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青狼之死 似曾相識(上)

接下來的日子,突然就進入到一個詭異的平靜期。

短暫的衝突後,鬼厭依舊守著明堂宮,沒有因為與東陽正教的“誤會”,受到什麽影響。期間,囂離昧宣稱,針對頑固的五嶽元靈,日魔君提出個“穩妥”的辦法,要強行將五嶽真形圖煉化,但耗費的時間,將以“年”為單位計算。

對一位理論上擁有無窮壽元的長生中人來講,幾年的時間確實不算什麽,幾乎也稱不上什麽代價,對此,鬼厭以前還會疑惑一會兒,現在就在心底啐一聲:

狗屁!

他已經有相當的把握,魔門諸宗會集於此,所謀甚大,絕非一個小五所能滿足的。

這期間,給九宮魔域找幾個“祭品”,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作為預定的“祭品”之一,鬼厭無疑會得到相當的關注,眼下囂離昧拿出的,隻不過是穩住他的說辭而已。

其中比較好的消息就是,這一個九宮魔域的祭煉過程,時間會拉得很長,相對有一些時間緩衝。

表麵上,鬼厭對囂離昧隨意延長幫忙時限的作法,表示出了一定的不滿,但他更清楚,在目前形勢下,鴉老這些魔門巨擘,可以對一個主動配合者給予充分的耐心,但對一個聰明警覺的家夥,抹殺幹淨才是最佳選擇。

所以,絕大多數時候,他是很“乖”的。

他不但絕不能表現出對穢淵魔主的警戒心理,還務必要拿出漸漸入甕的姿態,從若即若離,到深感興趣、再逐步成癮、欲罷不能,這裏麵對火候的把握,極其要命,一個不慎,就真的會玩火自焚,是對他演技的絕大考驗。

但不管怎樣,鬼厭還是熬過了足足四十天的時光。

這期間,海域地形的變動,還有太淵城消息的傳開,吸引了各路修士前來勘探,一次能瞞過去,兩次能瞞過去,等三次、四次乃至於十次、二十次的時候,還能瞞得過誰?

更何況,鬼厭覺得,以鴉老為首的魔門諸宗,根本就是等著、放任著消息的傳播,為他們後續的動作打掩護。

這一日,還有部分自由的簡紫玉,在外巡視回來,告知鬼厭這麽一個消息:

“羅刹教來人,詢問動向。”

“差不多也該來了。”

太淵城原址海域在東海上也是一個比較敏感的位置,其所屬是在羅刹教名下,但距離飛魂城、論劍軒的勢力範圍都不太遠,五天前,飛魂城已經有使者前來,現在是羅刹教,隻剩一個論劍軒。

鬼厭對此消息沒有太過關注,因為現在有一個問題不得不加急處理:

在九宮魔域呆了四十多天,青狼山主終於是到了極限,自從十天前短暫清醒一段時間後,又昏迷至今。每日裏都有相當的生機元氣流失,神魂上則是沉屙難起,而且出現了要命的魔染症狀。

經過一番診治,鬼厭對無垢先生道:“撐不過二十個時辰了,那以後,就是救回來,也是天魔眷屬。”

無垢先生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鬼厭又問簡紫玉:“四海社那邊交涉得如何?”

“沒有進展。他在魔域中時日太久,這邊不會放心讓他離開。”

由於魔門沒有刻意隔絕無垢先生這邊的消息傳遞,四海社那邊已經知道了他們幾人的處境。

讓鬼厭很意外的是,這個神神秘秘的組織,倒是頗負責任地派來一個特使,前來商談移交人員的問題。

可近期表現相當磊落的魔門,則是回絕了其要求,給出的理由是“涉及法陣奧秘,沒必要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冒風險。”

區區一位步虛修士,在魔門大佬眼中的價值,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四海社派過來的修士,雖也是一位長生真人,可他出身散修,在社中地位再高,也根本撈不到與日魔君這等魔門大佬麵談的機會,一時無計可施,隻能任青狼山主在這兒等死。

鬼厭和無垢先生一時都沒了言語,片刻之後,簡紫玉卻是以目示意,相處這些天,他們也算有些默契,鬼厭知她的意思是:

那四海社可有用麽?

很明顯,簡紫玉是想借四海社的力量,爭一個脫身的機會。對此,鬼厭則完全不抱希望。

他搖了搖頭。

簡紫玉神色不動,隻將長長睫毛垂下。

近些時日,簡紫玉愈發明悟自身處境——幻榮夫人指不定就是九宮魔域的“祭品”之一,師尊都是那般下場,當弟子的又能好到哪裏去?

這種情況下,她多幾分急切之心,也屬正常。

但讓鬼厭很佩服的是,這女子心中著實鎮定,每日裏出出進進,仍不露半點兒破綻——要說他們這樣“私通”,可是在鴉老、蕭壘的眼皮子底下,要想完全瞞過,根本就是笑話,正因為如此,能夠利用當前局麵,把握住一個讓那些老祖能夠容忍的界限,實屬難能。

這時候,青狼山主忽地呻吟出聲,與此同時,他身上關節骨骼,發出一陣細密連綿的聲響,靛藍色的醜臉更是扭曲,幾不成人形。

“他修煉的是什麽法門?”

鬼厭下一句沒出口的是:怎地臨到頭來,有散功之兆?

無垢先生沉默片刻,方道:“青狼雖然未入長生,但在社中時日,比我還長,算得上是元老級數。據他講,數百年修行,自氣法迄始、無論是丹訣、步虛術,都是百般辛苦,方才入手,尤其是後者,是從社中一位講課的真人那裏,花極大代價,兌換過來……著實不易。”

言下之意,鬼厭自然明白。得來如此辛苦,青狼山主自然也會珍如秘寶,不外示於人。

可他修煉的法門,如今看來,頗有一些未臻完善之處,以至於形神受到難以逆返的重創後,會突然散功,大大加速了他的死亡進程,數百年修行,便在今日,煙消雲散。

而這一切,目前來看,都沒有意義了。

鬼厭也歎了口氣,伸手按在青狼山主胸口,思忖著散功苦痛過劇,不妨給他一個痛快。

氣勁暗吐,與青狼山主氣機相接。以前診治時,也有類似的情況,可這一回,感覺竟然迥異,而那散亂的氣機中,隱然還有一種法度,強行扭轉了既往的氣機運轉方式,同時也衝毀了他最後一點兒生機。

感應其法度規矩,鬼厭臉上就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