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嗓子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中原大人……?”樋口一葉的聲音裏有點不確定。

接收到兩人異樣的目光, 中原中也察覺到自己說出口的話有歧義,連忙擺擺手,視線忽左忽右地漂移:“就是……從來沒聽過你說過, 一下子有點驚訝。”

山吹櫻和樋口一葉一起“哦”了聲。

知道她們沒有別的意思,中也還是多少感覺有點不自在,轉移話題:“你們現在要去首領辦公室嗎?”

樋口一葉還有別的事務要處理, 隻有山吹櫻點點頭:“你也要去嗎?那我們一起上去吧。”

電梯正好降到1層,山吹櫻先走進去按了按鈕, 又問:“中也要去哪一層?”

現在如果繞遠路去乘別的電梯就太不自然了。中原中也猶豫了下, 還是報了自己辦公室的層數, 走進電梯站到角落裏:“感謝。”

“……我為什麽要用敬語。”

電梯開始上升,安靜的氛圍內中也開始在心裏後悔。明明之前已經不用了, 現在忽然又改回來不是顯得更不自然了嗎!

這完全是許久沒有見麵後的自然反應。

從那次事務所運動會後, 中原中也就有意躲著山吹櫻。後者工作太忙, 導致半點沒察覺到。

中途有次山吹櫻去長命寺跑通告,帶回的櫻餅伴手禮人手一份。中原的那份裏附還了張“適度工作、注意身體”的字條。顯然是以為許久沒碰麵是工作太忙的原因。

收到伴手禮的那天晚上,中也把和山吹櫻之間的交往翻來覆去回想了好幾遍,絕望地發現對方的確是沒有過任何明確表述想要與他交往的行為。

他誤以為是“含蓄”、“隻可意會”的默契根本就是一場獨角戲。所幸他沒有在言行上明確表達出來, 倒不至於太過難堪。

……

但還是好羞恥!

中原中也的精神內耗在3月達到了峰值。

導致現在隻有兩人在電梯裏獨處時, 他總克製不住想立馬下電梯的衝動。

或者中間上來幾個人也行啊,多少緩解點這種讓他窒息的安靜。

但這個時間段剛剛交班結束, 別說正巧要上樓了,連需要乘坐電梯的人都沒有幾個。

一片安靜中,山吹櫻冷不丁開口:

“其實是養父。”

“什麽?”在寂靜中出現乍然出現的這句話太短太輕, 中也一瞬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山吹櫻於是又重複了一遍:“我是被克勞利先生收養的。”

作為世界中心, 山吹櫻預定降生在一戶幸福美滿的家。但這一過程卻出現了紕漏, 導致她錯誤地成為了孤兒。

按照邏輯, 在那個世界不會出現“會拋棄山吹櫻”的人。可這件事偏偏就是發生了。

山吹櫻降生後立刻失去了蹤跡,整個世界都找不到她。直到過了幾天,她在福利院門口被人發現。這時“山吹櫻是個孤兒”已經成為了既定事實,無法再改變了。

“現在回想起來,可能邏輯從那時起就崩壞了。”山吹櫻笑了下:“不過我之後很快被收養了。

來自歐洲的克勞利先生成為了山吹櫻的父親。

克勞利先生富有而心地善良。雖然因為不斷變換地點的工作無法照顧好孩子,隻能把山吹櫻留在小鎮上居住。但他不光提供了優渥的生活物質供給,還定時通過信件等方式和山吹櫻聯絡。

“這位克勞利先生很忙嗎?”中原中也皺起眉,注意力轉移到了這件事上:“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麽還要特地收養一個孩子呢?”

“父親說是“緣分”。”

由無數信件、電子通訊拚湊出的克勞利先生,是一位充滿智慧的紳士。雖然在十幾年內山吹櫻基本沒有見過他,但無論是擇校、職業選擇、還是最終簽約的事務所……在山吹櫻人生道路的關鍵節點上,他都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他似乎無所不曉,所有他給予山吹櫻的建議在事後證明全部都是正確的。

中原中也聽到這裏,忍不住無聲咂了下舌。

他知道這種行為不太禮貌,可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位貌似知曉一切的克勞利先生太容易讓人感到不安了。

中也問:“克勞利先生就在首、老板辦公室嗎?”

山吹櫻點點頭:“說是來了有一會兒了。”

暖色調的照明燈打在她明豔動人的麵孔上,完美得不似真實。中原中也心裏湧上詭異的不安,他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麽,電梯卻在這時很不湊巧地發出叮的一聲。

他辦公室所在的樓層到了。

在離開前,中原中也下意識想說點“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可轉念一想:在人家父女見麵前說這種話也太奇怪了吧?

電梯隻聽了短短一瞬,在他猶豫的時候,門就已經緩緩合上了。

那畢竟是收養了山吹櫻十幾年的父親,而且首領也在場,肯定不會出事的。

他這麽說服自己,試圖壓下心裏那點隱憂。

*

山吹櫻來到了頂樓。

與往日不同,頂層辦公室的門開著。從電梯下來後稍微走一小段路就能看到辦公室內部,

這本應是代表著無防備的景象,卻因為門口兩側站著的守衛而呈現出了一種矛盾。考慮到一些因素,守衛並沒有配槍,甚至在看到山吹櫻過來的時候,有人向她投以溫和的視線,試圖減輕她的緊張情緒。

這堪稱體貼的安排並沒有收到應盡的效果。

因為山吹櫻完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注別的事情,她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辦公室內。

有兩個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同時轉過頭來看山吹櫻。

其中一位穿著黑色長款風衣,帶著紅色圍巾。這打扮山吹櫻很眼熟,她於是很快將目光轉向了正在與森鷗外談話的人。

那也是一名男性,淺灰色的西裝三件套剪裁精致,長長的銀發在腦後束起,給人以優雅紳士的印象。

“SAKURA,”這位年輕紳士溫和地叫出她的名字,碧璽般幽瑩的眼瞳望向這邊,泛起水麵漣漪般輕微的笑意:“雖然送了禮物,但我覺得還是親自來一趟比較好。”

年輕的克勞利先生像一位真正的長輩那樣,微笑著對門口的少女道:“祝你生日快樂,櫻。”

“也多謝您對櫻的照拂。”他保持著體麵的笑容轉向森鷗外:“如果不是您,她的事業也無法進行得這麽順利。”

“哪裏哪裏,令愛本就非常優秀,願意選擇這裏是我們的榮幸才對。”成熟的大人森鷗外同樣還以笑容:“克勞利先生雖然是外國人,日文卻講得很好呢。”

“您過獎了。”

兩人的衣著舉止和言行態度都優雅得體,嫻熟地使用外交辭令自謙並互相誇讚。僅僅是在一間辦公室踱步,卻恍惚讓人以為到了什麽上流階層的聚會。

大概因為他們之間的交集點隻有山吹櫻,話題也大部分是圍繞她來進行的。

在聽了不少逐漸肉麻的讚美之詞後,山吹櫻忍不住開口:“那個……”

森鷗外和克勞利先生回頭看她。

“打斷兩位很不好意思,但我們之間的距離,是不是有那麽一點點的——”

“……遠?”

雙方的位置相較於山吹櫻進門已經掉了個個,換成她站在裏側,而她的養父和森先生則站在門口了。

從山吹櫻進門開始,這兩位紳士就一直在偌大的辦公室優雅地兜圈子。山吹櫻向前走,他們也向前走。走到盡頭了就優雅地貼邊轉彎,仿佛是一場慢速競走比賽。

“……”在兩人的注視下,山吹櫻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

然後她就看著對麵成熟穩重的男士們齊刷刷向後退了一步。

“所以說為什麽?”山吹櫻停下來:“你們這樣,我感覺自己好像被排擠了。”

“糟糕,她看起來真的很委屈。”

絕對美貌BUFF不是隨便加的。在她說完這句話的同時,森鷗外就克製不住朝她那裏前進的衝動,連背在身後的手都下意識緊了一下。

——正巧按下了他早早準備好的按鈕。

森鷗外的噴嚏聲在辦公室內響起。

山吹櫻:“森先生,您身體不舒服嗎?”

“……啊對。”森鷗外頓了下才反應過來,再次按了下按鈕,事先錄好的聲音播放;“我最近得了流感,擔心傳染給你,所以……”

克勞利先生看了森鷗外一眼,不動聲色朝外挪了兩步。

壓力現在來到了克勞利先生身上。

這位紳士不慌不忙,嘴角勾起恰到好處的微笑,若無其事道:“櫻,我給你帶來了另一件禮物。”

“我的第一部電影,由你來出演主角莉莉絲怎麽樣?”克勞利先生用與他年輕外表不符的慈愛注視著山吹櫻,仿佛不經意般壓了下手杖:“或者阿塔利。你不是一直很喜歡那套書嗎?”

站在他旁邊的森鷗外:嗬嗬,果然也沒張嘴。

不過拋開對口型不談,克勞利送出的“禮物”的確算是豐厚。

演員是演藝界內地位最高的。而處在最下層的偶像哪怕做到頂級,想要向演員轉型都極為困難。

漫改電影的門檻雖然低了點,但森社要想給現在的山吹櫻接到這種大熱資源,也仍然有許多障礙。

現在白送上門?

他按壓下心裏的種種思量,看著房間內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少女,等待她的回答。

……

“為什麽拒絕了?”

藝人部辦公室內,樋口一葉這樣發問。

她和山吹櫻坐在一張小圓桌上,超過工作時間,樓內的暖風已經停了,兩個人各自抱著一杯熱可可,在安靜的茶水間聊天。

下班後的樋口顯得更好親近。比起工作上的質問,她的問話更像是女子會閑談。

樋口一葉在發問時也在考慮,想山吹難道是那種要做的事被人一催反而不想做的類型?

但看樣子也不像啊?

在她略帶好奇的目光下,山吹櫻緩緩開口:

“其實……”

“嗯。”樋口緊張地點點頭。

“其實因為約好其他工作啦。”山吹櫻燦然一笑:“之前不是有很多采訪和社會活動嗎?我想先做那些鞏固一下人氣。而且演技方麵我暫時還沒什麽自信。”

這個理由實在太有說服力了,尤其是後麵那條。

“還是你考慮的周到,”見識過她MV演技的樋口一葉很信服地點頭:“那我馬上安排,你比較傾向哪些類型的活動?”

樋口雷厲風行,立刻取出手機詢問山吹櫻的意願。

“社會公益方麵的吧。”

“沒問題。”樋口猜她可能早就考慮好了,所以回答才能這麽幹脆。

山吹櫻簽的合約待遇優厚,在工作選擇上有很大的自主權。再說比起接手藝人部沒多長時間的自己來說,山吹櫻的從業時間要更長,這種程度的自主規劃反而是件好事。

樋口第二天上班時盡職盡責又找了不少性質相同的活動,把山吹櫻四月的行程給徹底排滿了。

一查才發現這種類型的活動還不少。全國各市近來都在積極開展各種科普公益活動,隻是主題各不相同罷了。

事實上,這也算不同類型世界融合的副作用。

畢竟同在一片藍天下,再怎麽用區域隔離也控製不了正常人口流動與跨區域合作。

來自不同世界的城市危險等級不同,導致不管是高危片場相互串頻、或是高危和日常世界之間的交流,都會存在風險。

就像碰到街頭火並,橫濱市民之間一個眼神就能互相配合熟練逃生。但假如那人是東京來的遊客,不熟悉避難流程,就很可能被流.彈波及而死亡。

再或者學園都市超能力者在米花町和人起了衝突,凶手即便設計了一套縝密密室殺人計劃也很容易被反殺;調味市的幽靈本來無害,結果咒靈過去引起危害之類的情況。

各地政府多少感覺到了這種異變,雖然不清楚原因,但還是盡所能地開展各種公益科普宣傳活動。

比如米花町打出“常懷明媚之心、把話全都說開”的口號,而橫濱側重犯罪預防和街頭避難流程,調味市則積極倡導大家不要參加邪.教等等。

所以即便重心領域轉移,山吹櫻的工作量也沒降低多少,反而是與武裝偵探社聯合民間公益活動多了起來。

經常帶上傳單街頭集合,然後頂著大太陽,穿著吉祥物玩偶服或者綬帶,進行發傳單宣講的機械性勞動。

長野市長沒想到港口黑手黨對於城市發展這麽關心,高興得連夜給前任市長發郵件:

【前輩,工作好像沒你說的那麽難。偵探社和黑手黨都很配合啊,我感覺自己能靠在橫濱的政績再升一把。】

“橫濱”和“政績”兩個詞還能同時出現?

這封郵件直接把經曆過龍頭戰爭的前任市長氣進了醫院。

作者有話說:

前任市長:這好事我怎麽沒趕上

倒計時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