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源源不絕地流淌而出, 一切都被淹沒,最後連門與門框也消失不見了。

費奧多爾注視著空無一物的世界。

那是概念上的“空無一物”,說不定連空間與時間在這裏也不複存在。

活著進入天堂。

這種事情居然真的做到了。

過於強烈洶湧的情緒鋪天蓋地湧來, 反倒讓人知覺麻木。龐大的茫然與興奮順著麻木的神經傳遞過來,費奧多爾最終接收到的隻是一絲一縷。

即便他知道理論上可行,但真正麵對事實的時候, 精神仍然感到虛幻和不真實。

這種恍惚的感覺纏繞著他,直到耳畔響起一聲突兀的脆響。

啪嗒——

山吹櫻接住了從空中掉落的什麽東西。

粉色外殼, 貼著亮晶晶的水鑽, 上麵拴了一隻毛絨絨的小兔子掛件。

是山吹櫻的手機。

在確認這一點後, 費奧多爾看向自己的手,手裏已然空無一物, 他原本抓著的xvzl那支充滿少女心的手機憑空出現在空中, 並且正巧落到了主人的手裏。

與在他手裏的時候不同, 原本汙水淋漓的兔子現在變得嶄新,雪白的皮毛幹順柔亮得像剛從商店裏拿出來。

如果是以往,費奧多爾可能會猜測這是詭計或某種未知的異能力。但是現在,他反而不太敢確認了。

他不是個例。

也許是人意識深處的某種直覺作祟, 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采取了更為謹慎的措施。

但似乎也有人絲毫沒有因為外部條件改變自己。

“誒, 是……太宰老師,還有費奧先生!”看見兩人的山吹櫻一臉驚喜, 非常熱情地幾步就跑過來問:“好巧啊,你們怎麽也在這裏?”

她的神情舉動好像他們不是身處神聖的天國,而是相逢在某個跳價大甩賣的商場外。

“……”

聰明得像世界BUG的兩位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事實上, 費奧多爾心裏對山吹櫻的定位接近於聖徒。就是那種具有超自然力量、能代表信徒向神明訴說的人物。

聖徒通常在行為和生活中都富有美德, 可以為人表率。大致可以分為兩類, 一類以高尚的品行著稱;另一類則為先知或先知式的改革家, 在某一領域做出巨大貢獻。

費奧多爾沒能在山吹櫻身上看到什麽美德,也不覺得偶像領域有什麽需要神啟來指引的地方(在山吹櫻之前,他甚至都忘了世界上還有偶像圈)。

而且她還經常在數學考試前通宵突擊,就這樣還有掛科記錄、做黑暗料理,甚至還違反過交通法規。

但種種跡象表明:山吹櫻就很讓人想不通地是個聖徒。

稍微觀察一下就能發現她身上不對勁的地方多不勝數。

日常裏離譜的幸運就不提了;像“下雨時露在外麵的地方也不會淋濕”這種細節也勉強可以接受。但是在周圍沒人時候,讓她抄近路在水麵上騎自行車以避免遲到是不是就有點過分?

這種神跡有意義嗎?

除了提升人生體驗感之外一點意義也沒有啊?

其實在分析情報的時候,費奧多爾潛意識裏曾有過一絲不對勁的感覺,信仰讓他選擇了忽略。

但是現在都到天國了,聖徒就要有個聖徒的樣子,現在這種態度是不是過於隨便了?

你怎麽像到家了一樣啊?!

“誒?”

如同兩人的情緒被接收了一樣,山吹櫻終於表現得有點疑惑。她後知後覺地轉身看了一圈,發現在這裏的不止太宰治兩人,演藝大廈時跟她在一起的幾個人也都在。

山吹櫻大驚失色:“你們怎麽都在啊?!”

以往在她原本的世界,都是在打過電話或者有意願的時候會來到天國。過程和結果都是她完全可控的。

後期她的世界崩潰速度加快,連吃飯看雜誌都經常隻能回神明那裏進行,頻率跟回家已經沒什麽差別。可能比寄宿生回家的次數還高點。

對山吹櫻而言,現在的感覺就像回家忘了關門,結果換完拖鞋回頭一看,烏泱泱進來了一大堆人。

就算這些人都是熟人體驗也很驚悚啊!

“我隻是想和誌同道合的夥伴商量一下拯救世界的策略啊?!”

“……”

所有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還穿著工作服的鬆田陣平。

鬆田本人明顯也不在狀況,他皺了下眉:“我?”

“對啊!”山吹櫻殷切地點頭。

顯然這種情況她已經采取不了什麽措施了,於是她將求救的視線投向了某個地方,問:“現在要怎麽辦呢?”

在她視線所及的地方,有一位高踞祥雲之上的老者,身著一件白色外衣,不確定是著物還是白無垢*。祂似乎是佛教羅漢一般的形象,沒有頭發,卻頂著在西方神常見的金色神環。

周身湧動的光華並不如山吹櫻的耀眼,卻讓人從心底感受到磅礴的力量,隻需一眼就叫人升起由衷拜服之意。

祂本應是非常顯眼,但直到山吹櫻看向那裏之前,其餘人甚至沒有察覺到祂的存在。

與寺廟神像或是宗教畫的傳統形象不同,祂並沒微微垂眸以俯視的神態望向眾人。可能是這個原因,祂身上沒有表現出悲憫眾生的慈悲感,讓人體會到的反而是神明的無上尊崇。

“這是,真神嗎?”

這一刻,不管是誰都屏住了呼吸。

在山吹櫻向祂發問前,這位高高在上的真神還在專心致誌地和自己的代理工具人進行事後甩鍋。

“明明你在設定上已經是無敵超能力者,“全力以赴三天就能毀滅人類”*。僅僅是隔開幾個人不讓他們碰麵都做不到嗎?”

【少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在你覺得麻煩拖著不修複智力BUG的時候我的“無敵”就搖搖欲墜了。你對工作敷衍了事的時候難道沒想到會有今天嗎?】

主神:“那……你至少還是最強的超能力者啊,讀心也好超長遠距離監視也好,都能可以輕鬆力挽狂瀾啊?”

齊木楠雄沉默了一下:【有兩個人用不屬於世上任何一種現存暗號談話的場麵我都錄下來了,要在這裏放一遍嗎?】

【順帶一提,這是他們把兩個人過去曾進行過的對話記得一清二楚、然後即興做出的、隻有他們兩個才能聽懂的暗號。*】

主神:“……”

這是日常番裏能出現的東西嗎?

祂可是連設計失事前飛行員之間的對話都用“那個表的指針轉個不停”、“那邊的操作杆”或者是“那個綠色和藍色的按鈕”把專業名詞糊弄過去、任誰聽了都懷疑飛行員到底會不會開飛機的糊弄學大師。

這種挑戰人類極限的情節祂的世界能擁有嗎?

眼看鍋就要甩不出去的時候,山吹櫻的求助簡直恰到好處,主神簡直是迫不及待地降臨到她麵前,用和剛才截然不同的語氣,萬分慈愛道:“不要著急,孩子。一切都有答案。”

“嗬嗬,要不說兒子就是不行。真不知道創造神子而不是神女的神都是怎麽想的。”

齊木楠雄:【……我都聽得見。】

“那你別讀心了。”

發現自己的讀心能力好像真被屏蔽了的齊木楠雄:……

現在就是無語。

五條悟覺得主神剛才好像看了他一眼。

為什麽呢?他很認真地思考,難道連神也被老子帥氣逼人的臉吸引了?

主神:“嗬嗬。”

“不必擔心,孩子。”

在這種對比的加持下,主神對山吹櫻說話的態度簡直堪比慈祥的老父親:“是我讓你的朋友們抵達此地的。等人到齊之後,我會告訴你們解決之法。”

山吹櫻:“所以您知道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世界的人在嗎?”

主神:“……呃,是的。”

“那他們是怎麽潛入進來的呢?”山吹櫻接著問,她一指後麵的五條悟和夏油傑:“他們好像都不知道自己不在原來的世界了,真的好可憐。”

夏油傑:……

五條悟:……

這種孩子抱著流浪貓狗跟大人說“它們都找不到家了真的好可憐”的既視感是怎麽回事?

主神:……

說不出口。

如果不是神不會流汗,現在主神的後背應該已經被冷汗打濕了。

與其他世界的神相比,主神算是比較平易近人的神明。祂是那種,被女兒稍微拜托一下,就會用神力幫忙在修學旅行分組抽簽這種小事上作弊的神。

太親切了,以至於祂放不下老父親的尊嚴。

什麽“被其他神拜托一下就不管推理番還是熱血番都統統接收”啊、“因為覺得麻煩接收的世界都沒怎麽調整邏輯就粗暴縫合了”啊。

在女兒(雖然是別人家的)麵前根本說!不!出!口!

“您一會兒是要布置拯救世界的任務嗎?對了,您知道我的故鄉最近怎麽樣嗎?我一直沒收到神明大人的聯絡……”

山吹櫻好像完全沒察覺到主神為難一樣,嘰嘰喳喳不斷追問:

“神明大人會來嗎?我都好久沒有見到祂了。祂連郵件一封都沒給我發過…啊這裏的網還是這麽慢……”

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能看出來,主神已經被她問得搖搖欲墜,好像下一秒就要從祥雲上栽下來了。

所有人看得歎為觀止。

這豈止是回家啊,說她才是一家之主都有人信。

一直暗中觀察的萩原研二感覺不對勁。

萩原研二情商很高,他能看出來山吹櫻是那種過於熱情、一見麵就能迅速把人當作朋友的性格。這種人有時候會因為把握不好人際交往距離,反而叫人心生厭煩。

但除了所向無敵的美貌外,山吹櫻身上有種全自動察言觀色的能力,她本人好像沒察覺到的樣子,但這種直覺讓她在交際中對分寸的把握堪稱精準。

“可是現在,這種本領似乎從她身上消失了……等一等!”

安室透察覺到萩原研二渾身一震,小聲問:“你怎麽了?”

“原來如此……”萩原研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激動地抓住安室透的肩膀:

“降穀,我懂了!這就是那種在外麵溫良恭儉讓,但在家裏就會徹底放鬆,釋放自我的類型啊!”

安室透一臉問號。

他們談話間,姍姍來遲的第二位神明也到了。

眾人還沒來得及瞻仰一團祥和聖光中的神明真容,就聽見山吹櫻道:

“神明大人,這裏的網速還是好慢,發推都要加載半天。我們真的不能裝WIFI嗎?這種網速大家都很痛苦啊。”

她發出來自靈魂的疑問:“而且天國如果沒有WIFI,那和地獄有什麽區別?”

所有人都沉默了。

當著神的麵,真敢說啊你。

作者有話說:

*白無垢:在演變為新娘嫁服前,曾經是用於祭祀的服裝,還有種說法是壽衣。

*暗號:宰和費佳的暗號對話來源於漫畫74.5話

*主神:主神的形象、幫照橋在修學旅行分組中作弊、飛機失事的對話全部來源於《齊木楠雄的災難》第一季12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