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之下，潘春花仍三緘其口。
她真拿不準，也沒實地考察過，不好貿然出主意。
猶豫之間，火車到站了。
她刻意放慢了步伐，暗中扯了扯錢優勝的下擺衣角，遞了個眼色。
錢優勝不解，但還是止住了步伐，與潘春花並排慢行，落於人群後頭。
“潘廠長，是有什麽事嗎？”
“錢大哥。”潘春花特意換了稱呼，又抬眼打量了前方正邊聊邊走的三人，“的確有件事，想先跟你商量。”
錢優勝順著視線望去前方，沒察覺異樣，回頭卻見潘春花神色凝重，舉止慎微，言語略帶親近地示好。
“春花，直說無妨，凡事有商有量。”
潘春花也不再遲疑，壓低了聲音，將所考慮的問題和盤托出。
錢優勝頓時醍醐灌頂，怎麽漏了這一茬！也是他的疏忽，光顧著高興，忘了問具體產能。
是他風風火火地組織大家來的，落了誰，都不是一件愉快圓滿的事。
怎麽辦才好...
錢優勝麵露為難，給潘春花遞了一個擔憂的眼神。
兩人雙雙陷入沉默的思考。
“要不，還是先到廣豐紡織廠看看情況再說吧？說不定真能同時吃下我們五人的單子...”
錢優勝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潘春花心裏也沒底，但她憑直覺開口：“如果沒辦法兩全其美的話，統一陣線，比臨時倒戈內訌好一點。錢大哥覺得呢？”
“怎麽說？”錢優勝一時沒領會要意。
“假設廣豐紡織廠隻能同時承接我們其中三家，無論是哪三家中了，其餘兩家肯定不樂意，很有可能會加點價格搶機會，到時候爭來搶去，我們內部聯盟瓦解不說，隻會讓廣豐紡織廠坐收漁翁之利，甚至還會坐地起價。”
“這倒是。我們之前找過的許多廠家，就是看我們要貨要得急，就有意抬價，加收了趕工費。”
錢優勝應和著，頓了頓，思忖著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不過這家廠的老板我碰過麵，算是講信譽的商人，尤其重臉麵，加上又是托關係介紹的，坐地起價應該不至於，但我們自己加價搶訂單，倒是極有可能。搶到最後，還是三家，價格卻上去了，從總體利益上來說，不值當。”
錢優勝邊說邊搖頭，望向潘春花，“你剛才說的統一陣線，怎麽個統一法？利益當前，誰都難讓步...”
“是，但眼下形勢所迫，再難也得試著統一統。首先，現在提早讓他們知曉其中利害，免得到時候頭腦一熱，做出不可控的意外之舉。”
“其次，我們統一口徑和陣營，讓廣豐認識到這是五家聯合下單的團體生意，先暫時把難題拋給廣豐去解決，畢竟廣豐在這一行人脈資源更廣闊，如果他們能協調或調度得起來，那最好不過。”
“最後，如果他們實在無法供貨產出，那我們現在立好協議，無論如何，都不要通過加價或惡意使壞的方式去競爭，損人不利己。至於其他的爭取機會，各憑本事。”
潘春花將深思熟慮後的想法一一道來，雖然不一定有效，但隻能姑且一試了。
錢優勝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點頭同意了。
他們對視了一眼，立馬加快了步伐，趕上了已離他們有好一段路的三人。
錢優勝作為此次出行的發起人，將剛才與潘春花討論的情況，如實相告。
果然，其餘三人雖麵不改色，但明顯思慮加重的眼神，出賣了他們內心正翻騰的想法。
“如果大家有什麽想法，或者更好的建議，現在都提出來，我們一起討論討論。”
錢優勝主動開口提問，但三人沉思片刻後，還是保持了沉默。
從憂心忡忡的麵色來看，似乎也並沒能想出更好的解決方案。
潘春花與錢優勝對視了一眼，接收到示意後，誠懇發言：“我們一路同行，又相聊投緣，也更是相信各位的為人，所以才提早告知所能預料的實情和可能存在的風險。”
“雖然眼下所提的問題，建立在假設之上，但大家都是辦廠之人，心裏應該都清楚，這個假設成立的可能性極大。”
潘春花的這話，得到了大家的點頭肯定。
“好，那至少說明，在這一點上，我們的認知一致。既然如此，對於這個現簽聯盟協議的事，大家有沒有異議？”
此問一出，除了錢優勝讚同，其他三人再度沉默，唯有深邃莫測的眼神，泄露著糾結猶豫的小心思。
潘春花心下了然，不再委婉，直言不諱：“大家都是生意人，都會審時度勢。那把情誼交情這些放一邊，就拿實打實的利益來講，剛才錢老板跟大家講到的，是目前為止對集體利益最優的方式了。”
“再退一步，拿客觀條件來談，廣豐紡織廠，我們是托錢老板的關係搭上的，他的機會十拿九穩，而我...”
頓了頓，潘春花加注了幾分底氣，不疾不徐地開口：“絕對相信自己的談判磋商能力，真要使其手段，我也不輸。但為什麽還是主動提了此事，就是希望最後別幾敗俱傷。畢竟，互利共贏，才是我們的共同目標，不是嗎？”
潘春花留意到他們的麵色一鬆，表現得心悅誠服時，就知道最後一劑猛藥，生效了。
最終，五人達成了協議，手寫簽訂了白紙黑字的現擬合同。
他們在錢優勝的引路下，到達了廣豐紡織廠。
在進廠前，還一致推舉了潘春花作為商談代表，主要負責與廣豐紡織廠的老板鄭豐收進行商務談判。
經過一番了解後，潘春花大致掌握了廣豐紡織廠的情況，產能雖比她預料的稍好一點，但的確吃不消同時承接五家廠的訂單。
鄭豐收對這筆聯合的超大額訂單，極為心動，但又心有餘而力不足，他估算過，即使幾班倒日夜趕工，產能也達不到需求。
於是，他試圖逐個擊破，希望能先接下三家或三家半。
但任憑鄭豐收磨破了嘴皮子，潘春花等五人一如事先商量好的那般，一致咬準了聯盟下單的方式，把這個難題拋回給了廣豐去解決。
一時之間，局麵僵持不下。
鄭豐收陷入了沉思，可他的神色也顯露著，光憑廣豐紡織廠，同時吃下五家單子，真是無計可施了。
潘春花靈機一動，探問著提了一嘴：“鄭老板，您也可以有盟友吧？”
鄭豐收眼前一亮，留了一句“請大家稍等片刻”，就急匆匆離開了會客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