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避無可避。
既然無法轉移焦點，那隻能正麵迎對了。
潘春花麵色如常，對著那位提問的女工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名突然被點到的女工，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一時緊張，開口都沒那麽流利了，“我...我叫張小翠。”
“好。小翠同誌的思路清晰，有勇氣有膽識，問得很好。”，
潘春花目露欣賞之色，誇讚了一句，聽得張小翠一時羞窘地低下了頭。
“潘廠長，我不是懷疑你的意思，其實...我很喜歡在這個廠裏工作的，隻是剛才心裏有這樣的疑問，所以一時口快，就問得有些不對意思...”張小翠一臉正直，支吾的語氣裏帶著些許歉意。
潘春花大度一笑，“沒關係，你的出發點，是為廠裏好，可以理解。”
“既然你問了，我相信不少人也有這樣的疑問，那我借此機會一並說明吧。”潘春花將目光落回到眾工人麵前。
“今天，我潘春花就在此立下保證，你們的工資一定會有著落，訂貨商那邊我們已經在加急跟進了，無論對方打不打款，什麽時候打款，在下個月五號之前，大家都會如數收到工資。”
“另外，關於你們所傳言的跑路問題，請大家放心，我潘春花以商人信譽擔保，絕對不會做出卷款潛逃這樣不負責任的行為。”
話音剛落，又有人躲在人群裏小聲嘀咕了一句：“要真到了跑路那一步，誰還管什麽信不信譽啊...”
潘春花無奈一笑，但還是得耐著性子繼續穩定人心，否則之後的訂單如果趕不出貨，工廠才會真正遭遇巨大危機。
“如果大家還是不放心的話，那你們看這樣成不成？”
“從即日起，到發放工資時的這段時間裏，如果沒特殊情況的話，我就日夜駐守在廠裏，大家都可以輪流或派出代表來監督。但同時，你們也必須得保證，打起精神，正常工作，絕對不能誤了工期！”
潘春花的提議，受到了一致認可，工人們三三倆倆地散開，各自回到崗位上忙碌去了。
待人群散盡後，潘春花才鬆了一口氣，她望了一眼在旁的王蘭梅，“人沒事吧？”
王蘭梅搖了搖頭，張了張嘴想開口，又出不了聲，慚愧地低下了頭。
潘春花頷首離去，徑直回了廠長辦公室。
她前腳剛進門坐下，王蘭梅後腳就跟了進來，低垂著頭，滿臉歉意地站在辦公桌前。
“春花姐，對不起，昨晚我不應該說那些話，真的對不起！”王蘭梅深深鞠躬道歉。
潘春花脫力地癱倒在座椅裏，聲音裏滿是疲憊，“你說的不全錯，我做的也不全對。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決問題吧。”
“春花姐，你一心為廠裏著想，雖然你很少在廠裏，但你身上背負著的重大壓力，是我們所看不見的。我卻說那些誤解你的賭氣話，我真是不應該。”
王蘭梅再次道歉，但潘春花的態度依然冷淡，似乎在等待下文。
王蘭梅緊張地捏皺了衣角，愧疚地自我檢討著：“我昨天回去後，也一直在反省自己。尤其是今天看到你在工人麵前的表現後，我更是意識到我自己的能力還太欠缺了。”
“近兩年來，我拿廠裏工作太忙給自己當借口，不僅鬆懈了繼續學習，還總想找理由自我推脫，不但沒有發揮帶頭表率的作用，在廠裏麵臨困境的關鍵時刻，還反過來說喪氣話，傳遞負麵情緒。”
“我已經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行為，但春花姐你放心，我之後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糊塗了。一定好好做表率，和她們幾個一起管好廠裏的事務，讓你能安心衝鋒在外頭。”
王蘭梅言辭懇切地說了這番話後，潘春花的表情才顯霽色。
“蘭梅，昨晚的事，就此翻篇了。牙齒和舌頭這麽親密無間的關係，還會常常打結咬到。所以，吵拌幾句嘴的事，我從來沒放在心上。相反，我很高興，你昨晚能直指我的問題，也讓我清醒地反思自己。”
“同時，我更高興的是，你能及時反省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工作上出現的懈怠行為和畏難心理。遇到困難就退縮喪氣的行為，可不是我們花衣服裝廠的精神麵貌啊。”
潘春花也掏心掏肺，坦言心中所想。
王蘭梅連連點頭，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犯，無論遇到任何困難險阻，都要跟花衣服裝廠共同進退。
潘春花唏噓感歎了一聲，自言自語道：“知錯就改，為時不晚。你我都一樣。”
王蘭梅望著潘春花的倦容，心疼不已，“春花姐，你要不去宿舍睡一會兒吧，昨天你整夜沒睡，身體會吃不消的。”
“你...”潘春花眼裏掠過疑惑。
“我心裏直堵，反思了許久，一時又沒臉去找你，就...在這門口守了一夜。”王蘭梅聲若細蚊。
潘春花一愣，眼裏閃過感動，假意怒嗔了一句：“傻不傻！快去歇會，廠裏上下事務還要靠你打理呢。”
正說著，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潘春花心頭一凜，伸出的手有些輕顫，接起了電話，果然是薛平麗來消息了。
可惜，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潘春花寬慰叮囑了幾句後，麵色凝重地放下了電話。
“春花姐，那邊情況怎麽樣？”王蘭梅焦急地出聲關心。
“那家訂貨商的公司也遇到了資金周轉問題，平麗連他們的戶頭都去看過了，確實賬上沒錢。是他們的合作方拖欠了款項，遲遲未打來，導致他們公司也一時周轉不開，延誤了我們工廠的尾款。對方也百般保證，隻要合作方的款項一到位，就立刻給我們匯來。”
“那對方有給出大致時間嗎？這樣我們心裏也好有個數，不然如果不能在五號之前到位，那工人這邊的情況，我們也要提早做別的安排。”王蘭梅心裏焦慮不已，但態度積極地出謀劃策。
潘春花搖了搖頭，“他們公司也要看合作方那邊的情況，還算是個未知數。不過平麗會繼續留守在那邊，緊盯他們的資金到位情況。”
“隻是這一環扣一環的資金周轉鏈啊，就跟獨木橋一樣，別人堵在路中間過不去了，牽連到我們也懸在半空中了...”
潘春花感慨了一句，語氣裏難掩擔憂與低落。
王蘭梅目露憂色，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有什麽其他補救的辦法，猶豫地開口：“如果訂貨商那邊真的遲遲不打尾款，那我們...”
潘春花也苦惱不已，她扶著疼痛發脹的額頭，揉了揉酸澀的雙眼，強打起精神，思考萬不得已的應對之策。
沉思片刻後，潘春花忽得睜開了雙眼，望向窗外的萬裏晴空，堅定地開口：
“天無絕人之路，隻要不輕言放棄，一定還會有其他出路。我們決不能坐以待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