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劈裏啪啦!

伴著一連串的聲響和掀起的灰塵。

黑死牟砸穿近二十麵牆壁,最終軲轆著停留在緣一身前。

他們附近,無數窗口飛快的打開,有不少人頭短暫的探出窗口看上兩眼。

不過僅僅兩眼,那些人頭就趕緊縮回去,接著徹底消失,再也不見。

黑夜裏,上百個人影同一時間行動起來,他們帶上身邊最貴重的東西,匆匆忙忙的逃向遠方。

對平民來說,既然那些劇烈的響動不是無法逃避的攻城和屠城,那他們當然要趕緊躲開能砸穿數十麵牆壁,還在地上留下一大串深邃痕跡的戰鬥。

不是沒有人想要看熱鬧,隻是人們也不傻。

之前高文和緣一的戰鬥發生在城外,那裏地勢空曠視野寬廣。

大家圍觀起來就比較安心。

如今這裏可是城內,建築物鱗次櫛比,人們自然不會像是在空地一樣拚了命的圍觀。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安全範圍的閾值。

解釋一下,就是……。

假如你走在路上,看到兩個人在街上扭打著翻滾摔跤。

那你大概會站在那兩個人六七米,甚至幹脆隻有兩三米的地方圍觀。

可假如兩個人在一家餐飲店裏打了起來,那麽在密閉環境的作用下,恐怕他們倆方圓十幾米的位置都不會再有什麽人。

如果是火鍋店,那好麽,估計大部分人都跑出去了,都怕誤傷。

雖然人們不清楚黑死牟的身份,但他造成的破壞太可怕了。

這附近的人們當然跑的痛快。

聆聽著嘈雜的腳步聲,黑死牟歎一口氣,繼而翻身站起。

“嗬。”

撐著膝蓋揚起頭顱,黑死牟死死的看向緣一。

“你這家夥……運氣總是那麽好!”

說到這裏,黑死牟徹底站直,接著繃緊了一身的肌肉,他的血鬼術也開始蠢蠢欲動。

血鬼術正是常人化身厲鬼之後得到的特殊能力,每個鬼的血鬼術都不盡相同,屬於他們個人的異能。

除了準備就緒的血鬼術以外,黑死牟作為前鬼殺隊成員,他同樣學習過緣一傳授的呼吸法。

隻不過,緣一傳授的是日之呼吸法。

但黑死牟學到手的呼吸法,衍生變成了同日之呼吸對應的月之呼吸法。

提著長刀,運轉呼吸法,黑死牟將刀尖對準緣一,繼續說道。

“無論是小時候,還是如今,你總是能遇到更欣賞你的人!

隻是我沒有想到,甚至能讓無慘束手多長的你,居然也能遇見有資格教導你的人!

所以,那個人就是前些天擊敗你的人?”

“擊敗?”

聽著黑死牟的話,緣一的童孔微微悵然。

兄長啊,我們已經十年沒見了,哪怕你變成了鬼,我也期待從你嘴裏聽到句寒暄的話。

珠世已經證明了,哪怕是被無慘變成的鬼,也未必一定要聽無慘的話。

雖然隻是奢望,但我在夢中的時候,有多希望你這位兄長變成珠世那樣的,重新擁有心髒的鬼啊!

哪怕那些無法抹殺你過去的罪孽。

但至少……至少那樣的話,自己還能找回自己最後的親人啊……。

緣一的眼裏流露出點滴痛苦,他在痛苦的炙烤下抬起頭顱,默默提起了自己的刀。

嗡嗡嗡!

手中的日輪刀逐漸發熱,繼而綻放出大日的顏色。

刀身附近,鳥鳥的蒸汽環繞其上,熏染了周圍的夜色,讓本就朦朧的夜色變得更加恍忽起來。

而就在日輪刀的刀尖徹底指向黑死牟的那一刻,緣一開口了。

“兄長。”

他低聲說道。

“十年不見,我隻想問你一句。

你可有後悔?”

“後悔?”

聽著緣一的話,黑死牟先是一愣,繼而轟然咧開大嘴。

“你覺得我該因為什麽後悔,因為我擺脫了注定要死在斑紋之下的命運,還是我幹掉了那個始終都在誇誇其談,但絲毫不能給我幫助的產屋敷家人?

也就是說,緣一。

你居然覺得,我有必要為我如今的生存而後悔麽?

我們活在世上,生存才是第一目的,生存才是生命唯一且最後的本能!

我所做的一切,從來都是為了生存下去。

所以我是不會後悔的啊!”

大吼一聲,黑死牟進步提刀,出手便是最近這十年鍛煉出來的,月之呼吸法的最強招式。

遠方某無名地穴裏,通過黑死牟的視角感受到黑死牟的動作之後。

無慘氣的破口大罵。

“為什麽要上的這麽快,為什麽!

該死的混帳,好好詢問一下那個家夥的情報!

那個人究竟是誰,他從何而來,又要到何處去!

他有怎樣的能力,他的目的又是什麽!

該死,現在的緣一已經不再是最可怕的敵人了,好好打聽你的情報啊!

新的敵人已經出現,你難道就……?!

片刻之後,無慘愕然的瞪大眼睛,他已經看不見黑死牟眼裏的世界了。

至於為什麽,他知道原因。

因為就在他看見的最後一瞬間,一抹月色下轟然炸裂的大日之光,遮蔽了無慘的整個視野……。

與此同時,緣一和無慘之間。

伴著兩人錯身而過的動作,他們倆背對彼此,互不相看。

隻見黑死牟猝然抬頭看向月色,默然無語。

緣一則在重重的喘上一口粗氣之後,發出個無法形容的歎息之音。

長歎過後,緣一收刀回鞘,繼而站直身體。

背對著自己的兄長,他低下頭看著地麵,最後說到。

“這本是我想留給無慘的一劍。

當年,他炸開身體,分成整整一千八百片,讓我四顧無暇,才終於活了下來。

那是我……人生中最後的遺憾,於是我苦練劍技,哪怕清楚自己未必能再遇到無慘,我也必須磨練出不會再錯過任何機會的劍術。

請恕我不能再叫你兄長了,黑死牟。

看著做下無數罪孽,卻絲毫不感到悔恨的你。

我心中的悔恨愈發滿溢。

我們的過去早該被我斬斷,畢竟失去了心的兄長,剩下的不過是一具鬼的軀殼而已。

我做錯了,錯了十年,又或者……錯了一生。

但我覺得,殺死你這件事,應該不錯。

所以再見,黑死牟……。”

說到這裏,緣一探手按住刀鞘,遠遠朝高文的方向看去。

在他身後,黑死牟於短暫的停滯之後,猝然呼出一口濁氣。

屬於鬼的,腐朽的血腥氣從黑死牟嘴裏呼出。

時隔多少年,黑死牟終於重新體會到了死亡正在瀕臨的滋味兒。

啊,原來死亡……未必全然痛苦。

除去從當年就持續到現在的不甘心以外。

自己……還有少許輕鬆感浮現了出來。

片刻之後,黑死牟閉上眼睛,他的身體表麵也緩緩浮現出絲絲縷縷的裂痕。

他的身軀就像破碎的瓷器一樣逐漸被裂痕布滿。

不過黑死牟並不覺得痛苦,他那逐漸和上的雙眼裏,反而看見了……久違的幸福。

那是什麽年月來著。

是啊,好久了。

黑死牟……不!

是岩勝。

這一刻的岩勝看了看自己小小的身軀和手臂,接著就忘卻了一切,投入到和父親,母親以及年少時那些朋友的生活中去。

先是如孩提般肆意玩耍,接著又在玩耍中得知,自己多了一個弟弟。

不過,自己的弟弟好可憐啊。

他的房子裏沒有自己睡著的榻榻米,也沒有仆人幫助照顧。

父親對弟弟一直很嚴厲,嚴厲到甚至不願意多看弟弟一眼。

這時候,小小的岩勝躲藏在牆壁後麵,看著緣一穿著破爛的衣衫,卻滿臉幸福的喂馬和放牛。

岩勝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弟弟居然是個如此……快樂的人。

哪怕一無所有,也要珍惜身邊明明不屬於自己的一切。

這就是弟弟麽?