,富梁被她甩了臉子,自然惱怒,可他更知,孫婕與尋常女子不同,修為已臻還丹境界,與他相比,不動手的話,真還分不出高下,比之那些任人呼喝來去的柔弱女子,是迥然不同的風情,就算裙帶鬆,也自有味道。
他不就是吃這套嘛!
尷尬過後,富梁想到此女風情,心頭發熱,厚著臉皮又追上去,賠盡小心,心裏則在想著,將這美人哄上床後,如何折騰花樣,不把她弄個死去活來,絕不罷休!
或是他哄女人的本事了得,又或者孫婕本就喜怒無常,這麽走出兩裏路,賠盡小心,富梁總算是將美人兒重新哄開懷,縱然還有些餘怒未消,但這又是另一番情調了。
飛過滄江之前,移山雲舟的客人已經下去了小半,在下一次補充之前,這裏倒是有些冷清。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曲折長廊,進入到一片較幽靜的花園裏,汩汩溪水繞園而過,匯入不遠處的小湖,又順著略微傾斜的湖底,落入下層,形成一道清流瀑布,落差足有千尺。
瀑布的喧囂離他們還遠,這裏盡得安靜幽深之妙,完全看不出下層的瀑布發源於此。移山雲舟上處處可見這樣獨特的景觀設計,既有移步換景的園林,也有疏朗開闊的平台,可把灑小酌,亦可風雲入懷,這也是滿足眾修士長途旅行的需要。
富梁不是個雅人,但如今最喜歡這等幽靜所在,概因此地是男女幽會的最佳場所,真做出什麽事兒來,也沒人打擾。
他的呼吸重濁了許多,腦子轉的全是不堪的想法。
對此,孫婕似乎全無所覺,她微微笑著,又不像之前那麽恣意放縱,隻有行進間,裙擺間的銀鈴叮叮作響,吸引著富梁的注意,又有那圓潤的長腿,活色生香,勾動他的視線。
富梁深呼吸,現在真他娘的是叔叔能忍,嬸嬸也不能忍了……
正要顯露狼性,十數尺外假山之後,忽有環佩聲響,一個人影走了出來。
距離實在太近,前麵又沒有絲毫感應,富梁給嚇了一跳,緊接著便聽得話音入耳:“我在船上,聽說有一位妙人,住得不遠,意欲結識,不想在這裏見到,巧得很哪。”
富梁正惱,聽音見人,瞪眼去看,眼珠子竟險些凸了出來,原因無他,隻因轉出來的,又是一位風姿綽約的美人兒。
好吧,是一位輕紗遮麵,看不甚分明的美人兒。
來者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那遮擋容顏的帷帽,一圈輕紗垂下,直至肩頭,擋人視線,但又是輕薄如無物,使人見到她秀麗的輪廓,令人極生向往。
帷帽之下,衣裝則簡約素淡,隻有腰間所束玉帶,通體碧綠,中間正前一朵綻開的牡丹玉刻,百瓣層綻,珠蕊吐光,甚是華美。
富梁呆了一呆,才懂得招呼:“這位……”
“婕姑娘,我們同往一敘如何?”
富梁又滯住,對麵的態度很明顯,根本就沒把他當回事兒,他又羞又惱,還想再扳回麵子,卻聽孫婕笑了起來:“姐姐這等絕色,處起來讓人忌妒,還是不必了吧……”
“哪有的事,女子在一起,除了爭芳鬥豔,也有許多事做。香脂唇膏,華裳衣飾,都可言說。我見妹妹這一身綾羅珠翠,也欣羨得很哪,正要請教。”
富梁幹咳一聲,決定厚著臉皮插言,可嘴巴剛一張開,全身忽地軟.掉,稀裏糊塗趴倒在地上,臉皮摔得麻木了,可這時,他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孫婕低呼一聲,身形偏閃,想逃走,可她麵前,玉手探來,輕而易舉扼住她的粉頸,往上提起。
下一刻,她雙腿懸空,喉骨也發出瀕臨破碎的低響,同時那帷帽女子平聲道:“玉蟬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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